有这一句话当头,江泊书便也没再纠结此次的落水事件,几下爬上土坡,拍掉袖管上的泥灰后才问道:“哪呢?”
周栩指了指不远处泛着白光的树间:“在那里。解警督说那里有泥土被填挖过的痕迹,叫我去找一下林副支队。不过……”
毕竟是阅历不够,压不下好奇心,周栩说到一半,便偷摸着问江泊书道:“林副支队和你怎么了?衣服都湿了,是掉进水里了吗?”
“这个嘛……”江泊书清清嗓,刚想把这件堪称林逢之终生黑历史的事给说出去,但他瞥眼一看,却见林逢之已经跟了上来,话锋便陡然一转,“能有什么事啊?你觉得我和林副支队玩水去啦?”
周栩满脸问号,还没说话,就看见江泊书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嘘——林逢之在你后面。”
这人毫不经吓,连回头确认一下的勇气都没有,忙不迭跑了。
江泊书心情大好,就算林逢之走到了他身旁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甚至还有心思调侃一下:“想好怎么解释了吗林副支队?要是说服力不够的话,十年清誉就会毁于一旦哦。”
林逢之乜他一眼,不紧不慢地解开了一个扣子,语气平静:“告你袭警。”
“你自己不是都给我道歉了吗怎么还追究……”对上林逢之的目光后,江泊书果断闭了嘴。
林逢之也不再把心思分到他身上,三两步走到周栩指的位置。
众警员围着的地方同视频中的大差不差,一颗松树遮蔽了大量月光,只剩些许银流倾泻。
他垂眸看了眼那个被诸痕检员围起来的泥坑,半蹲下身子,缄默不语,观察了一阵,才抬首向众人道:“有幼蛆活跃痕迹,且有些人体微组织,是了。”
他说完,又向最近的一名痕检员借了手套,指尖旋即捻起一块类似于石粒的微小物质。
在某警传人物介绍栏里提过一条,解源解警督曾经在某个市公安局做过法医。
虽然林逢之没怎么注意过这些实在无聊时才会看的东西,不过解源在看到这块“石粒”后,确实是最先开口的:“头骨碎粒。”
林逢之颔首:“应该是凶手动作粗暴,而导致的头骨外溢。”
“那现在……”不知是谁问了句。
“开始挖吧。”林逢之站起身来,“不过最好戴着口罩。在地下埋了几天,有水有蛆,味道应该不怎么好。”
这婴儿埋得不是很深,据林逢之推测,大概离地三四米。
最开始的时候是最难熬的,本来这地边上还有人在那低声说话聊天,但随着某位警员的神之一铲下去,谁都安静了。
停止说话,保持氧气。
当然也有些肺活量不太好的警员,氧气不够了就下意识大吸一口气,猝不及防地受击,然后该呕的呕该跑的跑。
江泊书反应也挺大,不过他是特殊的,就一直咳,咳到眼角泛起泪花。
林逢之刚好就在他旁边,便望向他,开口道:“你所在的地方分局很太平吗?这就受不了了。”
江泊书揉去眼角的泪:“不是、不是,我应激。小时候家里没人看我的时候我爸就带我去警局那待着,然后……咳咳,结局你应该能猜到了……”
林逢之:“……”
他缓缓评价道:“童年还挺多彩。”
江泊书回望他,居然还有闲心和林逢之玩笑:“羡慕吗?从小培养的警察梦哦。”
林逢之转身看向土坑。
不过现在想起才觉得奇怪,他们之间还真是“不打不相识”,这一桩离奇的落水无头案过后,两人之间的距离竟不知不觉得拉进了许多。
一个几米的坑,挖掘并不怎么费时,待一个小小的手掌暴露在视线中时,林逢之便叫停了那几位警员:“可以了。”
几人先前一直在重灾区待着不能走,早就渴望自由,林逢之话音刚落,他们便呈苏炳添状迅速逃出了危机圈。
林逢之套上手套,俯下身子,抚开仅剩的些许土粒,一张几乎变形的小脸便被收入眼底。
他看了一阵,随后移开目光。
因为法医一般不跟着出外勤的原因,这个婴儿还要被带回公安厅里才能做尸检,或是DNA分析。
如果他的父亲曾经入过犯罪人员DNA库里,那么这个案子就能省好一番力气。
林逢之抬头看了眼天,跟着上了回公安厅的车。
·
因为房子离公安厅比较近的原因,江泊书便选择了先回去一趟再来着拿个东西。
凌晨一二点的,也没人在乎你穿不穿警服了,于是这时候就可以发挥自己的的穿搭能力,甭管是想穿道袍还是鬼服,只要不太兴奋舞到了领导前,就绝对没有问题。
不过江泊书并没有cos林正英来为公安厅抓鬼的意向,就简简单单地穿了个常服,到资料室去取了份卷宗便打算回家。
岂料甫一打开门,就看到了个应该还不算熟的人。
林逢之。
这个时候了还穿着警服在公安厅,真的好敬业。
不过等江泊书仔细一看,发现这人身上的警服还是换过了的,敬佩程度又增加些许。
出于最基本的礼貌涵养,江泊书跟他打了声招呼:“林副支队这是准备熬夜查案子?”
意料之内的,林逢之看向他,回道:“现在打算去补个晚饭。你拿资料?”
晚饭?
江泊书慢了半拍才想起来,他的晚饭好像也没吃完。
那碗素面,现在已经不知所踪……
人最重要的就是三餐!三餐吃不好,疾病少不了。
于是江泊书自然而然地接了话头:“是啊,我拿个资料。不过我自身实在是没有条件来支持我去熬夜了……吃完晚饭就回家睡觉。”
林逢之点头,不再过问,出了公安厅的门。
江泊书也以为这段小插曲就这么过去了,但直到他到了饭店……
真是他妈的巧。
一二点正是年轻人们出门来觅食再回家洗洗睡的好时候,江泊书以往总能掐着点找到最后一个位置,但可惜天算不如人算,今天的空桌就是少了一个。
于是江泊书抱着最后的希望在里头搜寻一圈,还真给他发现了命运的转机,林同志。
不得不说,大概是因为林逢之周身有九天谪仙气质加成什么的,总之江泊书都没找多久,直接在人群中认出了他的背影。
他花两秒给自己做好的心理建设,然后走向林逢之身后:“林副支队……”
“别拍肩。”
江泊书的手都还在半空中,林逢之就跟背后长眼似的开了口。
他迅速收了手,转向林逢之身前:“我会注意的。那个,林副支队,拼个桌?”
林逢之手上拿着个小杯子,在桌上富有节奏性地一下一下敲着。
他抬眼看了下江泊书,随后道:“坐。”
江泊书松了口气:“谢了。”
林逢之将菜单递给他:“吃什么?”
江泊书只随意地瞟了两眼菜单,简单地确认了上边儿没自己受不了的菜,才放心道:“您点。我忌口不多。”
林逢之没推脱,勾选了几下,便将单子移交给了服务生。
然后就是沉默的等菜环节。
江泊书感觉自己要无聊疯了。
哪怕是跟周栩那玩意儿出来啃素面都行啊,正所谓嘴里可以素,但是脑子是绝对不能素的,常吃荤的对身心都好。
好在这里的出餐速度还是可以的,本来江泊书还想着菜上来后说不说话都没关系了,但当看清菜的全貌后,他拿着筷子的手彻底僵在了半空中。
香菜、香葱、洋葱、芹菜……毁灭吧世界。
林逢之倒是察觉到了他的异样,瞥了他一眼:“不合胃口?”
江泊书摆摆手:“没什么……挺好的。”
林逢之望着他,默然一阵,忽然间将筷子伸向其中一盘菜,把里头的香菜给挑了出来:“有忌口要提前说。”
这会江泊书是真的愣住了。
等等等等,这么细心?!
江泊书忙不迭以更快的速度挑出香菜:“没事没事,不用麻烦您了。”
“……”林逢之甘拜下风,让出了位置。
他夹了块清蒸鱼肉到自己碗里,语气平淡地开了口:“我有个妹妹,她跟你一样,忌口很多。”
江泊书动作一顿。
这、这难道是在指桑骂槐?
林逢之不知有没有看出他的心中所想,只是将筷子转盘中,把最后一片香菜夹出,顺带往他碗里送了块炖牛肉:“作为哥哥,出去吃饭的时候能和厨师说明忌口就是最好,不能的话,就该我挑了。长年累月,就也习惯了。”
江泊书吃了口白米饭,感慨这才是食物的同时也含糊不清地回话道:“我家就是我爸比较辛苦。我和我妈口味相冲,每次做饭都不放这些小菜是不可以的,敢放下家中‘小霸王’的禁忌菜品那是更不可以的,所以我爸就委屈委屈自己,每次就给我挑出来咯。”
他狡黠地眨眨眼。
吃到一半,江泊书蓦地想起了林逢之提到过的那个“妹妹”,好奇心顿起,便咳了几声:“那个,林副支队,你说你……有个妹妹?”
林逢之右手不易察觉地捏紧了筷子。
半晌,他才变回平常的模样,头也不抬道:“别打她主意。”
江泊书笑了好几声。
他拧开可乐的瓶盖喝了一口:“我就好奇嘛,林副支队你的妹妹,应该也像你一样优秀吧?也从警吗?”
“吃饭。别说话。”林逢之的耐心被这些问题逐渐磨损。
江泊书一怔。
过了好一会,他才道:“那我最后说一句……你有电话。”
林逢之确实是没注意到,他拿起手机一看,那是公安厅的人打来的。
“怎么了?”接通后,他问了一句。
“DNA分析的结果出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来电的人语气有些怪异。
林逢之有些疑虑:“这么快?”
那人忙不迭道:“按照正常情况来说是肯定没这么快的,但问题是这个孩子的DNA显示……他和您有血缘关系。”
“咳咳咳咳!咳……”江泊书才又喝下一口可乐,听到这句话后,当即就给震惊得狂咳不止。
他听力向来不错,再加上因为饭店里嘈杂,林逢之开了免提的缘故,这一句话就被他听了个完全。
林逢之跟那个孩子有血缘关系?估计那人拿到DNA开始查可疑人员,结果查到林逢之的时候,整个人都傻了吧。
林逢之连看他一眼都省了,只给他递去一张纸,便继续向电话那头询问情况:“相近情况怎么样?是直系亲属吗?”
他的声音依旧冷静。
那个人支支吾吾:“这个、这个,电话里说不清,您还是亲自来一趟吧。”
林逢之一合眼:“我知道了。”
他看回江泊书的时候,刚好后者还没收好表情,不过他也没太大反应,只扔下句一样很丢面子的解释:“我是处男。”
说罢,他便起身,“我回去了。账我结,你慢慢吃。”
“不用不用。”江泊书这次是真吃饱了,“我跟您一起回去呀。可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