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神殿下每天都想自荐枕席 第10章 颠倒梦境

谈及过世的故人，箕星双眸闪动，他眼中闪过某些难言的情绪，一时间仿佛沉入了某个遥不可及的过往。

好一个‘以我恶名，传他盛名，也未尝不可’。

那人在他心目中想来是极有分量的，镜尘有些莫名的失意，甚至对那位素未谋面的瘟神生出了一丝艳羡。

那是他的至交好友，是他过尽千帆皆不忘的意难平。

而自己呢，不过是个仰仗于他的存在，渺如微尘，怎堪与他比肩。

他平生第一回有了对力量的渴望，如果他足够努力，足够进境，是否有朝一日也可触及到箕星所在的境界。

相较于做个被照拂，被护佑的后生，他更想站在他身侧，做个棋逢对手的友人。

镜尘醒来时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座精美的画舫之中，面前的几案上堆满了各色酒食，供瓶里几支莳花随风轻颤，箕星倚坐在几案的另一侧，神色不同以往，有一种似醉非醉的风流态度。

镜尘掀开座旁的纱帘，帘外春深十里，烟柳成行，波平影湛，花树绕堤。

他们竟在人间。

“你喜欢人间？”镜尘颇感意外。

“是啊”，箕星轻叹，“在人间，便可以假装自己是个凡人。”

“可凡间众生沉迷求神拜佛，恨不能羽化登仙。”

“有时候做神仙也是很累的……”箕星苦笑，“有所贪恋，便损修行……可就算是我，也会有贪心不足的时候……”

箕星用那双似醉非醉的眸子凝着他，他便有些不知所措。

他心绪翻腾，忙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匆匆饮了大一口，又急忙找补道，

“这是江南的香雪酒，很是清澈甘醇，既然出来了，不妨多饮一些。”

箕星夺了他的杯子，凑到唇边，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

“是很甜。”

箕星半眯着眼，像只餍足的狐狸，不知何时，他的嗓音变得有些低哑……

镜尘从梦中惊醒时，隐仙殿还笼罩在幽都昏暝的夜色里，浓云蔽月，霜露侵衣，山野中蛩响不止，平添凄清。

镜尘打着哈欠想，这梦是愈发荒谬了。

时近冬至，镜尘终于有了闲暇去拜访赤鬼，鬼界堡里熙熙攘攘，人声鼎沸，众鬼都在为幽都一年一度的冬至节做着准备。

赤鬼的居所在鬼界堡西侧，毗邻堡内“双奇”之一的烧丹阁，镜尘找到他的时候，他正抱剑倚在小院门口晒太阳。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事务繁忙，今日才得空。”

“进来吧。”

镜尘推门而入，一股陈腐的气息涌入鼻腔，粗陋的陈设被人整齐地归置在小屋一侧，夕晖在天井里投下一片光晕，照见角落里尘埃乱舞。赤鬼给镜尘斟上满满一大杯酽茶，镜尘埋头小啜一口，舌尖瞬间被苦涩淹没。

“近来可好？……故友之事，你可放下了？”，镜尘试探道。

“哪儿那么容易放下，”赤鬼叹了口气，“说来也怪，百余年过去了，面对仇人我已变得宽和许多，却唯独无法原谅背叛我的挚友。”

“你可曾想过重入轮回？喝下忘魂汤，从此不问前尘事？”

赤鬼摇了摇头，“你可知我为何徘徊于鬼蜮不愿转世？”

“愿闻其详。”

“或许是从他身上，我看到了人性本无善恶，纯然利己，在危急关头出卖任何一个人，只要得以保全自身，便是合理的选择。可如此薄情的人世，我不愿再走一遭。”

镜尘本想说，世事多艰，但到底可于轮回尽头修得圆满，可此刻语言是如此苍白无力，思及赤鬼前世的悲惨遭遇，他竟开不了口。

“不聊这些了，你最近怎么样？”

“最近，有时会做奇怪的梦。”梦境奇诡而不知出处，镜尘索性来问问赤鬼有何见解。

“哦？是什么样的梦？”

“就是总梦到同一个人，那人平日里很是疏离，梦中却一反常态……”

赤鬼听到此处大笑起来，“镜尘，你不会是死的太早，到现在才情窦初开吧？”

“啊？”

“是哪位漂亮女鬼入了你的眼啊？”

“……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人风霜高洁，出尘绝世，容不下丝毫不敬和肖想。

“可是孟婆殿那位泼辣出名的孟姑娘？”

“……不是。”

“好好好，不逗你了，”赤鬼笑道，“我久居此间，未曾听闻有操控梦境之术，想来你就是害相思了，别不好意思——”

镜尘有些哭笑不得。

冬至前日，箕星终于开始传授卜卦之术，这原本是镜尘最为期待的内容，此时他却被赤鬼那番话搅得心绪不宁，无心向学。

“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九，分而为二以象两，挂一以象三……”

箕星一边说着《系辞》，一边演示占卦的手法，五十支筹策在他手中交替变换，如行云流水。

镜尘依样将筹策排开，先分两仪，再取三才，将筹策分成了四份。

要占卜什么好呢……问梦吗……

镜尘思前想后，最后什么也没来得及问。

“别愣神，把四根筹策合为一束，然后归奇——”

镜尘依言而行，只是有些心不在焉。

“左二右三，加一，余数为六。”

“怎么数数都也数错？”，箕星伸手在镜尘额上弹了一下，“专心些。”

箕星放下他那堆筹策，重新替镜尘归奇，又耐心解释道，“你看，五十支筹策，取一为不易，取一为人，剩下四十八支分而为二作天地，第一轮归奇必为五或九，第二、三轮归奇必为四或八，三轮归奇完成后，最后剩下的束数必为六、七、八、九之一，六八为阴，七九为阳，如此重复六次，由下而上，便得六爻。”

镜尘强自收敛心神，终于将六爻准确算出。起卦匆忙，又是随手而卜，本没期待有什么结果，却得到了观卦。

观卦坤下巽上，如风行地上，遍及万物，又如地上万物观风，慕其才德。

……不会真是他仰慕风神走火入魔之象吧。

“你今天怎么了？”箕星一边将筹策归拢，一边问道。

酉时将尽，天穹上的墨色又浓了几分，晚风骤起，流云飞驰，绛河宛如一道流银，他的衣角为月色侵染，连同整个人都变得透明起来。

明明近在眼前，却又如此遥不可及。

“抱歉，明明是我提议要学卜卦，却没能专心一致……”

“罢了，冬至节快到了，我带你去酆都城转转可好？”

“好啊。”

“不过，”箕星正色道，“若是过了冬至还如此惫懒，我可饶不了你。”

本章占卦的内容参考了《易经》，曾仕强先生的占卜方法，以及《系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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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颠倒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