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阙辞 第32章 一个清廉的酷吏县令

“这县令，管管粮作管管民生也就是了，怎么还管起人家说话来了？！”南宫回很是不解。

餐馆老板长长叹了一口气，“客官有所不知，我们这里不止有无声令，还有很多别的各种令！”

“说来听听。”大家都好奇起来。

“这无声令原本叫肃清言令，禁止百姓在街头巷尾，集市茶楼等一切公共场合随意交谈。

允许交谈的地方仅限于家中，向官府禀报正事，必要的买卖议价需低声。所以咱们这里你们来了觉得特别安静。

咱们这样的场合都有县衙的人盯着呢！违反者掌嘴，还要枷号示众呢！”

沈如玉不由得咋舌道，“那你们平日里就这样不讲话？”

“唉，还有呢，净街令！说是严县令巡街时看到衣服晾晒，五颜六色，杂乱无章有碍观瞻，更容易滋生蚊虫。因此下令，禁止任何人在户外晾晒衣服被褥，无论院内外，屋顶阳台一律不许。违者衣物没收，并罚扫街三日。”

“啊！这都是什么奇怪的规定啊！”南宫回插嘴道，“那衣服只能晾在屋内？”

“对啊！若是夏日干热尚且还好，时值梅雨季节，百姓苦不堪言啊！屋内潮湿，衣物无法晾干，霉味弥漫。

有钱人家还能购置炭火烘烤，穷人家只能穿着湿冷的衣服，许多生病了。县里倒是干净了。”

大家面面相觑，这个严县令不同于之前明着贪墨的马县令，着实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再就是朴素令……严县令说我们这里奢靡之风，竞相攀比，喜奇装异服，长此以往，必将耗损民财，动摇根本。所以无论男女老幼，日常只能穿青色灰色褐色的布衣。

款式不许镶边，不能有绣花，女子发饰只能用木簪。违者剪毁衣物，还要罚没！”

“那你们婚丧怎么办？”

“颜色全无，布庄裁缝铺生意都倒了大半！”

“难怪我们一路走来感觉这里十分……素净，一开始还觉得挺整齐。”李景煜说完被李承璟瞪了一眼。

“是不是招牌也有禁令？”李承璟问道。

“客官有眼力，我们整个县所有的招牌，都只能是灰底金文。县令说这样朴素大方……”

“来的路上我也注意到了，每家都是。说实话，那一条街，一晃眼我都看不出什么是什么店，反正招牌都长的差不多。”

“那你们就都这样默默遵守？没人提个意见什么的？”李景煜好奇道，“这也过得太憋屈了！”

“唉，我们都是平头百姓。严县令说这都是为了大家能够更好的生活，他平日里也不会受贿又不贪墨，我们能提什么意见呢？”

老板很是无奈，突然瞟到那几个县衙的人似有醒来的迹象，赶紧道了个歉，“客官慢用！”随后带着店小二钻回了柜台，木人似的待在那里。

县衙的人醒了过来，见他们几个还在悠闲的吃着饭，气的破口大骂，“你们这几个毛贼！破坏县里的规矩！殴打差役！你们该当何罪？！”

李承璟他们听着叫骂也不管，自顾自的吃喝着。那几人骂了半天没人理，又见他们衣着不凡神色淡定，心里也有些发虚，莫不是来了什么大人物？

于是再也不敢多言，只是默默等他们吃饱喝足。

待大家都吃饱了，南宫回走了过去，牵起捆在他们身上的绳子，“走吧？”

“去，去哪里？！”那几人有些紧张了。

“去找你们严县令啊！我们是京里来的。”说完拽了拽绳子，“前头带路。”

那几人只得默默带着李承璟他们往县衙走。这一路上，街上的人都看着他们，却没人敢在街上说话。

这通往县衙的路上，他们满眼看到的都是灰扑扑的人和朴素的街道，整个县城几近无声，只有偶尔询价回答的小声交流声。

南宫回悄声对他们说，“其实我来之前打听过一些关于山阴县的事情，据上头的记载，这个严县令政绩不错，他在任期间从未听说过百姓有闹事的，也没有流民饥荒的记载，更没有上告的。”

“不实地来看一下，还真不知道这个山阴县是这个样子。这种酷吏的管法，确实不会有不好的消息传出去。只是这当地的百姓……”

“百姓不快乐，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小心翼翼，谨小慎微。我们这一路行来，连一个笑容都很少见。”沈如玉四周看着不由得感叹道。

“先去会会这个严县令！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李景煜潇洒的甩了甩头发，前段时间设计痛惩马县令还让他处于兴奋中，现在还在摩拳擦掌准备新一轮惩治贪官污吏呢。

“你别给我惹麻烦，”李承璟听到后转头对他警告说，“没你想的这么简单。那个马县令，一切都写在面上，是个十足的蠢货，好对付。这个严县令，如果不是一个真正单纯的酷吏，那必然是一个很复杂的人。”

“知道啦！一切听你安排。”

到了县衙门口，几人呆立在原地。原来不光是整个县城灰扑扑的，连县衙也是灰的，灰色瓦檐。

还好山阴县县衙的牌匾还是统一制式的红底黑框，不然感觉像是到了墓园。

已经收到消息的严县令，快步走了出来。严县令看起来四十余岁，面容清瘦，表情严肃不苟言笑。

看他虽是县令，却不同于马县令的奢华风格，今日休沐，身上穿的也只是普通麻布料子衣衫。

“请问各位是？将我县衙差役捆绑成这样，是有何事？”听得出来严县令语调中有些怒气。

“我们是京城来的。”李承璟照例递上了户部的证明。

“哦，原来是户部的大人。这许是有什么误会，请进来一叙。”

严县令说话间不带谄媚，神色从容。沈如玉挑了挑眉，与李承璟对视了一眼，这个严县令，不简单。

县衙内设也很简单朴实，同邑县简直是天壤之别。严县令亲自泡茶，招呼几人坐下。

“严县令这是没有别的人手了？”李承璟见他凡事自己做。

“对不住了，我的差役县丞每日都在外巡视，有事才会回来同我报告。师爷去整理案卷了，也就不麻烦叫他了。”

说完他为每个人奉上茶水，“我这也没什么好茶。各位京中来的，也许喝不惯，将就一下。”

李景煜尝了一口茶，眉头便皱了起来将茶碗放下了。严县令瞟了一眼，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这茶好苦啊！”他低声说。

“这是百姓自己喝的茶，所以不讲品质，能提神就好。”严县令听到了顺口解释了一句。

他倒是很适应，连喝了几口，神色未变。“不知几位大人今日前来是有什么公务吗？”

“哦，我们奉旨赴北疆办差，路过山阴县。素来听闻严县令治下有方，便想小住几天，学习一下。”

“各位大人客气了！若不嫌弃我这里清苦，我很愿意招待几位大人多住几日！”

寒暄了一会儿，严县令不经意的问道，“户部罗大人可还好？”

“罗大人挺好的。我们这次出来罗大人也是特地叮嘱过的，要我们在山阴多看看。”

这话说完，严县令用若有所思的眼神看了李景煜一眼，“若我没有判断错的话，这位小公子看起来不像是朝廷命官。”

“大人眼力不错，这位是我们罗大人的公子。这次带他出来也是罗大人想要让公子历练一下。”李承璟赶紧解释说。

还好李景煜同他的模样不是特别相似，严县令听了倒是也没有任何疑虑便点头不再问了。

“严县令，我想问问你们县这在街上不能说话的规矩都是怎么回事啊？”李景煜看见给他丢了个眼神，便装作不懂事的公子哥随口聊。

“罗公子，是这样的。下官刚上任时，发现这山阴县，曾经是一处流放之地，所以这百姓骨子里很多都不是良善之辈。

对于百姓，我们要严加管理，这样才能让他们不惹事不闹事。我知道许多人说我是酷吏，我也认了。在我心中，大梁的法度就需要这样从下而上的维护！”

严县令说的义正言辞，众人也只得点头称是。

过了一会儿，一个看起来师爷模样的人，从后堂过来行礼。“各位大人好，我是这山阴县的师爷也是主簿。小人名叫王贺。”

“王贺，你带各位大人去安顿一下。就住在县衙厢房吧，收拾几间出来。”

“大人，我们厢房是不是条件有些简陋啊？”王贺有些为难。

“我们是为朝廷节省，本官住的，大家都住的。”严县令说完，转向李承璟他们，“大人们不会介意吧？”

“自然不会，您住得，我们也住得。”

进入了厢房，这个主簿没有夸张。这里的厢房门窗勉强完好，但是里面的桌椅床铺都很旧了，被子上甚至还打了补丁。

“你怎么想？”李承璟为凳子拂去薄尘，让沈如玉坐下来。

“太过刻意了。”她拿起桌上的水壶倒了一杯水，“我刚才看了，严县令虽然衣着朴素，但他身上坠的玉看起来普通可不是一般货色，水头极好。另外他的里衣衬边，都是上好的缎子，这面上的清苦，怕都是做给外人看的。”

“我也这么觉得，此人城府也深。没有百分百相信我们的身份时，绝对不会暴露他自己。”

“那我晚点去看看，这位清廉的县令在做什么。”沈如玉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