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犬 第5章 第 5 章

开学的前一周，有一半的时间，许由在自己的房间里认真复习，剩下的一半时间，则是被庄彻缠着进行了一番流汗又流泪的运动后，在庄彻的公寓认真复习。

期末考试期间，庄彻识相的没有来打扰许由。

最后一科考完是周三下午，许由走出考场，在人来人往中长呼出一口气，将从考场里带出来的紧张空气统统吹走。

“许由。”

许由在班上交好的同学邱思思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晚上有安排没？没有的话，一起去吃个饭，庆祝庆祝？”

许由正要点头答应，眼角余光却突然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目光立刻循着那道身影看去，看到了远处站在树荫下的庄彻。

很奇怪，许由明明连庄彻的脸都看不清，却能很清楚地感觉到他也正在看着自己。

“……思思，不好意思啊，我今天晚上已经跟我室友约好了。”

在教学楼门口目送邱思思离开后，许由转头再次看向庄彻所在的方向。

和一分钟前有所不同的是，此刻庄彻身前多了一位棕发的外国女生，女生拿着手机在庄彻面前比划着什么，似乎是在问他要联系方式。

庄彻的长相，再加上他优越的身高和宽肩窄腰的身材，无论是在留学生的圈子还是外国人的圈子都很吃香，会有外国女生上前搭讪也不足为奇。

许由见怪不怪，淡然抬脚朝庄彻走去。

她看到庄彻的嘴唇开合，似乎是在回答着外国女生的问话，视线却没有在看她，而是越过往来晃动的人影，直直地看向自己。

在离庄彻还有三四米远时，两人的对话声破开周围的嘈杂落进许由耳里，男生说英文时嗓音低沉，像悠远醇厚的鼓点。

“Sorry，I’m in a relationship.”

许由听见这句话的下一秒，庄彻朝她抬了抬下巴：“She is my girlfriend.”

脚下的步子倏地一下顿住。

对于普通情侣来说，这大概会是冒着粉红泡泡、非常美好的宣誓爱意的一幕。

而对于许由和庄彻来说，这一幕除了戏剧，还是戏剧。

因为在四个月前，不一样的地点，不一样的对象，不一样的语言，却发生过与此刻无比雷同的事件。

九月中旬，许由所住的学生公寓为他们这些新入住的学生们办了一场欢迎派对，许由所住的大套间里，四个女生都去了。

派对的地点在一家清吧的二楼，很巧的是，那天庄彻也在那家清吧，他是被刘恒睿喊去喝酒的，就坐在一楼靠窗的卡座，一进门就能看到。

许由走进清吧，不自觉地便开始打量起清吧内部的环境，视线扫过窗边时，庄彻碰巧抬眸。

两人视线在舒缓的爵士乐中无声地相撞。

庄彻率先移开视线。

而后，许由也像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在心里后知后觉地为自己刚才的失态懊恼，匆匆追上走在前面的乔心她们，没再往身后看一眼。

派对上的游戏大多和当地的习俗有关，许由她们刚来，对Ｘ市的一切还很陌生，不太能融入的进去，便只坐在桌边吃东西喝酒。

许由酒量不太行，三两杯酒下肚，脑袋就有点晕晕乎乎的了，脸蛋也变得红扑扑的。

会场里光线暗淡，通风也不太好，待久了闷得慌，借着上厕所的名义，许由起身离了桌，想顺便去卫生间往脸上拍点冷水，清醒清醒。

许由跟着头顶上的指示牌，七弯八拐地来到一个楼梯间。

这是一道向下的旋转楼梯，棕红色的木质扶手被擦得锃光瓦亮，刷着红漆的墙面被头顶的灯镀上了一层清冷月白的光辉，古典雅致的气息顺着蜿蜒的楼梯扑面而来。

楼梯也是木质的，在上面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由于空间有限，每个台阶能踩的面积都很小，许由扶着扶手一步一步小心地向下走去。她本来喝醉了脑袋就有些晕，跟着楼梯转了几圈后，就更晕了。

待脚踩实地，许由晕晕乎乎地打晃朝着一边歪去。

但她没有如预想中那般撞到冰冷的墙面，而是靠上了一个结实的后背，随着一声衣服掉在地上的声响，许由的打晃也跟着停了下来。

鼻间涌上一股雨后青草的清爽味道，混合着淡淡的微涩的酒气，一点也不突兀，很好闻。

许由冒着迷糊泡的脑子因此清醒了一点。

“Sorry……”

许由转过身，看见地上躺着一件黑色的牛仔外套，她连忙弯腰想去捡，视线里却突然伸进来一只骨节修长明晰的手，先她一步将地上的衣服捡起来。手背上青色的血管凸起，有力量感的同时，看上去又很干净。

许由的目光不自觉地跟着那只好看的手移到了衣服上，看着它拎起衣服轻轻抖了抖，然后将其搭在肘弯处。

与此同时，许由的头顶上方飘来一句淡淡的“没关系”，嗓音低沉有磁性，像味道醇正、回味悠长的烈酒，敲击在耳膜上酥酥麻麻的。

自己撞到的居然是中国人，老乡。

许由抬头，看见了一张不算太陌生的面孔。

是来的时候，在一楼和她对视的那个男生。

男生面部轮廓锋利，眉眼深邃，又因为身高的缘故，他看许由时眼皮懒洋洋地搭着，颇有番睥睨万物的姿态，比起之前在一楼大厅的惊鸿一瞥，此刻的他多出了几分让人不敢直视的攻击性。

那一双墨瞳沉静幽深，许由能在里面清晰地看见自己的倒影。

许由突然就变得拘束起来，脸颊的热度在持续地燃烧着，她分不清是醉意驱使，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原因。

这一次，许由先低下头避开男生的视线，绕过他匆忙向卫生间走去。

从隔间里出来，许由走到洗手池边洗了把冷水脸，稍微降了降脸上的温度。

许由一边想着男生应该已经离开了，一边往外走，但等她走出卫生间却看见，走廊尽头，男生依旧站在那里，懒洋洋地倚着墙，表情漫不经心。

而他对面则多了一个打扮精致的漂亮女生。

女生似乎在哭，身子一抽一抽的，一只手往前伸，想去拉男生衣角，却被男生微微一个侧身躲过。

“我们不分手好不好？”

男生虽然是笑着的，但说出来的话却一点温度也没有：“不好。”

“为什么？我是哪里做的不好，惹你不开心了吗？你说出来，我改，我真的会改的。”

许由心里暗道不好，怎么偏偏撞见小情侣闹分手这么尴尬的场面。

但走廊里没有遮挡，就是直直的一条走道，那边的两人估计都已经发现她了，只不过现在正忙着，没工夫管她而已。

如果转身倒回卫生间，到显得她对两人的事情多上心似的，还要躲回卫生间里再多听一阵。

许由深吸一口气，故作淡定地朝两人走去。

“如果你是觉得距离太远了见面麻烦，没关系的，你不用去Ｌ市找我，我、我没课的时候来找你，每周都来，只要有时间就来Ｘ市找你，好不好？”

女生话里话外满是乞求：“我可以晚上来，第二天早上回的。”

“不用这么麻烦。”

“那是你父母的缘故吗？他们对我不满意？哪里不满意，我可以改的，你再带我去见他们一次，我一定会给他们留下一个好印象的。”

许由全程低头数着地上的瓷砖，尽量避免跟二人有任何眼神接触的可能。

“不是，我有喜欢的人了。”

男生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愉悦。

不过许由并没有听出来，她只是在心里想：好熟悉的台词，这不是那些狗血电视剧里的常规套路嘛，三角恋。

一般这句台词出来的时候，就代表——冲突可能要升级了。

许由不禁加快脚步，想要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女生压根不信男生的话：“不可能，你来这里才几天，怎么可能这么快就遇到新的人了。”

男生哼笑两声：“怎么不可能，我在这里就是等她的。”

虽然许由无心吃瓜，但还是忍不住顺着男生的话想：等人，原来男生站在这里是在等人啊。

可她刚从女卫生间里出来，里头没人呀。

难道说——

他等的人不是女生，而是男生？！！

许由脑中闪过这一猜测的下一秒，她垂在身侧的手猛地被人攥住。

没等许由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男生举起她的手，在那个哭的妆都花了的女生眼前晃了晃。

“喏，这就是我等的人，也是我现在喜欢的人。”

许由：……

女生瞪着一双红通通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许由，嫉妒、怨恨、委屈、不甘，种种情绪交织，直看得人后背发麻。

许由毫不怀疑，如果男生在此时离开，女生绝对会扑上来大力撕扯自己的头发。

许由有点憋屈。

她不管男生是出于什么目的，让女生死心也好，想尽快摆脱女生也好，都不该把她，一个和他们二人毫不相关的路人，拉进这段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中来。

男生抓着许由手腕的手没用多大的力气，许由轻轻一挣便挣开了。

她后退一步和两人拉开距离，看着女生，用她惯常的温柔语气，一字一顿坚定地道：“不好意思，我不认识他，连他姓什么叫什么也不知道，在今天之前，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

然后又仰头看向男生：“一段感情，无论是好是坏，都不该以欺骗结束，毕竟当初也是真心喜欢才会在一起的，不是吗？”

“不喜欢就说不喜欢好了，为什么要编谎话骗人？”

寂静。

走廊在许由说出那番话后，死一般的寂静。

女生大概是在短时间内经历了大落又大起，一时间缓不过神来，只怔怔地望着许由。

男生则是在短暂的诧异之后，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不是那种不屑鄙夷的笑，而是发自内心的、听上去十分愉悦的笑。

许由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她本来喝了酒就有些头昏脑涨的，莫名其妙被男生拉出来挡枪，更是一个头两个大。

反正她该解释的也解释清楚了，再继续在这两人中间杵着也不过是浪费时间。

想到这里，许由头也不回地离开，没再分给两人半点眼神。

这便是许由和庄彻的初见，和愉快毫不沾边，甚至可以称得上剑拔弩张。

直到后来和庄彻在一起之后，许由才终于想明白，庄彻当时笑的，或许是她的那句，“真心喜欢才会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