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风雪更烈。破庙前的岔路口,陆沉野与苏清砚的身影在昏黄的油灯余光里短暂交汇,又迅速朝着两个方向分开——一条通向深山煤窑,承载着伤员的性命;一条朝着北平城方向,直面日军的追兵。
“往南走,那里有片松树林,能藏人。”陆沉野按住胳膊上渗血的纱布,声音压得极低,与老周并肩隐在雪堆后,目光紧盯着远处逐渐亮起的日军手电光。松井明彦果然留了后手,二十多个日军士兵端着枪,正沿着雪地上的脚印快速追来。
老周从怀里摸出几个用布条裹着的火药包——那是他藏在据点的应急用品,“等他们走近,我扔火药包制造混乱,你往东边跑,引他们去码头方向。”
陆沉野摇头,扯下身上破旧的棉袍,用力往松树林深处扔去,棉袍落在雪地上,留下一道明显的“痕迹”。“不用,按我的来。”他从腰间摸出□□,上好膛,突然朝着天空开了两枪,枪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在那边!”日军士兵立刻调转方向,朝着枪声来源处冲来。陆沉野见状,拽着老周往相反的方向跑,脚下踩着积雪,故意留下更深的脚印。跑了约莫半里地,他突然停下,把□□塞给老周:“你继续往码头跑,把他们引去货仓,那里有我们的人接应。”
“那你呢?”老周急道。
“我绕回去,看看能不能帮苏清砚扫清后路。”陆沉野说着,从地上抓起一把雪,抹在脸上,掩盖住原本的轮廓,“快走吧!”
老周咬咬牙,转身朝着码头方向狂奔,一边跑一边故意踹响路边的枯树枝,制造动静。日军果然被吸引,纷纷朝着老周的方向追去,只剩下两个士兵留在原地,疑惑地打量着雪地上分叉的脚印。
陆沉野隐在树后,眼神一冷,猛地扑了出去。他左臂受伤,便用右臂死死锁住一个士兵的喉咙,膝盖狠狠顶向对方的小腹,士兵闷哼一声倒在雪地里。另一个士兵刚要开枪,陆沉野已经捡起地上的步枪,用枪托砸向他的太阳穴,动作干脆利落,不过片刻,两个士兵便没了动静。
他快速搜走士兵身上的子弹,又把两人的尸体拖进树林深处,用积雪掩埋。做完这一切,他朝着苏清砚离开的方向望去,风雪中,只能看到隐约的山影,他握紧拳头,转身追了上去。
苏清砚扶着伤员,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山上。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他的月白长衫早已被雪水浸湿,贴在身上冰凉刺骨,可他却顾不上自己,只忙着帮伤员裹紧棉袍,时不时从药箱里拿出草药,塞进伤员的嘴里,“含着,能暖一点。”
腿部受伤的王排长疼得额头冒汗,却咬牙坚持:“苏大夫,你别管我们了,你自己先走,我们拖累你了。”
“说什么胡话!”苏清砚停下脚步,从怀里掏出陆沉野塞给他的纸条,借着雪光辨认路线,“陆先生已经去引开追兵了,我们只要赶到煤窑,就安全了。”
话音刚落,走在最前面的李大哥突然“哎呀”一声,脚下一滑,整个人摔进了雪沟里。苏清砚赶紧上前去扶,却发现雪沟里结了冰,滑得根本站不稳。他只好让其他伤员在旁边等着,自己趴在雪地上,伸手去拉李大哥的胳膊。
“苏大夫,小心点!”李大哥急道。
苏清砚咬着牙,一点点把李大哥往上拉,指尖被冰碴划得鲜血直流,却丝毫没有松劲。就在李大哥快要爬上来时,远处突然传来几声枪响——是陆沉野那边的方向!
伤员们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王排长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是不是陆先生出事了?我们回去看看!”
“不行!”苏清砚按住他,语气坚定,“陆先生引开追兵,就是为了让我们安全撤离,我们不能辜负他。”他把李大哥拉上来,又帮着拍掉他身上的雪,“快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一行人继续前行,雪越来越大,把山路盖得严严实实。苏清砚凭着纸条上的标记,好不容易找到了隐藏在山坳里的煤窑。他推开煤窑的门,一股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里面漆黑一片。
“大家先进去躲躲。”苏清砚从药箱里拿出火柴,点燃了里面的油灯——那是老周提前留下的。油灯亮起,照亮了煤窑内的景象:角落里堆着几袋干粮和药品,还有几张破旧的草席。
伤员们终于松了口气,纷纷坐在草席上休息。苏清砚则走到煤窑门口,掀开一条缝,朝着山下望去。风雪中,只能看到隐约的火光,却听不到任何声音。他握紧了手里的玉佩,指尖一遍遍摩挲着那个“澜”字,心里默默祈祷:陆沉野,你一定要平安。
突然,煤窑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苏清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抓起身边的手术刀,警惕地盯着门口。
脚步声停在煤窑门口,门帘被轻轻掀开,一道熟悉的身影带着满身风雪闯了进来——是陆沉野。他棉袍上沾着深色的血迹,左臂的纱布已经被浸透,脸上还有几道被树枝刮出的血痕,唯独一双眼睛,在油灯下亮得惊人。
“你回来了!”苏清砚猛地站起身,手里的手术刀“当啷”掉在地上,快步上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指尖触到他冰凉的皮肤,声音都带着颤,“你怎么样?伤要不要紧?”
陆沉野摇摇头,靠在煤窑的石壁上喘了口气,目光扫过安稳坐着的伤员,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老周把追兵引去了码头,暂时安全了。”他从怀里掏出一包用油纸包着的东西,递给苏清砚,“路上捡的烤红薯,还热着,给他们分了吧。”
苏清砚接过红薯,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心里也跟着暖了起来。他没立刻拆开,而是转身从药箱里拿出新的纱布和草药,拉过陆沉野的胳膊:“先处理伤口,再流血就麻烦了。”
陆沉野没反抗,任由他小心翼翼地拆开旧纱布。伤口比想象中更深,子弹擦伤的地方还在渗血,周围的皮肤已经红肿。苏清砚皱着眉,用干净的布条蘸着温水轻轻擦拭伤口,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瓷器:“你刚才绕回去,就是为了帮我们扫清后路?”
“嗯。”陆沉野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睫毛上还沾着细小的雪粒,心里泛起一丝异样的柔软,“怕有落单的日军跟过来,还好,只遇到两个。”
一旁的王排长看着两人,眼里满是感激:“陆先生,苏大夫,这次真是多谢你们了。若不是你们,我们几个恐怕早就……”
“都是中国人,不必说这些。”陆沉野打断他,语气恢复了往日的冷硬,却难掩疲惫,“你们先休息,明天一早,我们再往深山里走,那里有我们的秘密联络点。”
苏清砚帮陆沉野包扎好伤口,把烤红薯分给伤员,自己则拿着一块,递到陆沉野嘴边:“吃点吧,补充点体力。”
陆沉野愣了一下,张嘴咬了一口,红薯的甜香在嘴里散开,驱散了些许寒冷。他看着苏清砚指尖沾着的药粉和血痕,突然伸手,用指腹轻轻擦去他脸颊上的一点煤灰:“你也吃。”
苏清砚的脸颊瞬间发烫,下意识地偏过头,却没躲开他的触碰。煤窑里安静下来,只有油灯噼啪作响,和外面呼啸的风雪声,两人之间的气氛,在这烽火乱世的寒夜里,悄然变得不同。
就在煤窑内一片暂歇的平静时,山脚下的树林里,一道黑影正隐在树后,目光死死盯着煤窑的方向——是松井明彦的贴身副官,佐藤。
他没跟着大部队去码头,而是按照松井的命令,悄悄跟在陆沉野和苏清砚身后,一路追到了山坳。刚才陆沉野解决那两个士兵时,他正好躲在不远处,将一切看在眼里。
佐藤掏出怀里的信号枪,朝着天空发射了一枚红色信号弹——那是给松井明彦的信号,告知目标位置。信号弹在夜空中炸开,像一朵刺眼的血色花朵,瞬间照亮了半边天空。
煤窑里的众人瞬间警觉,陆沉野猛地站起身,抓起身边的步枪:“不好,是信号弹!”
苏清砚脸色一白,看向陆沉野:“怎么办?松井的人很快就会过来!”
陆沉野走到煤窑门口,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外面的风雪更大了,红色的信号弹余辉还没散去。他转身,目光坚定地看向众人:“煤窑不能呆了,我们现在就走!老周在码头那边撑不了多久,我们必须尽快赶到联络点。”
他话音刚落,远处已经传来了日军的呼喊声,还有杂乱的脚步声——松井明彦带着人,已经朝着山坳赶来。
陆沉野把步枪递给苏清砚,又把自己的□□也塞给他:“拿着,防身。”他自己则捡起地上的一根粗木棍,“我在前面开路,你们跟在我身后,无论发生什么,都别回头!”
苏清砚握紧手里的枪,指尖微微颤抖,却坚定地点了点头。他扶着身边的伤员,跟着陆沉野的身影,一步步走出煤窑,再次踏入漫天风雪之中。
日军的枪声在身后响起,子弹呼啸着穿过风雪,打在旁边的树干上,溅起一片雪沫。陆沉野回头,朝着日军的方向扔出一个火药包,“轰”的一声巨响,暂时阻挡了追兵的脚步。
“快!跟上!”陆沉野大喊一声,带着众人朝着深山深处跑去。风雪模糊了他们的身影,却挡不住身后越来越近的追兵,也挡不住两人之间,那份在生死边缘愈发清晰的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