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的时光,在压抑的宁静中倏忽而过。筱悠别院内,一切如常,却又处处透着不同。吟儿默默地为轩辕天一收拾着行装,动作轻缓,眉宇间笼罩着化不开的忧色。她将一件件素雅的换洗衣物、各类瓶瓶罐罐的丹药、以及一些刻画着繁复符文的玉符仔细打包,行囊精简却周全。
轩辕天一大多时间静坐调息,孕后期的身体需要更多的休养,而前往哀牢山修复封印,更需要她将状态调整至最佳。只是那日渐频繁的胎动,以及腹中传来的隐隐下坠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身体的负担。她偶尔会抚着肚子,低声呢喃,似在与那未出世的孩子对话,目光温柔而坚定。
展昭则几乎寸步不离。他推掉了所有不必要的公务,尽可能多地陪伴在妻子身边。他不再提及反对与否,只是用行动诉说着他的牵挂。他会细心地为她布菜,留意着她的口味变化;会在她小憩时,静静坐在一旁,为她读些舒缓的诗词或游记;会在夜间她因胎动难以入眠时,笨拙却耐心地为她揉按浮肿的小腿和腰背。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展昭扶着轩辕天一在院中慢慢散步。秋意已深,院中几株枫树染上了绚烂的红,与轩辕天一身上的红衣相映成辉。
“孩子的名字,你想好了吗?”轩辕天一忽然开口,声音在微凉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
展昭脚步微顿,侧头看她。阳光勾勒着她精致的侧脸,长睫垂下,掩去了眸中情绪。他沉默片刻,道:“若是男孩,便叫‘念宸’如何?思念的念,北极星辰的宸。愿他如北辰之星,心存指引,坚韧明亮。亦……念其母之宸晖。” 宸,亦常喻帝王,暗合赵祯对其母的维护与这孩子的特殊血脉。
“念宸……”轩辕天一低声重复了一遍,唇角微微扬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展念宸。很好。”
她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展昭,从袖中取出一个细长的锦囊,递给他:“这里面是三枚‘赤阳护心丹’,若遇阴邪侵体或重伤濒危时服下,可护住心脉,吊住一口气,撑到救援。” 她顿了顿,目光沉静地望入他眼底,“展昭,我不在时,照顾好自己。汴京风云诡谲,黑巫教与辽国残党手段阴狠,凡事多加小心。”
展昭接过那尚带着她体温的锦囊,紧紧攥在掌心,重重点头:“我答应你。” 他伸手,将她的手握在手中,传递着自己的温度,“你也一样,定要平安归来。” 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最朴素也最沉重的期盼。
第三日清晨,天色未明,一辆看似普通却由神骏马拉着的青篷马车已停在筱悠别院门外。冷莫言依旧是一身白衣,淡蓝的发丝在晨风中微扬,他靠在车辕上,姿态闲适,眼神却锐利地扫视着四周。
离别的时刻终究到来。
展昭亲自扶着轩辕天一走出院门。她换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暗红色劲装,外罩一件宽大的墨色斗篷,遮掩了隆起的腹部,只是脸色在熹微的晨光中显得有些透明般的苍白。
没有过多的言语,轩辕天一在车辕前停下,回头看了展昭一眼。
“等我回来。”她微笑着轻声道。
展昭喉结滚动,将所有翻腾的情绪死死压下,只沉声道:“好。”
他扶着她,小心翼翼地登上马车。车厢内铺着厚厚的软垫,显然是精心准备过的。轩辕天一坐定,对他微微颔首。
冷莫言看了展昭一眼,难得收起了戏谑,语气平淡却带着某种承诺的意味:“有我在,她不会有事。”
说完,他轻轻一抖缰绳,马车便平稳地驶出,很快融入了尚未完全苏醒的街道尽头,只留下辘辘的车轮声,渐行渐远。
展昭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如同化作了石雕。清晨的寒风卷起他官袍的衣角,带来刺骨的凉意。他紧紧握着怀中那枚麒麟玉佩和赤阳护心丹,直到那马车彻底消失在视野里,依旧久久没有动弹。
吟儿站在他身后,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良久,展昭才缓缓转过身,脸上已恢复了惯有的沉静,只是那眼底深处,仿佛被投入了石子的寒潭,漾开一圈深沉的、难以化开的郁色。他对吟儿吩咐道:“好生看家。” 声音平静无波。
随后,他迈开脚步,向着开封府的方向走去。背影挺拔如松,步伐坚定,将所有的柔软与牵挂,都深深埋藏在了那身红色的官服之下。他的战场,在汴京。
马车出了汴京城,速度便逐渐加快。冷莫言驾车技术极好,马车虽快,却异常平稳,最大限度地减少了颠簸。
车厢内,轩辕天一靠在软垫上,闭目调息。远离了汴京的喧嚣,她对哀牢山方向传来的魔气感应更为清晰。那如同跗骨之蛆的阴冷邪恶之感,让她腹中的孩子再次不安地躁动起来。她轻轻抚摸着肚子,以自身温和的灵力缓缓安抚。
“感觉如何?”冷莫言的声音透过车壁传来。
“尚可。”轩辕天一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只是封印情况,比我们预想的更糟。黑巫教定然已在封印核心附近活动多时。”
“嗯。”冷莫言应道,“我感知到了,那边除了魔气,还有浓郁的血煞之气,恐怕他们已开始用活人血祭,加速腐蚀封印。”
轩辕天一脸色微沉。血祭,是沟通魔界、污秽灵气最邪恶也最有效的手段之一。她必须更快一些。
“再快些。”她吩咐道。
冷莫言没有多言,只是轻轻一叱,拉车的两匹骏马速度再次提升,如同两道离弦之箭,沿着官道,向着西南方向疾驰而去。
就在轩辕天一离开汴京的第五日,展昭这边收到了一个紧急线报。
之前一直在逃的黑巫教“赤魇尊者”及其几名核心手下,出现在城西三十里外的一处荒废庄园观音阁附近!线报称,他们似乎在策划一次重要的集会,可能与那失踪的“蚀月”法器有关。
得到消息,展昭立刻点齐一队开封府精锐,与白玉堂一起准备前往查探抓捕。
公孙策捻着胡须,面露忧色:“展护卫,此事恐有蹊跷。那赤魇尊者狡猾如狐,之前我们数次围捕皆被他逃脱,此次为何会如此轻易暴露行踪?只怕是引君入瓮之计。”
展昭神色沉静,他何尝不知此中风险?但“赤魇尊者”是黑巫教在汴京地区的首脑,更是寻找“蚀月”的关键人物,若能将其擒获,不仅能重创黑巫教,或许还能获取阻止他们破坏封印的关键信息。机会稍纵即逝,不容错过。
“大人,公孙先生,我明白其中风险。”展昭拱手道,“但此人危害极大,若能借此机会将其铲除,于国于民皆有利。我会小心行事,若情况不对,绝不恋战。”
包拯沉吟片刻,深知展昭性格与职责所在,终是点了点头:“一切以自身安全为重。若事不可为,即刻撤回,再从长计议。”
“属下遵命。”
展昭与白玉堂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与决意。他们带领人手,迅速出了开封府,上马扬鞭,向着城西观音阁方向疾驰而去。
秋风卷起尘土,掠过展昭坚毅的侧脸。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那枚麒麟玉佩,心中默念:“天一,等我处理完此事,定将汴京肃清,迎你归来。”
他却不知,这一去,踏上的竟是一条布满荆棘与绝望的不归路。而远在南疆的轩辕天一,亦将在不久之后,感受到那撕心裂肺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