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开封府书房内的烛火却亮至天明。展昭将连日来查获的所有证据、口供与密信译文仔细整理成册,字迹工整,条理清晰。包拯手持这本沉甸甸的卷宗,未及天亮便匆匆入宫面圣。
御书房内,赵祯披衣起身,在灯下细细阅看卷宗。随着目光扫过一行行触目惊心的文字,他的脸色愈发阴沉,最终猛地合上卷宗,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好一个黑巫教!好一个耶律宗真!”帝王的声音冷冽如冰,带着压抑的怒火,“竟敢再次将手伸到朕的汴京,祸乱朕的子民,更欲图动摇国本!当真以为我大宋无人了么?!”
他看向肃立一旁的包拯与展昭,目光锐利如鹰隼:“包卿,展昭,此案便依你等所奏,列为头等要案。着皇城司、枢密院暗探全力配合开封府,务必在最短时间内,将潜伏在汴京及各地的黑巫教余孽连根拔起!边关那边,朕会密令狄青将军严加防范,绝不给辽国可乘之机!”
“臣遵旨!”包拯与展昭齐声领命。有了皇帝的金口玉言与各方力量的协调,接下来的清剿行动便有了雷霆之势。
接下来的半月,汴京乃至周边州县,展开了一场无声却激烈的清洗。
依据查获的名单与线索,开封府与皇城司联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连端掉了黑巫教三个秘密据点,抓获教徒数十人,缴获大量“惑心草”、“梦南柯”及蛊虫邪物。那名与展昭交过手的“赤魇尊者”及其麾下几名核心“使者”却如同人间蒸发,踪迹全无,显然已收到风声,提前隐匿。
审讯抓获的教徒得知,那“赤魇尊者”在黑巫教中地位颇高,仅次于教主与几位长老,精擅邪术,尤其是一身“铜尸功”已练至大成,寻常刀剑难伤,且心狠手辣,睚眦必报。他此番潜入宋境,除了建立情报网络,更重要的任务便是寻找一件名为“蚀月”的古老法器。据传此物能污秽灵气,侵蚀封印,是破坏哀牢山封印的关键之一。
“蚀月……”展昭默念这个名字,心中不祥的预感愈发浓重。这无疑印证了轩辕天一与冷莫言的判断,黑巫教的目标,直指封印!
这一日,展昭与白玉堂根据一条新线索,追踪至汴京以北三十里外的一处荒废山神庙。据线报,此乃黑巫教一处极为重要的物资中转站,或许藏有关于“蚀月”下落的线索。
山神庙破败不堪,蛛网密布,空气中弥漫着尘土与霉味。两人小心翼翼潜入,在神像后的暗格中,果然找到了几箱尚未运走的“惑心草”以及一些金银。然而,就在展昭检查一只看似普通的铁箱时,异变陡生!
那铁箱内部竟设有极为精巧的机关,在箱盖打开的瞬间,数道淬有剧毒的乌光激射而出,直取展昭面门与胸腹要害!距离太近,速度太快,几乎是避无可避!
“猫儿小心!”白玉堂惊呼一声,折扇疾挥,打落两道乌光。
展昭反应亦是极快,巨阙剑瞬间出鞘,在身前划出一道密不透风的剑幕,只听得“叮叮”数声脆响,大部分乌光被剑气磕飞。然而最后一道乌光角度极为刁钻,竟穿透了剑幕缝隙,直刺他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展昭猛地侧头,那乌光擦着他的颈侧掠过,带起一缕血丝,钉入身后梁柱,赫然是一枚造型奇特的黑色小箭,箭头发绿,显然淬有剧毒。
展昭只觉颈侧一阵麻痒,心知不妙,立刻运功逼毒。幸得他内力精深,且轩辕天一平日调养得当,体内抗毒能力远胜常人,加之那毒素并非立刻毙命之剧毒,而是某种令人麻痹迟缓的邪药,片刻后便被压制下去。
“好阴毒的机关!”白玉堂上前查看那黑色小箭,心有余悸,“这黑巫教果然诡计多端!”
展昭点了颈侧穴道,止住微血,面色沉凝:“他们在此设下如此陷阱,恐怕不仅是保护这些物资,更是有意警告,或者拖延时间。”
他仔细检查那铁箱,在夹层中发现了一张残破的羊皮地图,上面以朱砂勾勒出哀牢山部分区域,其中一个标记着扭曲火焰图腾的位置被特意圈出,旁边用古老的南疆文字标注着——“蚀月埋骨之地”。
线索直指哀牢山核心区域!
就在展昭于汴京周边与黑巫教余孽周旋之时,远在南疆的哀牢山,情势已刻不容缓。
冷莫言立于筱悠别院的最高处,遥望西南方向,那双妖异的桃花眼中再无半分平日的戏谑,只剩下如临大敌的凝重。他周身散发出淡淡的蓝色光晕,那是麒麟神力自然流转的迹象,显然在全力感知着远方的异动。
“又加剧了。”他声音低沉,对身旁的轩辕天一道,“封印的裂痕在扩大,魔气泄溢的速度比预想的更快。黑巫教定然在封印附近进行了某种仪式,加速了其腐蚀。我能感觉到,山中的生灵正在被魔气侵染,变得狂躁暴戾。”
轩辕天一静立于廊下,红衣在渐起的秋风中猎猎作响。她手抚孕肚,感受着腹中孩子不安的胎动。孩子似乎也感应到了那股来自远方的邪恶波动,变得焦躁起来。她的脸色比平日更显苍白,孕期的消耗与对远方局势的忧心,让她眉宇间染上了一抹难以化开的疲惫。
“不能再等了。”她缓缓开口,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我必须立刻动身,前往哀牢山。”
冷莫言猛地转头看她:“你的身子已近八月!此去南疆路途遥远,山险水恶,更何况要深入哀牢山腹地,面对黑巫教与泄露的魔气!你如何撑得住?”
“撑不住,也要撑。”轩辕天一抬眼,目光穿透虚空,仿佛已看到了那座笼罩在魔氛中的古老山脉,“封印若破,魔物降世,人间顷刻化为炼狱。届时,又何来安身之所?这孩子生于乱世,是他的命。但为人母,为人间守护者,我需为他,为这天下苍生,争一线生机。”
她顿了顿,看向冷莫言,眼神平静无波:“况且,不是还有你吗?”
冷莫言与她对视良久,终是败下阵来,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就知道……罢了,谁让我命苦,跟了你这么个不省心的主人。何时动身?”
“三日后。”轩辕天一计算着时间,“我需要稍作准备,也要……与他说明。”
是夜,展昭带着从山神庙获取的羊皮地图残片回到别院。他颈侧的伤口已妥善处理,毒素也已清除,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
他将今日遇险及发现地图之事告知轩辕天一,末了,沉声道:“黑巫教的目标果然是哀牢山封印,这‘蚀月’法器恐怕是关键。我已将地图拓印一份交由包大人,奏请朝廷派高手前往南疆,阻止黑巫教获取此物。”
轩辕天一静静听着,目光落在他颈侧那道红痕上,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但终究没有说什么。她只是将冷莫言今日的感知与自己的决定,平静地告诉了展昭。
“……封印已岌岌可危,我需即刻启程,前往哀牢山加固封印。迟则生变。”
展昭闻言,身形猛地一僵,如同被冰水浇透。他豁然抬头,看向妻子,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与强烈的反对:“不行!绝对不行!你如今身子沉重,如何能经得起长途跋涉?更何况哀牢山凶险万分,黑巫教盘踞其中,魔气泄溢……我绝不能让你去冒险!”
他上前一步,紧紧抓住轩辕天一的双肩,声音因激动而带着一丝颤抖:“天一,我知道守护封印是你的责任,但孩子呢?我们的孩子还未出世!你若有任何闪失……我……我……”
后面的话,他哽在喉头,怎么也说不下去。那双总是沉稳坚定的黑眸中,此刻写满了恐惧与哀求。他可以面对任何强敌,承担任何风险,唯独无法承受失去她和孩子的可能。
轩辕天一看着他眼中几乎要溢出的痛苦,心中亦是一阵刺痛。她何尝不知此去凶险?何尝不想在汴京,安然等待孩儿降生?但宿命之轮已然转动,容不得她退缩。
她抬手,轻轻覆上他紧抓着自己肩膀的手,声音放缓,却依旧坚定:“展昭,我知你心意。但正因如此,我才必须去。若封印破碎,魔物横行,这汴京城,这大宋天下,乃至我们尚未出世的孩子,都将面临灭顶之灾。届时,纵有你我,又能护得住谁?”
她凝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答应你,一定会保护好自己,保护好我们的孩子。我会尽快修复封印,平安归来。你信我。”
展昭与她对视着,从她清澈而坚定的眼眸中,看到了不容更改的决心,也看到了她对自己能力的绝对自信。他知道,她决定的事,无人能阻。正如她支持他每一次出生入死,此刻,他也必须支持她奔赴她的战场。
巨大的无力感与深入骨髓的担忧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猛地将她拥入怀中,手臂收得极紧,仿佛要将她揉入骨血,永不分离。他的下颌抵在她散发着冷香的发顶,声音沙哑得厉害:“……多久?”
“少则一月,多则两月。”轩辕天一回抱住他精壮的腰身,将脸埋在他胸前,听着他急促而有力的心跳,感受着这片刻的温存,“待封印稳固,我立刻回来。”
“我与你同去!”展昭急道。
“不可。”轩辕天一摇头,“哀牢山核心区域魔气弥漫,凡人难以久留,且封印之力会对非轩辕血脉产生排斥。你去了,非但帮不上忙,反而可能因魔气侵体或封印排斥而受伤。更何况,汴京需要你,黑巫教余孽未清,辽国虎视眈眈,义父与祯都需要你。”
她轻轻推开他,从怀中取出一个贴身收藏触手温润的麒麟玉佩,放入展昭掌心:“这是莫言以自身鳞甲与精血凝炼的护身符,你随身带着,可辟邪祟,稳心神。若有紧急情况,它亦能让我有所感应。”
展昭紧紧攥住那枚还带着她体温的玉佩,玉石坚硬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却远不及他心中撕裂般的痛楚。他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担忧、恐惧、不舍强行压下,化作眼底深沉的承诺。
“好。”他声音低沉,却异常坚定,“我留在汴京,肃清妖邪,守护一方。你……定要平安归来。”
他俯身,极其轻柔地吻上她的额头,如同誓言,又如同祈祷。
“我等你和孩子回家。”
窗外,秋风萧瑟,卷起落叶无数。离别的阴影,已悄然笼罩了这方小小的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