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幼宁的眼泪不小心滴在了吕晴初的脸上,她连忙拿纸轻轻拭去,却不想原本就浅睡的吕晴初醒了过来。月光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隙,照在吕晴初浮肿的眼皮上,泛着青白的光。
“阿初,再睡会吧。”
“不睡了……”吕晴初的声音嘶哑得快发不出声,像砂纸磨过粗糙的木头,“睡着了……又会梦到他,一遍一遍的求他别走。”
唐幼宁的心猛地一揪。她当然知道吕晴初说的他是谁——杨祈,那个把曾经温婉的阿初变成如今这副凄惨模样的罪魁祸首!
记忆翻涌而上。唐幼宁和吕晴初的大学就隔了一个区,两个小时的公交便能坐在对面吃饭,所以两人时常相约。他还记得吕晴初拿到大学通知书的时,脸上那混合着喜悦与忧愁的复杂情绪。后妈事先声明,吕晴初的学费自己去申请助学贷款,生活费的话每个月只有三百,“家里还有两个弟弟呢,没有多余的闲钱来供你!”
无奈之下,吕晴初的大学生活,从踏入校门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是四点一线。学校的地下超市出口处的寿司店最喜欢招她这种物美价廉又肯吃苦的大学生。
大一刚开始的几次见面,吕晴初和唐幼宁的聊天内容仅限于怀念高中以及大学的一些新奇事。后来,杨祈这个名字的出场率越来越高,吕晴初每次说起这个名字时眉飞色舞的样子唐幼宁至今历历在目。
唐幼宁一脸八卦的问吕晴初和她口中这个乐于助人又热情开朗的小哥哥什么情况时,吕晴初一脸娇羞道,“只是朋友啦,他和我一样,也是勤工俭学,只不过我忙不过来的时候,他就经常过来帮我啦,你不要多想哦!”
“哦,酱紫啊,只怕是我没多想,某些人多想了呢?嘻嘻。”
“其实,他有那么点点透露过小心思,只不过我现在睡觉的时间都不够,哪还有精力去谈恋爱呢?就……就没有回应他。”吕晴初叹了口气,眼底的喜悦淡去,眉头微蹙,“不过,他说他理解,会一直等我。他还说……看我这么辛苦,他很心疼。”
“幼宁,我真怕习惯了这种帮助,怎么办呀?”吕晴初的担忧里,带着一丝自己都为察觉的依赖。
“阿初,别难过,就当他在考察期。”唐幼宁安抚道,“等你确认了自己的心意,再做决定。如果真的喜欢,就勇敢一点;若是不喜欢,就拒绝的干脆一点,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嗯,幼宁,你说的对!”吕晴初郑重地点了点头,像是下定了决心。
自这段对话后,唐幼宁也没再仔细问过吕晴初的感情状态,只是看她那小女人姿态拿捏的越来越到位,就知道是泡在幸福的蜜罐里。如此,唐幼宁便也放心下来,至少多了一个真心待她的人,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毕业后,吕晴初继续在津市读研,杨祈则去了新疆上班,说是为了和吕晴初近一点,没两年杨祈又回到了津市,找了一份勉强能维持温饱的工作。这三年,唐幼宁致力于修建新家园,也无暇顾及吕晴初的生活。
吕晴初眼角缓缓落下泪来,她已经没有声嘶力竭去控诉的力气了,转身伏在唐幼宁的腿上絮絮叨叨,“杨祈他说……当时他追我,只是因为他的室友经过店里时,看我长得不错,就和他打赌,看他能不能追到我……所以他就开始给我送好吃的……”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像坏掉的磁带。
“都怪我意志不坚定,一点小恩小惠就让我沦陷了。”她猛地摇头,发丝黏在泪痕交错的脸上,“不对!他肯定是为了让我死心,说这种话骗我的!当时的他那么诚恳,他说他要娶我的……现在他是为了我好,不想让我再吃苦,他怎么这么傻!我说了我会陪他一起努力的嘛……”
唐幼宁的心不断下沉。她听明白了,最残忍的并不是那个赌约,而是阿初直到此刻,还在用他们共同的、看似美好的未来,为那个男人当下的卑劣行为作注脚。
“曾经我坐了二十几个小时的硬座去新疆找他,”吕晴初的声音忽然蒙上了一层虚幻的光泽,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他还带我去了婚纱店呢……他说我穿白色的婚纱像仙子……怎么现在,一切都变了啊……呜呜呜……”
那件洁白的婚纱,如今听来,不过是他为了赢得赌局,而精心布置的最华丽的一道布景。他或许从未想过要真正踏上红毯的另一端,他只是享受于扮演一个深情的、能许诺未来的角色,以此来确保自己的胜利。
“阿初,冷静点,听我说。”唐幼宁按住吕晴初颤抖的肩膀,迫使她看向自己,“既然事实已是如此,我们能做的就是面对。你把杨祈的联系方式给我,我来跟他谈,可以吗?” 能在此刻保持心平气和地想办法,于她而言已属不易。
吕晴初拿起自己的手机,将杨祈的微信推送过去,又小声附加了一句,近乎祈求:“幼宁,你跟他谈的时候……语言不要太过激。也许,他真的有难言之隐呢?先听他说,好吗?”
这卑微的姿态让唐幼宁心头一涩,她不得不点头答应。
电话拨过去,吕晴初一下子来了精神,死死盯着手机屏幕。不出所料,在添加好友的请求中虽已表明身份,对方仍直接拒接。
吕晴初眼里的光瞬间黯淡,却仍在为他寻找借口:“可能……可能他现在加班在忙呢。对,肯定是这样。幼宁你发信息吧,也许看到了就会回复呢。”
唐幼宁低低“嗯”了一声,借口要上卫生间,关上门,快速编辑了一条信息发送给杨祈:“杨祈,感情的事我不做评判。但阿初现在情况很不好,算我求你,打个电话或发条信息,让她好好吃饭行吗?她现在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只听你的。在一起六年,你也不希望她因为你毁了自己吧。”
“好。”消息回复得很快。
唐幼宁刚走出卫生间,就听见吕晴初正对着手机连声应着“好,会好好吃饭,照顾好自己”之类的话。
还算这小子说话算数!
唐幼宁见状,赶紧从厨房端出早已保温数小时的小米粥和包子,温声劝道:“快吃,阿初,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吃完好好休息,明天打起精神去上班。咱不能情场失意,饭碗也丢了,是不是?” 她顿了顿,又放柔声音,“杨祈刚给你打电话,说明这件事不是没有转机。也许他只是一时没想通,过两天就改变主意了呢?”
唐幼宁并非真想眼睁睁看着好姐妹往火坑里跳。她只想先稳住对方,待吕晴初精神稍好,再与她细细剖析,让她明白——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满大街都是。有福之女,不进无福之家。
亲眼看着吕晴初喝完满满一碗粥,吃掉两个包子,唐幼宁的心才稍稍安定。她仔细嘱咐好友好好休息,诸事安排妥当,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车上。抬腕看表,已是晚上十点。
正要启动引擎,手机屏幕骤然亮起——竟是赵隽阳的来电。
以往从未有过深夜夺命Call的先例。唐幼宁心头一紧,迅速在脑中复盘今日的工作,莫非是哪里出了纰漏,上司前来兴师问罪?
“喂,赵总您好。”她接起电话,语气是刻意的官方,“这么晚来电,是我哪份工作没做好吗?我这边事情刚处理完,如有必要,我现在可以马上回公司。”
“没事,”电话那头的男声沉稳,带着一丝关切,“只是问你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需不需要帮忙。今天下午看你出去时脸色很不对劲,想来事情不小。”他话锋一转,语气笃定,“你已经答应我去欢乐谷的邀约了,所以我们算是朋友。是朋友,就不该吝于相助。”
“额……赵总,我这边处理得很好,不需要帮忙,谢谢您的关心。”
“你应该还没吃饭吧?我请你吃夜宵。你现在在哪,我去找你?”
“我在A区,回C区得一个小时,太麻烦了!”
“不麻烦,就当晚上出来兜风。”赵隽阳的语气不容拒绝,“我把地址发你,你就按这个地址来。就当我还你之前那顿饭。”
“好吧。地址发我,谢谢!再见!”唐幼宁挂断电话,点开他发来的地址开始导航。
只是吃顿夜宵,没什么的。唐幼宁,别给自己加戏。她在心里如此告诫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