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正经机甲文 第78章 第 78 章

答案的到来并未太远。

遥远的前线每天都有消息传回，布防于各星系的联邦防卫军早已与独立军开战，每当X-TN9向四周无目的地扩散一步，独立军的领地便向核心星系扩张一步。双方战线如一条拉得越来越长、越来越紧的绳，彼此胶着，不进则退。

德莫珂的真相揭开并得到广泛讨论，很多情况危急的星球，因此选择向独立军投诚以求得庇护，元首的承诺未能完全挽回星网舆论方面的颓势，联邦信誉扫地。

而理想国组织的新动向，令人震惊。

他们面向“独立区”——这是理想国对归附于独立军的星系的专门称呼，公开发放“圣水”和“圣餐”，据说经过太阳神圣光洗礼的饮食，能够抵抗宇宙间最可怕的感染。

“‘圣餐’可以治愈已经感染X-TN9的患者，成功率在七成左右，‘圣水’的功效相对复杂，粗略统计，百分之八十六点七的人在‘服用’‘圣水’后出现躁郁、畏光和嗜血等与堕落种极其相似的症状，而剩下那百分之十三点三，获得了关于X-TN9的免疫能力，理想国对信徒声称，这种免疫能力终身有效。”

陆钧将军方探查得到的最新情报，毫无保留告知追查小队。

小伙伴们对视一眼，隐隐明白了其中原委。

“‘圣餐’想必是针对X-TN9病毒的抗体，”江九年分析思路，“至于‘圣水’……终身免疫，难道会是疫苗制剂吗？”

他的语气非常迟疑。

“理想国只对最虔诚的信徒赐予‘圣水’，整个仪式也在核心区域的封闭房间进行，军方间谍人员至今未能取得突破。”陆钧声音略沉，“我们仍不知道‘圣水’是什么。”

“我想有一种可能。”明溱忽然开口，“‘圣水’就是X-TN9。”

“什么？”江九年诧异了一瞬。

明溱接着说下去：“根据对新出现的堕落种的观测，以及与十六年前堕落种的对比，我们确定X-TN9发生了变异，除了目前边缘星系大肆传播的毒株，理想国可能还掌握有致死率更低的新变种，又或许是降低致死率的特殊治疗方法。”

“他们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人为培育进化者。”

就像联邦科大出现的那名高级堕落种一样。

疯狂的设想。但疯狂的不是该设想的提出者，而是实施者。

首先是小规模、隐蔽的病毒袭击，任由病毒无差别地感染所有人，继之以公开名义的“招募”，征集“志愿者”来进行更高难度的测试，经过层层分级，这些被挑选、最终幸存下来的人，将成为文蒙口中的作品。造物主的作品，但也是理想国的作品。

太阳神即是“傩神”的代称，一种更加美好、崇高的意象。理想国自甘以傩神为信仰，只有最优秀最虔诚的信徒，才有资格触及信仰的核心——进化。

陆钧补充了一个刚刚收到的证据：“独立军的势力不断扩大，今晨成批次的堕落种军队，在前线和第七军团发生交锋。”

进化者的平均人机通连度，几乎稳定在百分之八十以上，而一般堕落种的具体数据仍需进一步核查。

众人面露恍然。

即便很早就有所察觉，然而直到这一刻，明溱终于透彻地明白了文蒙为何对自己怀有亲切的喜爱和自得、怀有孩童对待玩偶般的狎昵态度，为何强调“你是最完美的进化者”。

她向对方发送了今日的问候：

「文蒙，你在进行大规模病毒筛选。」

「你这个疯子。」

标记为“代号零”的对话框很快闪动起来：「你貌似不认同我。」

第二句：「对于很多人来说，感染，随之获得死亡或重生，这只是过程。但对于我，过程即是目的。」

普通人视X-TN9为不可治愈的死亡病毒，希求在死亡病毒面前延续自己和亲人的生命；独立军高层，那些匆匆举起“正义”旗帜的大商人、大资本家与边缘星系政客，视X-TN9为源源不断、将荒芜星居民培育成堕落种军队的秘密武器，以此积累战争资本；只有理想国，理想国的精神导师和他的忠实信徒，战争的始作俑者，他们追逐着在他们看来比过往人类一切事业都要更加伟大的事业，追逐着X-TN9的纯粹本质。

对此，明溱的回复是：「大规模、无差别的病毒筛选，或许你认为这是人类的进化。但很遗憾，我认为这是屠杀。」

-

追查小队重新整理已知信息。

自时代广场，堕落种第一次复发以来，首都星的进出禁令一天比一天加强，对对决当日科大涉案学生的调查显示，他们并未离开过首都星，这也就意味着，理想国在首都星一定有据点。

高级堕落种的培养不是易事，需要专业的研究人员和理想的实验室。

谁能为文蒙提供这些？

与追查小队的氛围不同，首都星军方正忙于另一件事。一周内，军方接连破除了两起病毒袭击事件，事件发起者与元首府司机、科联研究员、科大涉案学生一样，无一例外都是普通公民，此前从未表现出明显的极端倾向和社会危害性。

理想国的信徒已经渗入太多地方，即便是身边最亲近的人，也不可信。

由于军方行动及时，病毒袭击没有造成严重影响，唯一后果是首都星全面戒严，全员进行感染筛查。

若是从前，开展这样大范围的筛查，必定会引起议会的强烈反对和舆论方面的巨大争议。不过现在，防卫军的岗哨遍布议会大厦及重要市政机关，新成立的联邦军事委员会，在事实上、而不是法律上，成为首都星的最高决策机构。

鉴于联邦正处于战争时期，元首也接受了这一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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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理想国实验据点这个方向出发，追查小队获知了一些新线索。

“市面上有能力生产大型实验设备、并在首都星完成交易的科技公司有数家，比如M科技、金星集团和斯坦利公司，其中第一位是联邦当前科技行业的领头企业，与军方长期保持着合作关系，资本构成复杂，第二位是跨越多个星系、历史悠久、根深蒂固的家族财团，第三位则是近年声量比较大的一家新兴公司。”

“咦，这里说，”顾若浏览着这几天搜集来的那一大堆资料，为此甚至戴上一副黑框眼镜，巨大的镜框每每快要从鼻尖滑落，便被她眼明手快地推回去，“斯坦利公司的名字由来，是白董事长希望纪念她的第二任情人。”

客厅里的讨论氛围十分轻松，小伙伴们都不想事情进行得太严肃。

“家母的第二任情人的确叫斯坦利，不过这不是重点。”白泽无辜地解答完八卦，掰正话题，“总之得益于这份投资，我从斯坦利公司的一位职业经理那儿得知，五年前有人从M科技购进一批专门定制的医疗设备，采购单所记录的各项参数不常见。这笔交易没有过明面，而是以隐晦的方式完成。当事人，也就是那位经理本来以为，这是因为M科技的人想吃回扣，但是经过我们的秘密查问，现在他察觉出不对，所以将详情上报。”

“贵公司对竞争对手的生意这么了解？”艾利克斯饶有兴致地问。

“这个，家母认为，”白泽摸摸鼻子，“信息战是当前商业竞争的重要形式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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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追查由军方主导，首都星治安局以涉嫌危害公共安全的重大罪名，申请调查M科技总部，起初该公司董事会的态度并不配合，但在元帅批准特殊调查令，治安局奉命欲关停科技公司总部及其遍布核心星系的多条生产线之后，董事会妥协，对调查组换了一副嘴脸。

“事实证明，这些公司董事都是彻头彻尾的生意人。”顾若看着调查结果大摇其头，“没有发现其中成员与理想国存在直接关系。”

“要知道，”艾利克斯也摇头，“军部许多位高层在M科技是有参股的。敌人出在内部啊。”

“别沮丧，”萨曼莎瞧这帮小家伙唉声叹气，悠悠补了一句，“我们暗舟今年的武器装备份额，也大多由贵公司分部友情‘赞助’。”

市面上的科技产品及相关技术，以M科技为主导，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迫于强权，对方可以与军方合作，配合调查，但公司狡猾地赚各方的钱，只要证据不足，首都星当然制裁不了，或许也不那么乐意制裁。

军方的追查工作在加紧。

过去数周，情报处对关键人员逐一排查，首都星几乎所有涉及军情政务的人都被监听。为了防范理想国的“侵蚀”，联邦采取了从未有过的严厉的反间谍措施，一时间各职能部门风声鹤唳。

军部情报处也在追踪文蒙的据点。陈旻对陆家庄园里的人和事保持着某种包容态度，这导致，情报处默认了另外这支非官方力量的介入，甚至以陆钧为中介交换信息，隐隐达成合作。

这成功激起了追查小队的好胜心。

尤其是明洧，他对联邦的技术手段很感兴趣。当明溱第一次看到他和陆钧在二楼走廊那个悬挂着许多吊兰的角落聊天的时候，忍不住新奇地看了很久，直到两人开始用吊兰的细长叶片模拟线路，进行一些奇怪的比划。

后来就见怪不怪了。

从每天的新闻内容来看，前线局势一片混乱，X-TN9继续向核心星系扩散；又有一颗星球因为种种原因宣布“独立”；战事造成星际商路断绝，联邦的主要粮食产区今年严重滞销，更多产品积压在生产线；防卫军与反叛军仍旧僵持不下，战线附近受到波及的几个星系已经在考虑全民公投，以决定本星系的去留……

而首都星秩序井然。

一边是公信力暴跌的联邦，在核心统领下稳步防御与反击；一边是庄园里的明溱和小伙伴，综合各方面信息，对文蒙的轨迹进行追踪，例如根据文蒙发布的视频资料的角度、科大当日监控等猜测逃跑路线，大范围搜寻M科技那笔匿名订单的去向……

联邦科大在暑期一开始便放了假，依照目前首都星局势的严苛程度，正式开学遥遥无期。

大家聚集到庄园里，追踪目标人物不是一件时时刻刻都很有趣的事，反复得不到回馈的比对、大量无价值的冗余和因此产生的被消耗的情绪，充斥着一天中的大多数时刻。至于陆钧，大概忙于收拾乱局，只有夜深才经常见到。

陆钧没有离开首都星。

第九军团已经赶赴前线增援，但他一直在远程指挥。

明溱走进客厅，小伙伴们都去睡了，宽大的桌子上散落着许多资料和存储器，只有萨曼莎在，她正在和光屏另一边的人通话。

通过对方甜腻腻的嗓音和萨曼莎脸上的柔情蜜意可以判断，这不是什么正经通话，而光屏中央出现的那位风度翩翩、还有心情向明溱打了个招呼的男军官，更是足以让人眼前一黑。

自从上次谢伊中校登门拜访、与追查小队友好地交流一番之后，两位成年人便时不时相互表达关切，关系迅速升温。

“你别忘了，暗舟现在还在联邦的通缉令上。”明溱随口提醒她亲爱的萨曼莎女士。

“噢，亲爱的，她说你要把我抓起来关到暗无天日的十三区监狱里去。”萨曼莎朝对面的男士抱怨，矫揉造作的姿态仿佛在出演情景喜剧。

明溱：？

谢伊立即入戏：“怎么会呢？亲爱的，我对你的心意比首都星今晚，哦不，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的月亮还要真挚纯洁。”

明溱：……

转身却正遇上明洧的视线，男生没精打采地穿着T恤拖鞋倚在墙边，好像翻了个白眼。

“你还不睡吗？”出于关爱弟弟的人道主义精神，明溱好脾气地问。

“与其劝说她，”男生轻嗤，尾音欢快地上扬，“我看你还是保佑你男朋友不要失势更靠谱。”

明溱眯了眯眼：“……你是我弟弟吧，真的是吧？”

一旁抱着保温水壶刚从卧室出来想接杯水的顾若：“噗——”

见数道目光汇聚过来，她连忙挥手：“你们继续，我什么都没听到，就算听到我也一定不会到处乱说的，但他我就不保证了！”

顾若手指的方向，楼梯口，赵副官像个迎宾机器人般礼貌地杵着，开口笑了一笑：“哈哈。”

下一秒，明洧返回自己房间，关上了门。

情景剧暂时闭幕。

从萨曼莎和顾若身边走开，明溱也准备回房间去，不过在此之前她看向剩下那人：“赵副官您好像有事找我。”

-

他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身为一名人际交往经验丰富、应付各类突发事件都得心应手的公职者，赵副官在明溱眼里，并不是会扭捏犹豫的人，但今天他的状态有点奇怪。

两人在走廊尽头站了一会儿，从小窗照进的月光，将吊兰青绿的颜色照得新鲜生动。

年轻军官迟疑着道：“昨日军报，冈特星系和菲罗兹星系向反叛军投诚。”

“你说的是……”明溱想了想，“核心星系第二大重工业区，冈特和菲罗兹？”

“对。”赵副官点点头，“他们的执政官因此进入反叛军中枢，坐上了寡头政府的圆桌。”

独立军实行多人执政官制，首席执政是边缘星系星际商会的会长。

核心星系第二大重工业区的加入，意味着独立军实力的大幅提升，尤其是，高级堕落种军队凭仗雄厚的资源装备，将很快发展起来。

可以预见，联邦防卫军前线的压力愈来愈大，而明溱在想的是，赵副官向她说这些做什么？

无论从什么角度看，联邦科大一年级生、抑或黑色组织暗舟的核心成员，她都是无关紧要的局外人，其个人行动于联邦时局未必有益，更未必无弊。

年轻军官接下来的话解答了她的疑惑。

“今天早上，燕林要塞指挥部——第九军团现在正驻扎在那里，第二次向首都星打报告，申请增派一位高级将领来担任战场主指挥。”赵副官吞吞吐吐，“我想，除非您开口，否则长官他不会离开首都星。”

明溱恍然，原来是这个原因。她不介意向赵副官表达一些真实的想法，因为知道对方的为人可以信赖。

“我曾经非常讨厌一段感情中，一个人要影响另一个人的决定。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独立决定，独立负责，不应当妄想把责任分担给别人，哪怕再亲密，这种分担也让我难以忍受。”少女立在吊兰阴影里，话语清晰。

赵副官道：“您也说，是曾经。”

明溱注意到赵副官改变了称呼。人类在意一些不必要的东西，比如仪式、等级身份、依托身份而生的荣誉。

“是，我偶尔会觉得，这种感觉未必那么坏。只是更多时候，我不喜欢。”

“抱歉，是我在自作主张。”年轻军官面露羞赧，为自己的无礼和把某种近似“责怪”的情绪加诸于一个尚在读书年纪的姑娘身上。

不管从年龄还是社会地位，赵副官都是相对于明溱的“长者”，这一关系也体现在二人的初次见面和之后许多次相处中，然而此刻他们都明白这一关系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且并不是因为明溱本人。

“你不必道歉，赵副官。我永远不会成为联邦的一份子，更不会成为一个家族的一份子。”明溱直言，“婚姻和血缘关系时至今日仍未被淘汰，那么我承认这两种关系的意义，但时代的进步至少告诉每个人，并非只有一种选择。”

很多年来，暗舟一直在无止境地航行，如同星际商船上那些从来不踏足地面的老船员一样，终身以太空为家园。

其实她更愿意做一个独立的个体，在孤独的宇宙中永远漂流下去。为了永恒自由。

这章可能有点奇怪，我其实只是想表达，明溱她可以自由地做任何她想做的事、联结或解除一段关系，她一直是她，而不会有其他身份（比如某某夫人一类的）盖过她本身。我好像在云养女鹅。

想解释一下，写这个故事的初衷是联邦守护者和一个反叛者（堕落种也是后来才想到的），关于主线，最早想的是人能否突破基因极限，由此才引申出X-TN9，才想到写文蒙为追求进化而进行病毒筛选。

近三年世界上发生了很多事，我没有要主动影射现实的意图，本文灵感也不是直接从现实生发而来……哎，希望没有给朋友们带来不好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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