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过千江 第37章 柳荫惊黄雀

没有人，都没有人。

房门被接连推开，却没有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大火像是烧进了楼煊的心里。恐惧袭来，他不由被烟呛得连连咳嗽。模糊中，一条清凉的手帕覆到了他的脸上。

“麒轩，我在这里。”

带着担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楼煊猛地转身，将戚江雪拥入怀中。

如云日松雪迎接溪山晚风，怀抱焦灼，心却安定。戚江雪轻轻拍了拍楼煊的后背，“我们先出去。”

戚江雪让楼煊用手帕遮住口鼻，自己则屏住呼吸，牵着他的手，一路躲着不断落下的梁木碎屑，飞奔而出。

东楼此时全部被火海淹没，相连的廊桥虽然已经断裂，但中楼和西楼也是烟雾滚滚。

楼煊看着戚江雪的神色，捏了捏她的手指，“别担心，还活着的人应当都从楼里出来了。叶掌柜在着火前便让我代为转告，她们先入了阳城，会继续完成你的嘱托。”

“这火不知道是谁放的？真是其心可诛。”戚江雪不由蹙眉。

楼煊道：“趁着我们都在楼内彼此攻讦时，有人偷偷在外面布置。酒都是提前洒好的，这么看来，景国人最有可能。”

戚江雪点点头，“风流太过惹人忌，琼楼确实也是许多人的眼中钉。况且此次和谈事败，它注定很难保全了。”说到这，她又看向楼煊，“你不应该进来的。若我没有及时发现你，后果不堪设想。”

楼煊苦笑了一下，当时已经顾不了那么多，只想着一定要找到她。他拿起手中绣着青竹的帕子看了看，眼睛亮了起来，“这条帕子，你还留着？”

回忆起在清晏山庄时，戚江雪先想到的居然不是药人堂的恶心，而是楼煊的帕子十分好闻。这条手帕自那以后就被她据为己有，随身带着。

但是这个人看出来就算了，干嘛还非要说出来？戚江雪抿了抿唇，伸手将帕子抢了回来。

楼煊轻咳两声，“刚才被我弄脏了，要么我先拿去洗洗吧。”

戚江雪瞪了他一眼，“用不着。我自己会洗。”

楼煊又忍不住弯了嘴角。戚江雪本来想阴阳他两句，在看到他的眼睛后整个人却像是浸入了一池清泉当中。

“你知道吗，你的眼睛好看极了。”她轻轻吸了口气，“第一次见你时，我就觉得这个药人可真是不普通呢。哪怕之后你有再多面貌，只要看到你的眼睛，我就能确定。说起来，这可能是你易容的败笔哦。”

楼煊的耳朵红了，“现在知道了。”

戚江雪见他开始不好意思，莫名感觉自己扳回了一城。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胜负欲。

不过，说这话在大绥会不会有些不太矜持？算了，自己的芯子就不是古人，再怎么装也是做作，她既然明白了自己的感情，为何不能顺应心迹。

看了一眼琼楼的残垣，戚江雪吐出一口气道，“不过，有一点倒是方便。吴庸在今日死在了大火中，你可以脱身了。”

楼煊也收起笑容看了过去，“此事虽了，但我还需要去景国。”

“因为先帝和凌鸢阁？”

楼煊点点头。

戚江雪突然说：“方啸鸣被我杀了，但没有人知道。”

楼煊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思，“我可以成为方啸鸣，可是他如今也算是众矢之的。”

“方啸鸣经营十数年，兖州毕竟还是他的地盘。扮作他只是进入景国的一个印子，若是谋划得当，或许兖州能够重回大绥。”戚江雪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不错。但这就不能仅靠兖州之力了。”楼煊道。

戚江雪笑了笑，“可以试试。我在来前就知道豫州有严家军，现在想来我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伍凌云是严陟的表兄。这次豫州起兵，虽然有我的传信，但看情形，严陟和伍凌云也早有谋划。”

楼煊沉吟：“自从严侯出事，就没有人知道小严将军的下落，看来他一直在暗中寻找着机会。他与景国人交手多年，更是因此父死家亡，自然不会轻易放弃的。朝廷选择这时候和谈，也算是往他心上又扎了一刀。”

“所以他才会来。只要他还愿意为大绥的百姓而战，我们就可以合作。”戚江雪很肯定。

楼煊道：“等到火灭之后，我去做一些准备。随后就去兖州。”

戚江雪道：“好，我先去找叶缥她们。你在兖州等我，我也要去景国。”

楼煊看着她，犹豫了一会才问：“江雪，有些事会很沉重，也会很艰难。长公主也好，我也好，没有什么值得你牺牲自己本来想要的生活。”

戚江雪认真地看着楼煊，对着他温柔道：“我为我自己做选择。你呢，去做这些是你想要的吗？”

楼煊看着她的眼睛，轻声但坚定地开口：“是。不过因为有你，如今我多了一些奢望。”

阳城如今本就冷清，又因为突然的战事开始全城戒严，在戚江雪眼中，完全看不出这里曾是帝京。

叶缥她们此时应当已经到了甜水巷，戚江雪来到约定的地点，然而并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踪影。她不由开始担心起来，从房屋里看应当还没有人来过。

戚江雪刚坐下，门外突然传来了一声拍打。她连忙打开门，看到了神色惊慌的叶缥。

“叶姐姐，怎么回事？”戚江雪扶住叶缥检查一番，好在她没有受什么伤。

“朱蕊砂真名柳成荫，白鹭堂堂主。她的目标是我。”

叶缥小心地往外看了一眼，随后关上门，“从琼楼出来后我就被她盯上了。我又躲又藏，她总是能很快找到，不愧是江湖排名第一的杀手。我想着你应该会到，便来这里碰运气了，但是她应该很快就会追来。”

戚江雪沉下脸，“怪不得她的行径不似普通杀手，但是她为何会盯上你？”

叶缥摇头，“我也奇怪。我能想到的只能是有人知道了我是长公主的人。”

戚江雪冷笑，“这就有意思了。没想到殿下人已不在，他们还是那么忌惮，想来也是因为你经手了她的许多产业吧。不过他们打错了算盘，不知道这些东西如今在我这里。”

叶缥心有余悸，“幸好有你，不然我就是死了也无颜面对殿下。”

戚江雪皱眉，“别胡说。对了，思蔻没和你在一起吗？还有贺奇善呢？”

“贺奇善一入阳城便没了踪影，他之前应该也是做了伪装的，可惜我不认得他的真面目。至于宋姑娘，”叶缥越说越懊恼，“术丹和严陟都打到了阳城，她说要去找术丹报仇，我根本拦不住。想去找她时，柳成荫便来杀我了。”

话音刚落，戚江雪便按住了她的肩头，看向屋门的方向。

没过多久，“咚，咚，咚。”三下敲门声响起。叶缥脸色一变，戚江雪示意她不用害怕。

“叶掌柜，我知道你在里面。是你自己出来，还是要请我进去？”

朱蕊砂，不，柳成荫的声音绵软到有些发腻，却无端带着一股凉意。

见里面没有回应，柳成荫推开房门，迎面而来的却是一只带着罡风的茶杯。她轻松躲过，露出一个假笑，“叶掌柜，你好没有礼貌啊。躲了我这么久，上来就动粗。”

叶缥站在屋子中央，冷冷地问：“是谁派你来的？”

柳成荫摸了摸头发，笑道：“这是个得不到答案的问题。白鹭堂的杀手都得按规矩来，就算是我这个堂主也不例外。”

叶缥没好气道：“你们有什么规矩？吞了我的钱，任务完成了吗？说出来也不怕让人笑话，我看白鹭堂也不过是个草台班子。”

柳成荫收起笑容：“叶掌柜，话不能这么讲。为了表示对这个任务的重视，我可是亲自出马了。原本是要在路上动手，可是那乌尔木武功卓绝，有他在宗利身边，我只能又来了琼楼找机会。当然，若乌尔木是严陟，那就不奇怪了。”说到这里，她眨了眨眼，“那天晚上我也准备对宗利动手，可那时他已经死啦。虽然他不是死在我手上，但你的目的也达到了不是吗？”

叶缥的手抓紧了桌沿，“所以，白鹭堂的堂主居然会反过来杀雇主了？能让你动手的人，只怕不一般吧。”

“此一时彼一时，好买卖不问出处。再说，叶掌柜，你的命可要比宗利贵得多。”

话语结束，柳成荫的暗器已然出手，叶缥将桌子掀起后迅速闪身躲开。而就在同一时间，戚江雪从藏身处飞出，刀身竖起，接下了三枚毒箭。

柳成荫不由惊怒。居然另有人一直藏在屋内，而她进来前后竟毫无所觉。

戚江雪看着被毒箭腐蚀了三个洞的刀，觉得有些牙酸。这普通刀剑真是脆弱啊，果然抢来的不如自己的好用。

“你是什么人？那荒猁是你放的？”柳成荫喝问。

戚江雪挑了挑眉，随后恍然。她现下已经恢复了本来的面貌，看她的发色和瞳色，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西域。

“什么荒猁？柳堂主的话好莫名其妙，我是被人请来杀你的。”

柳成荫被气笑了，“杀我？你好大的口气！谁派你来的？”

“这时候不讲规矩了？你背后的人是谁，派我来的就是谁。”戚江雪的笑容不无嘲讽。

柳成荫旋身跃起，脚尖踢出的飞刀刺向戚江雪。不料戚江雪动作更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向她的大腿内侧，反手一拧，就将她拽到了地上。

贴地翻身，柳成荫像泥鳅一样滑出了戚江雪的手臂范围，紧接着又是一把毒针甩出。戚江雪挥刀如幻影，将毒针全部打到地上，石砖顿时变得坑坑洼洼。

柳成荫自知遇上了劲敌，不敢托大，转身飘向屋外。

戚江雪刚刚追出，便有青金色长针射来，她手中的刀瞬间被击碎。不同于之前，此针带有一股强烈的血腥气，其中蕴含的锋芒让人忍不住胆寒。不过转瞬，那长针便再次袭来。

孔雀翎，柳成荫的独门秘技。秦修意曾经介绍过这种暗器，非常人所能敌，武器也是挡不住的。戚江雪调动体内的真气，将内力集中在手掌。就如同卢愈曾经做过的那样，混元诀向来强于吞噬和吸纳。掌心发烫，她徒手接下了暗器，又将长针飞出刺向柳成荫。

“噗——”柳成荫一口鲜血吐出，对面这一针藏的内力太强，她根本承受不住。做杀手的，很少会当面拼命，柳成荫转身就飞。她相信以自己的轻功，不会被轻易追上。

然而，余光很快就发现了一个鬼魅般的身影出现在旁边，戚江雪追上来了。

就在她要碰到柳成荫时，一根丝带悄无声息地出现。像蛛网粘住猎物一般，丝带缠着柳成荫的腰，将她拉向远处。

“戚家小娘子，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