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过千江 第36章 迷津尽付一炬中

戚江雪与楼煊对视一眼，拉着宋思蔻和叶缥暗暗往后退去。感觉到什么，她抬头看向二楼，却见朱蕊砂移开了盯着她的目光，转而看着贺奇善。

贺奇善虽然没有像鲁显一样瘫在地上，但也是一副搞不清状况的样子。戚江雪对贺奇善的身份有猜测，虽然还不能确定，却直觉他似乎有些乐在其中。他也和朱蕊砂一样，有自己的打算。不过依现在的情形，他们大概都会选择静观其变。

“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们都是假的？来此到底有何目的？”楼煊此时依然在尽职尽责地扮演吴庸，话语中透出浓浓的疑惑。

哈伦先是忌惮地看了一眼术丹，随后对楼煊骂道，“你们假意用和谈蒙蔽我们，却又派兵攻打惠州。无耻至极！怪不得宗利死了，原来是早有预谋。”

楼煊道：“慎言。朝廷一心和谈，根本就不知道这回事。这些兵是从豫州打来的，自南迁后豫州就割据一方，不受大绥管辖了。”

术丹阻止哈伦发怒，冷声命令：“还让这么多人守在这干什么？立马带他们返回阳城支援。还有……”术丹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补充道，“传信告诉父皇和二哥，和谈不成，我一定竭力为景国而战。”

哈伦犹豫了，作为二皇子蒙吉的舅舅，他当然支持蒙吉的主张。以景国目前的国力，吞下绥三州后已然十分吃力，因此圣上也支持了此次和谈。但不论派别如何，术丹名义上都是他的主子，而且绥军已经打过来了。

“那您怎么办，须有人留下来保护您。”

“我不需要保护。”术丹环视了一圈周围，“恐怕你也保护不了。”

哈伦咬牙看了一眼术丹便准备离开，“乌尔木”突然横刀拦在了前面。术丹见状一刀斩来，抵着“乌尔木”后退几步，笑道：“老朋友，你的对手在这里。”

哈伦趁机奔出琼楼，一声号角响起，琼楼所有的景兵都开始迅速撤离。

戚江雪发现原本在二楼的朱蕊砂已经不见了，贺奇善正悄悄往后门跑去。她趁乱嘱咐叶缥，并且让她带着宋思蔻去中楼，自己则留在这里随机应变。

此时，“乌尔木”没有再试图阻拦景兵，而是扯掉了自己的伪装。

楼煊看到他的脸后露出了真实的吃惊，“小严将军？”

严陟看了他一眼，仍对术丹平静道：“既然是老对手，那也不急这一时。这个人，你说他是方啸鸣？”随着话音，他的刀指向了方崇德。

景兵都已离开，术丹也放下刀，看好戏般笑道：“我在他箱子里藏了一路，自然确定。故人相见，确实应该好好叙叙旧。”

方啸鸣顿时不再掩饰，将刀挡在自己身前，“我与小严将军恐怕无旧可叙，您这是什么意思。”

楼煊突然冷笑了一声，厌恶地看着方啸鸣，“你害得严侯身陷囹圄，蒙冤而死。景兵攻来时，你作为兖州知州竟然通敌叛国。你还有脸活着来这里？”

方啸鸣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吴大人，什么时侯轮到你义正辞严了？上次见面时，你在兖州可是快活得很，完全没把要你调查的事放在心上。我还得多谢你，不然没那么容易瞒过朝廷。黛罗你还记得吧，之前你恨不得死在她身上，下次来兖州我把她送你。”

楼煊脸色极差，他没想到吴庸之前就已经和方啸鸣有过接触了，那时就应当引起警惕的。

戚江雪无奈地叹了口气。不怪楼煊控制不住，原来方啸鸣的叛变早有迹象，真正的吴庸却根本没有察觉。观吴庸平日行径，他的行为绝对在有心人的掌控之中，他犯的错导致后续灾难的结果，死的并不算冤。

严陟并没有被这些话触动，早在逃亡时他便已经查明，此刻他只想知道方啸鸣还有什么目的。他冷声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方啸鸣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跳了跳，没有说话。

在一边抱臂观看的术丹突然开口，“我来替他说吧。自从方大人归降，听说有不少绥人都想对他行刺。留他继续当知州，只会让兖州局势更加不稳，所以还不如派我们自己人。这次和谈虽然有些问题必会有争议，但相信在交出方大人这件事上，很快就能达成共识。这是我二哥提前就告诉宗利的，所以宗利恐怕就是你杀的吧。”

方啸鸣扯了扯嘴角，“景国如此行事，我不过是要自保。我是刺了宗利一刀，不过前有中毒，后有荒猁，到底是谁杀的他还不好说。三殿下，你们景国想把我当弃子，也要看我答不答应。没有我，只怕兖州你们也拿不住吧。”

楼煊冷冷道：“兖州本是我大绥的国土，你张口闭口拿此当筹码，是真以为自己能当王了？”

方啸鸣突然笑了起来，整张脸看上去竟有些狰狞。

“哈哈，大绥的国土？你们配吗？因为打仗关闭互市饿死了多少人！这些年兖州百姓的死活谁来管过？我在苦寒边地十几年，户部每每压下考核的奏报，而你们这些尸位素餐的废物，只知贪图享乐，高官厚禄却手到擒来。大绥早就烂透了，从先帝毁了我绵云镇开始。我不过是顺应大势罢了。”

方啸鸣的话语极为张狂，戚江雪却从中听到了熟悉的话语。绵云镇，清晏山庄的前身，先帝为了赤渊矿几乎埋了整个镇子，方啸鸣竟然是绵云镇的幸存者吗？

“绵云镇被迫消失了，你却活了下来。你背叛大绥，是因为恨吗？”戚江雪开口问道。

方啸鸣回过头来狠狠盯住戚江雪，他的情绪一时被她给打乱了。

“活下来？我早在那场地火中被埋在黄泉了。如今爬出来的是爹娘放弃了自己性命救下的鬼，为了报仇的鬼！一个兖州算什么，我恨不得整个大绥都陪葬！我可不是霍通那个懦夫，明明还没有回绵云镇祭奠亡灵，他却先承受不住了。”

戚江雪不由皱眉。她出来后查过，霍通本是冀州守将，却在景国攻来时放弃抵抗打开城门，让冀州百姓被景军大肆屠戮，也让严长雍腹背受敌。霍通自是罪大恶极，可他在看到冀州惨状后却又心理崩溃，自刎于城墙上。没想到，他也是绵云镇的人，看来他和方啸鸣的背叛都不过是约定好的必然。

这两个身份敏感的人却都被放到了与景国接邻的边防重镇，是巧合还是有人在刻意推动？若是阴谋，这背后的人所图为何？

楼煊听到此处忍不住怒道：“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恬不知耻，你们的罪就是千刀万剐也难赎！”

方啸鸣大笑起来，整个人越发癫狂起来，“别拿我和废物相提并论。我可没有让兖州百姓死在铁蹄之下。我本可以让他们都死的，可是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的父母官，我都成圣人了哈哈哈哈。若不是我提前归降，兖州早已血流遍地。他们应该感谢我，你们都应该感谢我！”

严陟想知道的都知道了，见方啸鸣如此形状，便觉已经没有再与之废话的必要。确定一直冷眼旁观的术丹不会出手坏事后，严陟举刀劈向方啸鸣。

看上去没有防备的方啸鸣却极为灵活地躲过了这一击，他一刀扎向地上的鲁显，在鲁显发出尖锐鸣叫后一脚将他踢向严陟。

严陟被嚎叫的鲁显抱住了腿，“严将军，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

方啸鸣怪笑道：“严大人，这也是个该死的叛徒。我把他送给你了，可别让他死得太快了。哈哈哈哈。”他说完后，趁着所有人注意力被鲁显吸引时，突然转身抓向戚江雪，将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别动，不想死就跟着我走。”

楼煊反应过来，神色骤变，“方啸鸣，你放开她！”

眼见他要冲上来，戚江雪连忙给他使眼色，还悄悄打了个手势。虽然此人疯狂狡诈，但还没有能伤到她的实力。

早在方啸鸣袭击鲁显时，她就已经看穿了他的意图，在他过来抓自己时故意没有反抗。她既不想在其他人面前暴露，也想看看方啸鸣到底想干什么。

楼煊看到她的样子，知道她胸有成竹，稍微冷静下来，“方啸鸣，你这是狗急跳墙了？以为挟持了人质就能逃出去吗？”

方啸鸣阴阴地笑，“看来吴大人是很喜欢这个小娘子了，我那可怜的黛罗啊，在兖州不知该多伤心。我知道小严将军不会放过我，那就尽管来杀我好了。我想这个女子的死活应该对你们来说都不重要吧。”

严陟盯着方啸鸣的眼神满是杀意，鲁显此时已经晕了过去，他却没有再动手。一旁的术丹闲闲开口，“杀了方啸鸣啊，他可是个疯子。你不会还开始怜香惜玉了吧。”

严陟冷声道：“你以为我和你一样？”

戚江雪被威胁着向外走去。方啸鸣嘴上带着笑，眼神却紧紧盯住严陟，谨防他动手。

术丹压下眉眼，一脸不快，“妇人之仁。既然你不杀他，那我们就来做个决断吧。”

他骤然出手，向着严陟攻来。两人都是顶尖高手，转眼便交手了数十回合。

严陟不愿放弃方啸鸣，一边和术丹打斗一边追向他，而术丹又追着严陟的脚步攻击。方啸鸣一时不辨方向，被逼着往东楼的方向跑去。

进入东楼后，方啸鸣带着戚江雪躲到了他原本住着的松烟居。见戚江雪一直没有反抗，他心情稍微放松下来，问道：“你如何知道绵云镇？”

戚江雪道：“我曾去过清晏山庄。我不仅知道绵云镇，还知道镇子的灾难是来源于赤渊矿。”

方啸鸣此时才有些认真地打量起她：“你去清晏山庄做什么？你是什么人？”

戚江雪笑了一下，“我是萼绿华，一个琴姬而已。”

打斗声越来越近，看来严陟和术丹已经打到东楼来了。其实不止是严陟，术丹也不会让方啸鸣活着。他们总归会找到这里。

方啸鸣看向窗户，脸色却又是一变。只见外面冒起了滚滚浓烟，竟是不知何时起了火。戚江雪也注意到了，看这烟的样子，火势着实不小。怎么会突然着火呢？戚江雪闻到了空气中有油和酒的味道，怪不得。

这场大火是有人故意放的，大概不想秘密被带出去吧。只是太心狠了，也太可惜。名闻天下的琼楼就要这样毁于一炬。

琼楼不断有人跑出，却不见戚江雪的踪影。看着浓烟滚滚，楼煊再也控制不住，冲进了大火中。

这边方啸鸣关紧窗户不让烟进来，又握了握刀，“不管是谁，如今也留不得你了。怪就怪你自己命不好。”

他说完便要用刀抹了戚江雪的脖子，却被她轻松握住了手腕。

“咔嚓”。方啸鸣的腕骨碎了，他大惊失色。戚江雪将刀夺过，反手架在了方啸鸣的脖子上。

她轻声说，“你没有了家，但你又毁了别人的家，毁了别人的国。你的命虽然也不好，但这不是你践踏别人的理由。知道那些绥人为什么都要杀你吗？这是你应得的。”

方啸鸣嘴唇动了动，还想说什么，戚江雪没有再给他机会。为他人，也为自己。

手起，刀落，鲜血飞溅。

戚江雪打量着手中的刀。自从清晏山庄一战后，她就没有武器了，毕竟锏是很难得的。武学不断提升，有没有武器似乎也没那么重要，可她还是想用锏。

她叹了口气。身上的装扮也该去除了，萼绿华是不该拿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