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人类对象观察日志 第23章 第 23 章

由于疾病肆虐，神殿还是在没有找到塞莱斯特的情况下举行了新的召唤天使的仪式。

举行仪式之前，他们先知会过艾莉西娅与卡斯柏此事，卡斯柏不敢作声，抬头偷看艾莉西娅的表情，艾莉西娅则在沉默片刻后，肯定了神殿的做法。

国家情况危急，现在不是她该徇私偏心塞莱斯特大人的时机。

……然而，这次汇聚了举国希望的召唤天使的仪式，失败了。

消息传到艾莉西娅耳中时，她的心情很是复杂。

一方面，艾莉西娅内心深处隐隐松了一口气……塞莱斯特大人果然是不可替代的；

但另一方面，沉重的现实立刻压上了她的心头，逼迫得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如果无法成功召唤天使，那么，肆虐王都的可怕病情，该怎么去解决？

凭借现有的人手和力量吗？那不现实。

艾莉西娅在忧虑之下亲自巡视王城，她带着修和几个部下，一起出没在那些临时搭建的治疗所中。

药味与低声的呻吟弥漫在这座城市的上空，艾莉西娅步伐矫健，一边观察疾病情况，一边指挥着身边的部下顺手帮助治疗所的医疗人员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搬运病人和物资之类的。

民众们都在大大小小数次凯旋仪式中见过艾莉西娅，他们认识她，当艾莉西娅穿着一袭银甲出现在街道上的时候，大家原本黯淡无光的眼里都无言地慢慢重新燃起了希望。

“骑士长大人……是骑士长大人来帮助我们了……”

“艾莉西娅大人，我们的病情是恶魔带来的吗？您会帮我们打倒恶魔，驱除疾病吗？”

“艾莉西娅大人，在这种时候还能看见您真好！”

听着这些热情殷切的信任与期待，艾莉西娅再次感到自己肩膀上正背负着沉甸甸的责任……

她想起在上书给卡斯柏的奏章里提到的、关于疾病的治愈率和死亡人数，心痛而悲切，天使召唤仪式的失败更是为这一场本来就难以应对的疾病雪上加霜。

老实说，她根本不知道怎么战胜这场疫情。

但是作为王国骑士长，她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怯懦。

艾莉西娅已经习惯了当众人的精神支柱，根本不需要多加思考，她下意识地就露出了一个沉稳的表情，向每一个人微笑着颔首做保证，语气坚定，令人信服：

“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让大家都能活下来！”

然而，转身离开拥挤的治疗所后，面对着最亲近的副官修，艾莉西娅脸上阳光般令人安心的笑容却慢慢褪去。

她面无表情，眼神晦暗，修看在眼底，却没有说什么。

他和艾莉西娅一样清楚这场疫病有多么可怕，寻常神职人员的光明治愈术对此疫症根本难以奏效，少数能够治愈病情的高级治疗师大部分被王公贵族所垄断，比起平民的伤亡，贵族们更紧张自己的性命……

修不知道的是，艾莉西娅此时心中已经开始慢慢生出了不该有的糟糕念头。

她暗暗地想到，反正自己都已经胁迫卡斯柏登基了，事已至此，不如不作不休，派人直接到各个贵族府邸中去强抢治疗师。

可是先是逼位国王、监视王宫，又是打击贵族、强抢医师，这样的做法实在是和她曾经接受过的骑士教育遥遥相背……

艾莉西娅忧愁地叹了口气。

她既担心疾病，又担心圣女，还要反省自己这些天来大逆不道的举动，种种因素叠加之下，艾莉西娅的心情很难好起来。

从治疗所回到骑士长府邸以后，她就一直味同嚼蜡，心不在焉。

更糟糕的是，顾不上休息，艾莉西娅就要直接赶到王宫里，去向卡斯柏汇报自己巡视王城的情况，顺便和修一起协助他处理政务。

在工作过程中，艾莉西娅一直没说话，她的脸色苍白憔悴，任谁来了都能看出这位勇敢坚毅的骑士长现在状况很差。

卡斯柏几次欲言又止，但都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出言询问艾莉西娅发生了什么，一直到工作暂停的午宴间隙，他才有机会开口：

“艾莉西娅，你看上去状况很差，需不需要孤做些什么帮助你呢？”

艾莉西娅摇摇头，然后拧着眉头看着面前过于丰盛的菜肴，卡斯柏想着她或许会对这些过于油腻的食物没有胃口，于是抬起手准备让人更换菜色，但下一刻，艾莉西娅就若无其事地在他面前动起了刀叉，将食物送到自己口中，好像自己的食欲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一般。

“艾莉西娅卿……你若是没有胃口就不必勉强自己了……”卡斯柏温声细语地宽慰自己中意的金发骑士。

然而五官明媚而英气的艾莉西娅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尽管脸色苍白，但天蓝色的眼睛还是像璀璨的碎钻一样熠熠生辉。

“多谢陛下的厚爱，但是，请您放心，这个国家还需要我，我是不会因为个人情绪而影响进食，从而危害身体健康，让大家担心的。”艾莉西娅坚定地道，“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能够吃下面前的食物，健康才是一切战斗的基础，赌上我作为骑士的尊严，我决不会拿自己的健康开玩笑。”

卡斯柏怔了怔，王都贵族们总是以病态瘦削为美，就算国无大事，大家也要经常自己催眠自己悲春伤秋，抑制食欲，以此为荣……艾莉西娅却……

他感到自己的认知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无措地看向身边的仆从，又看向同样在餐桌上的修，却见修的神情平静，好像艾莉西娅说的话做的事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注意到年轻国王眼里的迷茫和不知所措，修微微笑起来，眼神温柔地看着专注进食的艾莉西娅，为卡斯柏做解释：

“陛下，艾莉西娅大人确实向来如此，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她都一定会保证自己吃好睡好训练好……也正是因为如此，我们大家才会追随艾莉西娅大人啊！”

骑士团可是要上战场的，如果骑士团团长是一个无病呻吟，动不动就厌食失眠的忧郁之人，这个仗还要不要打了？哪个骑士敢将自己的性命托付给一个身体有问题的病秧子？

卡斯柏不了解战场，不懂修的话语含义，他纠结地握着叉子半天，勉强嚼了两口盘子里的肉片，就让女官撤走盘子，换上一道清汤寡水的蔬菜汤。

艾莉西娅和修则坚持享用在他眼里过于油腻而难以下咽的食物，卡斯柏心中有些难受，但他描述不出来自己哪里不舒服，只觉得自己和这两人之间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堵得他胃里有点犯恶心。

……

几天后，各地的病情依然没有起色，艾莉西娅终于下定决心，握紧了兵器，准备亲自带队劫持高级治疗师。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惊人的消息像狂风来袭一般传遍王都，也传到了正整装待发，骑着马准备去骑士团摇人的艾莉西娅耳中——

失踪的圣女大人塞莱斯特回来了，而且正在城中救治病患！

艾莉西娅立刻忘记了自己刚才的打算，调转马头，以最快的速度赶往汇报的地点。

她一身整齐的银色盔甲，在激烈的赶路过程中一直发出沉重的铿锵声，昭示着主人心情的不平静。

……当艾莉西娅好不容易赶到传信人告诉她的、圣女出没的地方时，在那片被病痛笼罩的区域，那道熟悉的、笼罩在柔和光晕中的白色身影，果然跃然于艾莉西娅眼前。

温柔美丽的塞莱斯特大人，正弯着腰，抚摸着病患们的肩膀或者脑袋，如同过去无数次那样，将温暖的神术光芒洒向痛苦的人群。

“塞莱斯特大人！”艾莉西娅急忙翻身下马，大步走上前，沉重的盔甲削减了她的轻巧，却没能削弱她对奔向圣女的急不可耐。

她很高兴圣女的归来，又有满腹的疑问想要知道——圣女大人是如何脱险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消失的恶魔又去了哪里？

听到艾莉西娅的呼唤，塞莱斯特缓缓转过了身，微微笑着，向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就继续心无旁骛地进行治疗。

艾莉西娅很着急，想要和圣女说些什么，但她知道现在不是时机，于是强压着躁动心绪，只在旁边焦急地观望着圣□□先治疗民众……

等待的期间，平时总是沉稳可靠的骑士长，忍不住小动作频繁，不是来回整理自己的盔甲，就是整理马具、调整佩剑。

……一直过了很久，直到塞莱斯特将所有人都治疗完毕，艾莉西娅才得到一个上前接近的机会。

但她刚刚上前，准备和圣女搭话，对方却又突然起身，离开了原位，径直走向另一边的某个病患，低声关心道：

“……现在还头晕吗？觉得治疗术有作用吗？”

这种、熟悉的、再一次被无视的感觉，就像兜头泼下一盆冷水，让艾莉西娅回忆起自己当初屡次在凯旋仪式上受到的羞辱。

圣女赛莱斯特总是如此，她向来善待所有人，却唯独不待见艾莉西娅，连看她一眼都不愿意。

这么多年来唯一一次例外，是恶魔在假扮圣女的那段日子……他生怕艾莉西娅揭穿他的身份，总是编造给艾莉西娅治病的借口叫她去神殿，亲自开口出手关心她。

但是……那个会关心自己的人……果然是假装成圣女的恶魔吧。

真正的塞莱斯特大人，总是这样……她又开始了……唯独冷遇自己。

艾莉西娅握紧了剑柄，心中酸涩。

她安静下来，不再做一些小动作，或者发出细碎声音，像一座雕像，笔直木然地站在原地，直到圣女终于和能聊天的病患都交流完毕，才默默无声地走上前来，向塞莱斯特行了一个标准的礼节，压低了声音：

“圣女大人，日安。”

塞莱斯特终于愿意回应艾莉西娅了，只是她的眼睛却仍然看着远处，就是不看向身边的艾莉西娅。

“嗯，日安，艾莉西娅冕下。”圣女的语气很冷淡。

艾莉西娅心情越发酸涩，但她不敢表露出来，抓稳了手里的佩剑，恭恭敬敬地低着脑袋，斟酌着语气，小声地询问：

“……殿下，恕在下失礼，您出现得突然，按照惯例，应该要进行盘查询问……”

她的声音慢慢变小，生怕自己接下来的问题会打扰了面前这位圣洁的天使：

“……请问，这些天，您是去了哪里？又是怎么回来的？”

然而天使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塞莱斯特持续了很长时间的一段沉默。

艾莉西娅悄悄抬眼偷看了一下，塞莱斯特正出神地看着天边云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不敢催促，于是过了很久，圣女大人才像突然回过神来一样，慢悠悠地道：

“……嗯，这些问题啊。我之后会亲自去向神殿和陛下解释的，你不用担心了。”

艾莉西娅：“……”

骑士团理论上是为国王效忠的，塞莱斯特既然说了她要亲自面见国王，自己就没有询问的理由了。

但是，话说回来，圣女大人知道国王现在已经是卡斯柏陛下了吗？她知道自己逼宫的事情吗？

……艾莉西娅有点心虚。

她原本就对自己威胁卡斯柏继位一事惴惴不安，这下更是觉得难以面对。

“说起来，艾莉西娅……这里，是我们第一次遇见的地方吧？”

塞莱斯特突然开口，打断了艾莉西娅的思绪，改变了话题走向。

她终于回过头来，回归王都以来第一次，正眼直视艾莉西娅，微笑着道：

“那个躲在贫民窟里，脏兮兮的、像只小花猫一样的孩子……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成为了王国的依靠呢？”

这突如其来的、温情脉脉的话语，一下就击中了艾莉西娅的心灵。

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被拉回到被改变命运的一天，紧绷的神经和沉甸甸的心理负担，暂时被过往的回忆所瓦解。

艾莉西娅拧紧的眉头和紧张的肢体动作，都不由自主地松弛了下来。

“……是的，殿下。”她充满感激地对塞莱斯特道，“您的恩情，在下一直铭记在心。”

但就在艾莉西娅抬头表白自己感激之情的时候，她却意外看见，圣女也正在审视地看着自己，她的微笑如潮水般褪去，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温情。

塞莱斯特现在呈现出来给艾莉西娅的，只有满脸的冷酷。

艾莉西娅心中一惊，她呼吸一滞，刚想询问塞莱斯特为什么要用这种表情看自己，就听见对方用一种艾莉西娅说不上来的可怕语气质疑道：

“是吗？”

艾莉西娅愣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惹怒了圣女，致使对方用这种语气和自己交谈。

她茫然地看着塞莱斯特的神情在阴影中模糊不清起来，但对方的声音却清晰无比、一字一句地传入了自己耳中：

“你说要铭记我的恩情，可当王国动乱，我身陷恶魔手中，生死一线的时候……你都在做些什么呢？”

这番话如同最可怕的刑法，让艾莉西娅一瞬间心痛难忍、如坠冰窟。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眼前这张圣洁的面孔，感觉自己对塞莱斯特的信仰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您……您是在责怪我吗？”她震惊地询问，“大人……您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说出这样的话？我明明……”

——我明明已经很努力了！

为了您，我甚至愿意让恶魔吸食我的血液！

如果是被其他人误解，其他的大臣、平民、卡斯柏……甚至修，他们谁说这样质疑的话都无所谓，但是不可以是圣女大人，圣女大人不行！

明明她已经唯独为圣女大人付出了唯一的私心，可换来的却是圣女大人独一档的冷遇！

今天这些事情无论放到谁的身上，恐怕都不会得到圣女大人的斥责，塞莱斯特大人是那么圣洁、那么包容，她对最穷凶极恶的犯人都愿意温柔聆听对方的罪孽予以开解……可是为什么？

唯独是自己……唯独是自己！

圣女大人总是单单不喜欢她！

艾莉西娅委屈极了。

她就这么维持着单膝下跪行礼的姿势，抬脸仰望着圣女，执拗地用难以服从的目光看着圣女，希望能够让对方改变主意，认可自己。

然而，塞莱斯特却语气越发冷酷：

“为什么不可以？这不是事实吗？……在我可能因恶魔而受尽折磨的时候，艾莉西娅，你都在做些什么？”

“告诉我，艾莉，你不是还默许了神殿的召唤仪式，期待有别的什么人能够出现、取代我吗？”

塞莱斯特声音严厉起来。

“……我说的难道有错吗？！”

“对你来说，我到底算什么呢？”

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七万字了感觉还是没有人在看。

T T感觉都没动力写下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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