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人类对象观察日志 第17章 第 17 章

恶魔离开了。

他悄无声息地消散在书房里，只留下艾莉西娅一个人满脑子纷乱思绪，怔怔地站在原地。

她反复思考着恶魔的每一句话。

魔法誓言？释放圣女？……灵魂绑定？

这听起来就像是要出卖自己的灵魂。

她越想，越觉得，其中必然隐藏着更深的阴谋，恶魔的话语绝对不能相信。

可是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利用这些，从恶魔这里换取好处，比如获悉圣女大人的下落呢？

想不到。艾莉西娅没这么聪明。

“如果修在就好了……”她不由得发出了这样的感慨，在过去，这种动脑子的事情一般都是交由修去完成的，而修也向来做得很好。

在漫长而枯燥无味的骑士生涯里，艾莉西娅只擅长两件事：

一，坚持骑士精神的教导，尽可能地行正义之事；二，挥剑，挥剑，挥剑。

对于这些算计和思量，她向来没有头绪，副官就像她的外置大脑，会提前帮她考虑好一切。

……就像是回应她内心的呼唤，也像是奇迹降临。

过了不久，艾莉西娅书房的门被人敲响，艾莉西娅起身打开门，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阴影中悄无声息地钻了进来。

“修？”艾莉西娅看清了来人的面容，心脏先是漏跳一拍，随即被巨大的担忧淹没，“你怎么来了？”

她是在做梦吗？

不、不是的……修真的出现了，可是在现在这种时候出现在骑士府邸，这是重罪，万一被守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你是担心我？”她很快判断出忠心耿耿的下属的想法，劝诫道，“……不管怎么样，这里都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修在书桌前站好，脸上没有了往日的随意和平易近人，他神情严肃。

“大人，”他打断艾莉西娅的话，语速飞快，声音低，“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我冒险前来，是有极其重要的事情必须与您当面商议。”

然后他又道：

“我被停职这些天，并没有闲着。我暗中联络了一些可信之人，四处查探。结果发现，王城里似乎潜伏着一股不明势力！”

他将近期城内流感的异常传播，还有那些刻意渲染魔物即将大规模入侵、制造恐慌的流言……都和艾莉西娅简明概括地复述了一遍，艾莉西娅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

修一愣，没有问艾莉西娅是怎么知道的，而是抓紧时间继续说了下去：

“……那么，不知道您清不清出，我所说道那些事情，背后都有这股势力的影子。他们的目的，似乎是想要让整个国家人心惶惶，让大家觉得，连神明和国王都无法保护他们，从而制造混乱，达到某种不可告人的秘密。”

艾莉西娅惊讶：“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修肯定地道，“我认为，在这种危急关头，您更应该挺身而出，守护王国，而不是为了……为了一些莫须有的罪名，莫名其妙被囚禁在这里！”

艾莉西娅叹了口气，修的话和她的想法不谋而合，但是，她忍不住觉得有点悲哀：

“话虽如此……但国王有命，我也……”

她陷入沉默。

“您不必担心这个。”修不由分说地接过话头，“有我在，您只需要像过去一样，准备好履行骑士长挥剑守护的职责就好。其他的事情——像如何应对国王，怎么才能自由……都交给我吧。我正在组织人手，制定计划。过一段时间，我有把握让国王不得不释放您。”

听着修的保证与安慰，看着他眼中毫无保留的忠诚与信任，一股暖流袭上艾莉西娅心头。

她很感动。

连日以来巨大的压力终于找到堤口倾泻，艾莉西娅心底的巨石终于被搬开。

轻松之下，她忍不住将自己的思虑都托盘而出：

“谢谢你，修……对了，正好有些事情我想和你商量。卡斯柏王子刚才来过了，王国现在的情形就是他告诉我的，他和我说，只要我和他结婚，加入王室，国王就不会再猜忌我，我就能放心在骑士团任职。还有，……恶魔也出现了，他说要和我做交易，让我答应一些条件，他就同意释放圣女大人。”

说完，她期待地看着修，希望他能提供什么有用的建议。

修听完这番话，脸色唰地一下就变了，他连忙道：

“大人，您千万不能答应！无论是卡斯柏殿下还是恶魔，他们恐怕都来者不善，另有所图！”

艾莉西娅忍不住点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想着想着，她忍不住开始忽然又担心起来：

“……你在这里待太久会不会有危险？”

“没事，我自有安排，请您放心。”修拐开了话题，随后神情严肃地接着追问，“……我想知道，恶魔和卡斯柏殿下分别都说了什么？”

艾莉西娅将恶魔提出的“交易”，以及卡斯柏的“求婚”，都大概复述了一遍，尽可能强调出重点，还原出要点。

修听完，脸上闪过恼火的神情。

但他很好地压抑住了自己的不快，沉思片刻后，客观地为艾莉西娅分析道：

“这两条路，我们都不能走。投靠任何一方，都只会让我们失去自我，沦为棋子。大人，我们必须走第三条路——建立属于自己的、独立的势力。……您也感受到了，过去我们一味效忠国王，最终却落得如此下场，显然，我们必须自己在国王大人以外拥有一定的独立性。”

艾莉西娅从来没想过这种念头，“独立”两个字听上去太可怕，几乎等同于“背叛”，与她一直以来效忠王室的信念有所冲突，但是另一方面，她又不得不承认，修说的对。

怎么办？

被打动的艾莉西娅有点犹豫。

修看出了她的为难，连忙趁热打铁，问道：“难道您还想今天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吗？国家陷入为难，我们却只是被困在家中，什么也做不了？”

艾莉西娅想也不想地摇了摇头，这种束手无策的感觉太让人难过，如果可以，她真的完全不想体验。

“那就请您下定决心！”修的话语掷地有声，“我会不遗余力地为您达成这件事情，而您只需要和过去一样，不用考虑这些，只是挥出圣剑，应对敌人就好。”

他的话语太有感染力和鼓励性，艾莉西娅再次体会到那种难以言喻的感动与复杂心情。

她忍不住问道：“修……你为什么……要为我做到这个地步？”

过去她是荣光万丈的骑士长，而现在她只是阶下囚，修却愿意在此时挺身而出，在所有人都落井下石的时候，为她提供一条可以凭借自己意志、自由行走的道路。

艾莉西娅从未在任何人那里获得这样的支持，连塞莱斯特大人都没给过她这样的感觉。

面对艾莉西娅的感动，修只是沉默片刻，然后突然嘻嘻笑了一下，恢复到平日里轻漫随意的模样：

“嗯，为什么呢？因为您是我的长官啊，大人！副官就是要效忠长官！”

说完这些，他就挥挥手，和艾莉西娅告别，然后也离开了。

修的到来带给了艾莉西娅一种久违的安心与力量感。

他离开后，连日以来，因精神不佳而萎靡的食欲和锻炼的热情也重新回归。

艾莉西娅不知不觉振作起精神，更有干劲地钻研魔法书籍，然后重新进行了一次体能训练，接着在就餐时间进入餐厅，精神奕奕享用了一顿美食。

管家和女仆们看着艾莉西娅重新焕发活力的样子，都感到惊讶与开心，艾莉西娅已经落座，他们却还积极地为她筹划着端上新的美食。

看着众人的笑容和忙碌的身影，艾莉西娅心中不由得涌出一股温暖与愧疚。

她放下刀叉，诚恳真挚地对大家说：“因为我被禁足，连累你们也困在这里，担惊受怕……真的很感谢你们还愿意留下，并且直到现在，还如此尽心尽力地照顾我。”

管家摇摇头：“您言重了，大人。与您为我们、为王国所做的一切相比，我们做的这些实在微不足道。”

一位刚刚布餐结束的年轻小女仆也鼓起勇气，满脸通红地接话道：

“是啊大人！您可能不记得我了……我出身很低，家里穷得快要活不下去，我差点就被卖掉了……我在街上哀求那些贵族夫人小姐们收留我，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看我一眼……是您巡逻经过，问了我几句话，就把我带回了府里，给了我工作。可以说，我的命就是艾莉西娅您给的！”

另一位女仆也激动地附和道：

“我也是，大人！而且您这里给的工钱和待遇，比外面任何地方都好。虽然现在国王陛下暂时禁足了大人，但王国之后肯定还是需要您的，我们都相信您。”

艾莉西娅听着这些话语，脑中隐约闪过巡逻时随手捡回来一些人的画面……这些画面都已经模糊了，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特别的回忆。

“这真的算不上什么，”她忍不住开口，对她们道，“你们不应该仅仅因为这一点举手之劳，就对我如此……你们应该更多地为自己的未来着想。”

话一出口，她自己也愣住了。

——不要因为这一点举手之劳，就对我如此……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突然劈过了她的脑海。

艾莉西娅突然意识到，自己对待塞莱斯特大人，不就正是如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