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人类对象观察日志 第13章 第 13 章

……回忆暂时中断。

国王和大臣因为到底要不要留下艾莉西娅的骑士长之位争论不休。

恶魔曾经隐晦地向骑士长袒露过国王的缺点：

在这位独断的统治者眼中，骑士团、圣女乃至百姓们的性命都无关紧要，他所关心的只有自己的切身利益。

而艾莉西娅和塞莱斯特的名声已经严重威胁到了国王的威望，除非情况迫切，否则他是不会站在她们两人这一边的。

艾莉西娅很希望恶魔的预言出错。

但是很遗憾……

她静静地低着脑袋，听到了争论过后，国王不容置疑地发表了自己的最终判决：

“众卿所言一律驳回，朕意已决，即日起，褫夺艾莉西娅.洛恩斯骑士长之位，但保留骑士长宅邸，于府中停职禁闭，听候审查，非朕亲命不得出府！……卡斯柏，既然你不愿意担当这个骑士团长之位，那么在洛恩斯卿停职期间，由朕的宫廷护卫队队长来暂领此职！”

一位资历深厚的大臣连忙上前一步，不死心地接着劝谏：

“陛下，艾莉西娅冕下虽有失职之嫌，但念其过往功绩斐然，实力更是王国顶尖。如今恶魔现世，圣女失踪，正值用人之际，冒然剥夺其骑士长之位，恐怕……”

他越说，国王的脸色越冷。

最后，不等这位大臣说完自己的想法，国王就出声打断了他的话，音调高昂，带着雷霆般的怒意，砸落在在场每个人身上：

“够了！”

他掷地有声。

艾莉西娅始终一言不发。

她听着国王的语气越来越冷酷，殿内的气氛也跟着越来越沉重。

这位决策屡屡被干扰的陛下，此刻明显已经愤怒到了一定程度，连自称都因而改变了：

“你的意思是，我偌大一个王国，成千上万的臣民、将士，难道都比不上一个艾莉西娅.洛恩斯吗？！只有她一个人是不可或缺的？！”

没有人敢应声，众人噤若寒蝉。

但国王仍然觉得不够，他还需要更严厉的语言，来表明自己的决策是如何不容置喙，他是如何深深为大臣们的阻拦感到冒犯。

“……朕现在要问问诸位，这个国家最不可缺失的，是本王，还是她这个骑士长？！”

这句话语如同一记重锤，狠狠蒙头盖脸砸在所有人脑袋上，砸得大家两眼冒金星，再也没有大臣敢出声为艾莉西娅辩解，甚至还有人吓得当场“扑通”一声在御前跪下，失态之极。

“臣等不敢有此想法！”

“臣等断无此意！”

就连刚开始凭着自己王室血脉，还敢梗着脖子和国王叫嚣的卡斯柏殿下，也慌张地连连说着“父王多虑”，就低下了头，冷汗涔涔，不敢再说什么了。

国王对骑士长威望的忌惮，已经从这句话中显露无疑了。

谁敢在这个时候出声声援骑士长，毫无疑问的，都别想讨着好，轻则被处罚，重则被打为“叛党”。

没有人再敢为艾莉西娅说话。

看着纷纷站队沉默的众人，国王知道，他已经达到了目的。

他调整了刚才板正的坐姿，微微放松，抬起下巴，再次宣布自己的决定：

“那么，既然现在众卿都认可了朕的决定……洛恩斯卿，将你的圣剑解下吧，交给朕的侍卫长。”

“……抱歉，陛下。”艾莉西娅没有波动的表情终于泛起一丝涟漪，她这回带着货真价实的懊恼，深深地低下脑袋，认罪道，“臣的圣剑，在神殿治疗时解下，而后失踪了，恐怕是落入了恶魔手中。”

所以她冲出来救修的时候、一直到后面追逐恶魔的时候，使用的都是神殿里随手捡来的普通长剑。

如果圣剑在手，恶魔怎么可能在她面前逃得那么轻松？

听到这个答案，国王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台下众臣也议论纷纷。

艾莉西娅知道无论怎么辩解，自己丢失了圣剑都是绝对的疏漏与罪责，只好惭愧地表示：

“……丢失圣剑，臣愧对陛下与王国，请您降罪。”

国王倒是很想降罪，如果可以，他真想直接把艾莉西娅拖出去砍了——区区一个庶民出身的家伙！她怎么敢！

但是不可以。

光明试炼在即，为了王国的颜面，也为了安抚百姓……褫夺骑士长的封号尚且会遭到这么多质疑与议论，进一步的惩罚肯定会激起更大的风浪……为了避免那种情况，国王忍耐着抓紧了王座的扶手，克制着自己熊熊燃烧的怒火，勉强地冷笑了一声，道：

“既然如此，朕对你的处置，着实是恰如其分啊。洛恩斯卿，你说呢？”

“……陛下圣明。”艾莉西娅回答。

国王冷笑着、按着自己的计划，又道：

“念在你过往有功，朕暂且先不处罚你。光明试炼即将举行，试炼关乎王国颜面，不容有失。朕现在命你，洛恩斯卿，在禁闭过后，以替补选手身份随队出行，必要时上场，确保比试胜利。这是你戴罪立功的机会。……如果试炼有失，你便提头来见。”

说到最后一句话，他总算按捺不住地揭露了自己最终算计。

艾莉西娅没有拒绝的机会，只能再次感谢陛下圣明。

国王却还不罢休，紧接着又道：

“还有今夜恶魔出现之事，目前仅凭洛恩斯卿与其副官一面之词，真假难辨，需进一步调查。朕在此下令，即日起，成立专门调查团，彻查此事。原骑士团内，与洛恩斯等关系密切的心腹人员，一并停职，接受调查！”

尽管早有准备，艾莉西娅在听到这段话时，还是忍不住变了脸色。

在王宫里总是胆战心惊的修，也克制不住自己的震惊，失礼地抬头，错愕看向国王……的椅子。

他还是不敢直视陛下。

……没听错吧？如果说刚才的命令还勉强能用骑士长大人犯了错、咎由自取解释，那么这最后一道命令的意图，已经完全昭然若揭了！

国王无疑是要借机清洗和削弱艾莉西娅在骑士团的影响力，将骑士团的权力牢牢抓回自己手中！

他竟然是要和艾莉西娅大人争权！

骑士团诞生的目的明明是为了护卫王国，给百姓带来安康幸福，国王却满脑子争权夺利！

何其可笑？

修感到愤怒，他侧过脸，看向艾莉西娅，希望自己无所不能的骑士长大人能做点什么，却突然想到，艾莉西娅再了不起，也对不过王权这座可怕的魁然大物。

……修默默地又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在艾莉西娅注意到他以前。

前所未有的，生平第一次，修脑子里突然蹦出来一个想法。

要是圣女大人还在就好了。

要是圣女大人真像骑士长大人说的那样，也很有可能就是骑士长大人说的那样，不是恶魔，只是被恶魔冒充了……那么她就可能会回来，为骑士团撑腰。

当初就是圣女大人力排众议，独自成立并且推进了骑士团的成长。

可惜……圣女大人无论到底有没有变成恶魔，恐怕都很难再回到王国了。

修心里叹息。

他刚想到圣女，国王就下达了和圣女相关的命令：

“另外，关于圣女……如果圣女真的遭遇不测，她身为天使尚且不能自救，洛恩斯卿也束手无策，我等凡夫俗子，恐怕更是无力回天。调查团尽力查清事件经过，如果能迎回圣女固然是喜事一桩，但，神殿要做好二手准备，立即着手研究再次举行召唤仪式，恭请新的天使降临，接任圣女之位。”

国王的旨意一条条下达，逻辑清晰，既惩罚了“失职”的艾莉西娅，夺回了权力，又为可能存在的光明试炼危机准备了后路，唯独对于拯救那位曾经被视为光明化身的原圣女，显得兴趣缺缺。

在他眼中，塞莱斯特什么都不是。

艾莉西娅跪在下方，听着这冰冷的裁决，心中也一片寒意。

她第一次开始思考，自己需要效忠并且能够为之肝脑涂地的对象，到底是谁？

国王、还是圣女？

……天平慢慢开始摇摆。

在过去……艾莉西娅一直以为只有跟随国王的带领才能保卫家国，但现在……

……

国王的旨意已下，再无转圜余地。

他挥挥手，示意众人可以退朝。

艾莉西娅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在两名宫廷侍卫的“护送”下，默默向殿外走去。

修立刻跟了上来，他身边同样有人进行“护送”，但其严厉程度与艾莉西娅显然不是一个等级的，只要修不把剑拔出来，恐怕没有人会对他采取强硬手段。

换言之，受到特殊对待的从始至终只有艾莉西娅一人。

修显然已经完全明白了国王的针对，他看向艾莉西娅的脸上写满了焦急与担忧。

但艾莉西娅只是回过头、轻轻地对他摇了摇脑袋，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周围尚未散尽、正暗中观察的官员和无处不在的宫廷耳目。

“很抱歉连累了你。”她这么简单地表示，“在最终审查结果出来以前，我们还是保持距离吧。”

修读懂了她的意思——

艾莉西娅要尽可能减少国王对其他人的顾虑。

他的拳头紧了紧，最终还是不甘地停下脚步，目送着自己的长官被“护送”着越来越远，眼神沉痛。

……

回到那座如今已成为实质上的“囚笼”的骑士长官邸，管家霍恩先生而一众下人早已听到风声，焦急地在门口等候。

当看到艾莉西娅安然归来，他们都松了口气，但看到往日神采奕奕的骑士长脸上如今难以掩饰的疲惫与黯淡，心又忍不住揪了起来。

被带去神殿的女仆长也跟着一起从另一辆马车回来了。

艾莉西娅先给了霍恩先生一个感谢等待的眼神，然后就看向脸色苍白的女仆长，抱歉地安抚道：

“昨晚在神殿，让你受惊了……没有受伤吧？”

女仆长摇摇头，表示自己一切都好。

艾莉西娅微笑：“好，那好好休息，已经没事了。”

随后，艾莉西娅进入府邸，又在路上向霍恩管家平静地说明了今晚发生的事情——重点突出了自己已经被剥夺骑士长之位，禁足府中。

她看向这位忠诚的老管家，郑重地说道：

“霍恩先生，我如今情况不妙，之后能不能重新获得骑士长之位，再获荣光，也很难说。请您帮我告知府中所有人，若有谁想要另谋高就，不必有任何顾虑，现在就可以离开，我会向看守府邸的王宫侍卫们说明情况，放他们离开，并且结算丰厚的酬金，绝不为难。”

霍恩管家痛心地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这就下去帮助转达。

艾莉西娅默许了。

霍恩管家突然又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对她道：

“大人，您忙碌了一整晚，又经历了这么多事，在在下处理好相关事宜之前，请您先休息吧。府中已经准备好了热水和寝具。”

真是体贴！

艾莉西娅道谢，跟着管家指定的女仆去到浴池，接过下人们已经准备好的衣物，开始洗漱。

当清洗完成，换上柔软的睡袍，躺在自己那张熟悉又陌生的大床上，艾莉西娅紧绷了一晚上的神经才稍微得到舒缓。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月光和星光透过窗帘隐约往房间里投射斑点。

在大殿上强行压抑的记忆，如同挣脱了牢笼的野兽，又凶猛地反扑回来。

艾莉西娅耳中再次回荡起恶魔与她临别时最后的话语：

【我很满意你的奉献，艾莉……放心，我会把圣女归还给你。但是没有了筹码，我要怎么接着和你谈判呢？】

——你想赖账？

艾莉西娅愤怒。

【呵呵，这要问你自己哦，怎么会相信一个恶魔呢，孩子？好了，别动用你那可怜的魔法了，一天之内被吸了两回血，就算是你也要支撑不住了吧？

那么作为我很满意的酬劳和临别的忠告，我要给你一点温馨提示。

我会把你的圣女还给你，但在她回去以前，你可要小心国王哦，他可不是什么大度的明君，反而是个只认利益的小人。】

……

在大殿上，难以启齿的真相，便是往日威风凛凛的骑士长，自甘堕落，为恶魔献上了鲜血，又受到欺骗，完全被玩弄于股掌之间。

夜晚无法施展光明魔法、身体连日受到精神攻击因而虚弱，因为圣女被绑架而投鼠忌器……

各种因素叠加之下，总是战无不胜的艾莉西娅在恶魔面前只有认输的份。

她甚至就这么在眼皮子底下丢失了仰慕的圣女大人和引以为傲的骑士长之位。

……好丢脸，好没用。塞莱斯特大人看到这样的自己肯定会失望，觉得她不堪重任吧？

明明连女神都说了，她将最高的光明天赋赐予了自己，自己却……

可是，在那样的情形下，哪怕已经隐约知道恶魔的甜言蜜语是骗局，只要能完好无损地将塞莱斯特殿下带回来，艾莉西娅也忍不住想要赌上一把。

万一呢？

殿下……

可是她最终还是失败了，殿下没有回来。

坦白说，这件事情比丢失了骑士长之位更让艾莉西娅受到打击。

她拉高被子，将自己深深埋入柔软的枕头中，偷偷啜泣起来。

连日以来遭受了那么多精神攻击，成为骑士长之后一直不曾放弃的努力和万众瞩目受到的压力，圣女一直以来对她的冷漠，国王的针对……一桩桩、一件件，加上一晚上紧绷没有松懈的困倦……

艾莉西娅感觉自己已经快要彻底支撑不住了。

一直一直以来，她都在为了能够成为不辜负圣女大人期望的完美骑士长而努力……

但是……不光“圣女大人”从来不正眼看她，现在连国王也要冷遇她。

圣女大人，您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如果是真正的您，不是什么被扮演的恶魔，一定会夸奖我这一路的艰辛，鼓励我继续奋进……

那个对谁都很好、唯独对我冷酷的，肯定不是真正的您，对吧？

圣女大人……

有人吗[让我康康]

坏恶魔活了很久很久，所以很厉害。

艾莉西娅暂时拿他没办法，到了后面才会打击报复这个总是伤她心的坏东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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