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35岁 第5章 异响（改）

20:00，居民区进入模拟黑夜。

李小婷坐在床上检查刚传输到腕带里的课程说明。

“明天是职业技能赋能…”她自言自语着，手指快速下翻，最终停在了周日的提升课程上。

“体外孕育项目参与？”她蹙着眉，想起昨天的每日新闻里提到体外孕育项目取得了新的进展。

“为什么这个项目会和文明提升所的提升课程挂钩……？”

她正疑惑着，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模糊的闷响，像是什么重物摔落在地上的声音。

她走到外间，公共区的灯光已经全部熄灭，透过磨砂玻璃朝外看，什么都看不清。她小心地将门推开了一道极细的缝隙，外面漆黑一片，只有地面上的指引灯带泛着幽幽的蓝光。

有一个人正一动不动、面朝下地趴在地上。

“孙望龙？”李小婷心中一凛，“他怎么会在这里？”

男女居住区本就是两个完全独立的半区，中央电梯也会通过检测腕带来判断开什么方向的门。李小婷抬头望向公共用餐区的门禁方向，周围太暗了，她无法确定门禁是否是打开的。

“有人把门禁打开了？”

“谁？”

“为什么？”

“怎么做到的？”

疑问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蹲下，轻轻摇了摇孙望龙——没反应。

他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了，面色苍白，身体还在微微颤抖，李小婷伸手碰了下他的后颈，一片冰凉。

“……静默室里发生什么了？”回想起下午那扇缓慢关闭的房门，以及那背后漆黑一片的房间，她的心慢慢地沉了下去。

李小婷的本意是不想在提升所里多管闲事的，但是…

她抬头环顾四周，只能看到隔间里隐隐绰绰晃动的人影，公共区域除了他们微不可闻的呼吸声外，一片死寂。

似乎除了她，没人关心这声异响。

“不行，得让他先醒过来……”李小婷看着孙望龙毫无血色的脸想。她快速地折回自己的房间，将白天换下来的衣物裹成一团。

“编号CVS-03-540921-721549，李小婷女士，请立刻回房。”

就在她要蹲下将衣服塞进孙望龙脚下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女声。

她吓了一跳，脚下一个趔趄，眼看就要扑倒下去，身后的人一把拉住了她，这才勉强稳住身体，她回头看去，看到三名女性工作人员，其中一个她早上还见过，是林穗。

“谢谢。”

李小婷一边道谢，一边侧身让出位置，方便让三名工作人员在这狭窄的空间内看到倒下的孙望龙。

“可能是某种神经性昏厥…”她解释道，“我想给他抬高腿部…看能不能…”

“请让。”为首的工作人员打断她，示意李小婷让出位置。几人在狭窄的通路上交错几步，她便退到了位于末尾林穗的身后。

“后续我们会处理，请您回房。”林穗率先说，语气生硬不容置疑，“本次情况特殊，将不扣除您的临时配额点，日后请严格遵守《守则》内相关规定，不要再出现违规行为。”

李小婷满心的疑惑，但也只能握紧了手里的衣服，点头离开。

转身时，她隐约听到工作人员小声的说着'幽闭'、'晕厥'和'观察'几个字。

“难道是幽闭恐惧症？”她想，“跟静默室有关？”

她心不在焉地走着，突然视野里有什么晃了一下，她猛地抬起头，刚好看到公共营养点的门禁旁有个影子一闪而过。她眯起眼，那个位置，刚好能够看到孙望龙倒下的地方，也能清楚目睹她刚才的一举一动。

“一直有人在看着？”她心下骇然，是打开门禁的人？听到声音出来的'同伴'？还是…有人在监视这里？

李小婷突然听到一阵细小的嗡鸣声传来，她瞟了一眼挂在隔间正上方的监控探头，迅速闪身回了房间。

她靠在门板上大口地呼吸着，心脏还在砰砰地跳。她感觉，刚才好像有人正通过监控“看着”她。

工作人员的动作很快，随着几声模糊的对话和搬动什么的声音，门外恢复了死寂。

这一夜，她睡得很不安稳。

9月22日，周六，7:00

腕带准时将李小婷唤醒，居住区的灯光已经调整为白天状态，隔间外也开始响起走动的声音。她快速收拾好自己，一边朝着公共营养点走，一边在领餐排队时迅速地选择了今天职业赋能培训的课程方向——水资源循环利用厂/初级管理员。

接着，她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她回头看去，蒋茜正站在她的正后方，手忙脚乱地在腕带上点了什么，见她回头，刚张嘴想说什么，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赶紧闭上了嘴，把手背到背后，有点尴尬地笑了笑。

但李小婷隐约感觉到了她在干什么。

果不其然，当她根据指令乘坐2号电梯前往对应教室时，在门口遇到了正四处张望的蒋茜。

和昨天一样，蒋茜选择和她坐在一起。她看起来有很多话要说，但苦于规定，又不知道怎么表述才好。

距离上课还有10分钟，李小婷叹了口气，将手递给蒋茜，示意她，“你写下来吧。”

蒋茜如蒙大赦，在她手上写道：“我昨晚出来了。”李小婷先是一愣，好像知道昨晚看到的人影是谁，突然有点哭笑不得。

“我看到你帮他了。”她顿了下，接着写，“我准备过去，结果看到工作人员过来，就躲起来了。”

她好像有太多的事要说，下笔如飞，“他怎么样了？”写完并没等李小婷回复又快速写出了下一句，“我看到他们把他带上了电梯。”

李小婷想起了什么，拉过她的手，“门禁是打开的吗？”

蒋茜摇摇头。

李小婷愣住了，如果门禁是关上的，那孙望龙是怎么过来的？

疑惑之间蒋茜反手握住她，一笔一画的写着，“我觉得你和他们不一样。”写完又觉得不够准确，补充道：“和那些不说话的人。”

李小婷抬起头看了看四周，今天的人明显比昨天多很多，周围的椅子几乎都坐满了，但没有人相互招呼，没有人说话，诡异的安静着。

教室的监控似乎没有注意到她们两正在进行的小动作，以相当缓慢的速度顺时针绕了一圈。

“我能和你一起吗？”蒋茜抬起眼，小心心的写到。

李小婷看着她希冀的眼神，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经没搭对，点了点头。

9:00

工作人员如昨天一样走向中央讲台，稍微调暗灯光，开始今天的课程。

“今日参训107人，实到106人，1人未到…”工作人员愣了一下，李小婷看着他皱着眉头在操作台上反复确认什么，之后肉眼可见的心情突然变得很糟糕，连带着调出课程内容动作都显得恶狠狠的。

这是李小婷第一次见到文明提升所的工作人员有这样的反应，她有些莫名其妙地想，“这是怎么了？”

但课程很快就开始了，环屏上开始播放关于水资源的纪录片。整个教室内都是纪录片解说的声音和潺潺的流水声。

突然，门被从外面推开，一个金发的高个男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他似乎完全没有察觉自己迟到了，打开大门后没有立刻入座，反而在门口站了好一会，才选定了一个心仪的位置——李小婷的正后方。

站在操作台边的工作人员明显烦躁起来，他给纪录片按下暂停，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维克多·纳赛尔！编号CVS-03-540801-721209，迟到10分58秒，根据《守则》第二章第5条，扣除5临时配额点，10课堂分。”他停了一下，“因违规行为恶劣，额外扣除5临时配额点！10课堂分！”

维克多·纳赛尔丝毫不在意的往座椅上一靠，笑着和他对望，看起来甚至有几分讥笑的意思。

工作人员气得牙痒痒，但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惩戒他，只能愤怒的重新播放纪录片。

……

纪录片持续的播放着，李小婷突然觉得有人轻轻碰了碰她的椅背。她微微侧着头，余光瞥到维克多·纳赛尔正小心翼翼的把纸揉成一团，意图塞给她。

监控此时还停留在对面的半场，工作人员被他气得够呛，此刻根本懒得去看他。

他们这个位置变成了一个完美的死角。

但李小婷并不想理他，她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维克多却很来劲，她越是不理他，他越是努力的摇晃她的椅背，一直到旁边的蒋茜都受不了了，把纸团接了过来。

上面的字很简单也很没礼貌。

“你是昨天那个不穿制服的。”

李小婷蹙起眉，不知道这个大个子要说什么，她懒得回他，原封不动地把纸团丢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维克多又开始摇她的椅子，还是那个纸团，只是下面多了一排小小的字。

“江说他认识你。”

李小婷翻了个白眼，她虽然不想和江亦恒再有交集，但这个人昨天是否认出她，对她也没有丝毫影响。

接着，第二个纸团也丢了过来。

李小婷展开纸团，她只觉得“嗡”的一声，耳边尖锐的耳鸣声淹没了一切，纸条上写着。

“你不想知道孙望龙怎么了吗？”

她猛地回过头，正好看到维克多计谋得逞一样，嬉皮笑脸地看着她。

李小婷一只手攥着纸条，一直手按着太阳穴，耳鸣逐渐退去，她感觉自己的头正针扎似的痛了起来。

她大脑飞速的运转着，“是他打开了门禁？”眸光下意识的瞟向了监控的方向，这一眼却让她不禁打了个哆嗦，一阵凉意兜头而来。

因为刚才还巡视着另一个半场的监控不知何时已经转向了他们，黑洞洞的摄像头像一双眼睛，正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周围又响起了那种细微的嗡鸣声。

但很快，监控又若无其事的按照原本轨迹转向了别的方向。她皱眉盯着监控看了一会儿，直到环形屏上的宣传片结束，她才迟疑地收回视线。

“我看错了？”

随即又立刻否定，她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纸条，一时间也弄不明白这个奇怪的“注视”是源于自己还是因为自己做出了一些“规矩之外的事”。

她将纸条揉成一团，重新丢回给维克多，决定不再去管这个闲事。

但维克多并没有因为她不回复的冷淡态度而气馁，反而越挫越勇地继续递新的纸条过来。

“维克多·纳赛尔！编号CVS-03-540801-721209！”工作人员拔高了音量，“根据《守则》增补条款《表现与处罚细则》第2条第三款规定，扣除……”他低头看了眼操作台，意识到维克多已经被扣了20课堂分，只得咬牙切齿地说，“扣除10分课堂分！”

李小婷刚在心里嘲笑维克多活该，就听见平复了心情的工作人员接着说：“李小婷，编号CVS-03-540921-721549，根据《守则》增补条款《表现与处罚细则》第2条第三款规定，扣除20课堂分。”

她脸色没变，唯有眉心动了动。整个大厅剩下的105号人，此时齐刷刷地望向了她和维克多的位置。

“很好。”李小婷心里冷笑，“现在不止监控，全体目光都向我看齐了。”

突如其来的扣分让李小婷烦躁，那之后的专业课程她一个字没听进去，后排的维克多还孜孜不倦的搞出一些小动作，更弄得她心烦意乱。

上午的课程就在这样的兵荒马乱中结束，环形屏熄灭的瞬间，李小婷就站起来快步朝外走，她一秒都不想在大厅里多呆，也不想再看维克多那张脸。

直到走到公共营养点，看着机械排队的人群她才缓过神来，意识到忘了蒋茜。

正回头去找，就看到蒋茜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因为知道她心情不好，没有贸然上来触霉头，更多的时候就是眼观鼻、鼻观心的站着。

“又不关她的事。”李小婷翻了个白眼，在心里把维克多又骂了一遍。随后拿着营养餐朝蒋茜轻轻勾了勾手，那姑娘立刻像是某种快乐的小动物一样靠过来。

下午，维克多意外的提早出现在教室，又要故技重施的坐在李小婷和蒋茜的后排，但他刚把手搭在座椅上，李小婷就回头，眼神冰冷的盯着他，无声地说：“滚。”

这是一个极具威慑性的表情，维克多明显被她冷下来的表情吓了一跳，本能地缩了一下，之后自己识趣的走开了。

下午两点，课程准时开始。

环形屏幕上出现了水资源循环利用厂的基础工艺流程图。

“原水会首先被投入混凝剂。”

随着工作人员声调平稳的讲解，混凝剂被投入污浊的原水中，先是一点点的絮状物开始出现，它们相互碰撞，变成一朵朵绽开的'花'，而随着'花'的下沉，水也逐渐变得清澈。

“这个就是矾花，之后会进入智能净化机——”

李小婷看着那个因为逐渐沉底的矾花而变得愈加清澈的原水，稍微有点走神。

她一直是个很少情绪外露的人。因为从小的习惯，也让自己伪装成了一个弱势会讨好别人的人。然后精准的计算着自己的生活，成为一个“刚刚好”的人，完美地混入人群里。

而刚才当她对维克多说出'滚'这个字时，那个刚刚好的自己好像裂开了一道缝，露出了一道关于自己，真正的底色。

李小婷仿佛听到了一丝自己心底深处的异响，她第一次清晰的意识到，自己其实没有那么遵守'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