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35岁 第3章 第三文明提升所（改）

9月21日7:00

李小婷被个人终端的闹钟微电流刺醒。

个人终端上二次评分的倒计时已经归零，无机质的系统音在单人公寓里回响。

“李小婷女士，因您在二次贡献值评分中未能达标，两个小时后将有工作人员护送您前往第三文明提升所。”

声音停顿5秒后，接着道：“您需要根据《文明提升所入所须知》中第一条，第1款、第2款的内容将个人物品及返还公共物品进行整理及分类，您的个人物品将根据《低贡献者物品管理规定》进行处理，您可携带不超过三件的个人物品进入文明提升所，倒计时开始。”

天花板上的电子日历瞬间切换为两小时的倒计时。

她茫然了一小会儿，随即点开个人终端查看。

果然，各项配额全部归零。她叹了口气，起身去保存箱里取出昨天早上留下的早餐和饮用水：一颗复合营养素和一份速食谷物粥。

但因为没有用电配额，她只能把冰水直接倒进谷物粥里搅了搅，无法完全融合的粥米在碗底结团，水米分离。她吞得有点费劲，感觉像是嚼了几口带着干土的稀泥，有些恶心。

李小婷不确定她父亲是否会来处理她的私人物品，想了一会，还是决定给母亲发去联络简讯，内容包括了她自己即将前往第三提升所的现状以及公寓的地址。

倒计时还有1小时9分57秒。

李小婷坐在地上开始根据《须知》分类物品。

淘回来的旧书、她自己拍的照片和一些零碎的摄影配件放进‘保留’、日常的衣服丢进‘销毁’，每拿起一件物品，都好像是将过去的自己切个成了不同的碎片，一点点整理又一点点抛弃，整个过程她都做的非常仔细。

最后，她把挑选出来的三样个人物品揣进上衣口袋——那是一本今年年初统一下发的巴掌大的工作笔记本、一个才买的卡片相机还一张太阳卡片画。

卡片画上的太阳有些轻微的褪色，那是25年前她在家门口抱着蛋糕发呆时乔洁给她的，那时乔洁笑着对她说：“生日快乐。”

她小心翼翼的将画夹进工作笔记本里的中间，在阴暗的公寓内等待文明提升所工作人员的到来。

倒计时走到了0小时0分0秒时，三个穿着深蓝色制服的工作人员准时出现在了门外，他们的制服上别着名牌，上面写着姓名以及岗位，一如20年前李小婷见过的一样。

“李小婷女士，您因二次贡献值评分未能达标即将被护送前往第三文明提升所，请出示您的身份信息。”

李小婷抬起自己的个人终端在工作人员手中的仪器上扫了一下，一声轻微的“滴”声之后反馈道：“确认为李小婷本人。”

李小婷一边看着房间里的工作人员给她打包好的箱子上贴编号，一边机械的回答着登记工作人员的问题。

“您的生命体征记录您于9月20日15:25分出现异常心率上升，请问您是否存在个人健康异常？”

“没有。”

“您选定的个人物品如存在有碍文明提升所工作的，将在进所前进行没收，您是否已经选定您携带的个人物品？”

“是的。”

工作人员退出房间。

“请您在《入所交接确认表》上签字，确认已知晓入所须知条款、物品无误、个人信息准确。”模拟屏被推给她。

姓名：李小婷

性别：女

年龄：35岁

人员编号：CVS-03-540921-721549

……

李小婷盯着人员编号看了好一会，有点恍神。

“这是您在第三文明提升所的通用编号，便于识别您的个人物品以及临时配额币提供。”工作人员解释到。

李小婷点了点头，在末尾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走吧。”

房门关上前，李小婷最后看了眼这个住了十几年的公寓。

这是一间一眼就望的到头的房间，因为采光不好，室内看起来永远都是灰色的，收拾好的物品箱孤零零的堆放在房间中央等着后续处理，房间里还残留着上次清洗衣服时留下的肥皂味。

“我收拾好的个人物品…”上车后李小婷突然问，“会怎么处理？”

“私人部分如果没有亲属申请处理的将在原地保存三个月。”那个主要进行登记工作的女工作人员一边扣上安全带一边回复她，“三个月后会转入寄存站继续保存六个月。”

黑色的商务车启动，驶向未知的第三文明提升所。

“如果这个人一直没能回来呢？”大约过了十分钟，李小婷突然问。

车内的三名工作人员明显都愣了一下，隔了很久才有人回复：“会被统一销毁。”

李小婷望向着窗外，微不可闻的哦了一声。

车内陷入沉默，李小婷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苔藓03区看起来永远都是灰蒙蒙的，可以看到路边忙碌的清扫机器人和行色匆匆的上班族，他们走的太快，看起来像是连成一片的灰影。

突然，那位女工作人员毫无预兆的开口，“李女士，你知道为什么二次评分在35岁吗？”

李小婷瞟了眼她的名牌：林穗｜中级接引员

林穗的声音带着职业的冷静，她无视了同事递过来制止的眼神，没等李小婷回答，轻轻地吐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一样的说道：“根据系统统计，35岁的个体单位，是最佳身体状态进入中后期，意识磨损也到了临界值…”李小婷望向她，林穗没回头，只是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个人终端的金属边缘，“…是最佳生育的末期，也是最佳的‘学习’时期。”

林穗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李小婷立刻就明白了——35岁，该认命了。

没人说话，车内是车载空调的嗡嗡声。李小婷皱着眉盯着林穗，她脑海里又响起了那句话：早点结婚生孩子不就好了？

她突然感觉有点恶心。

大约一个小时后，他们抵达了位于苔藓03区与绿坪03区交界的第三文明提升所。

这是一个纯白色的建筑，主体是流畅的圆柱形，从底部朝上微微收窄，曲面的外墙覆盖着通过特殊处理的哑光白瓷。圆柱的四个对称方被“切”出四道垂直于地面的倒三角形“伤口”，这些伤口从底部一直延伸到顶端，透出里面同样白色的墙体。

裂缝里镶嵌着一些细窄的银色线条，仔细看会发现这是排列整齐的窗格，只是磨砂的玻璃与墙壁几乎融为一体。顶端是平切面，边缘与下方的曲面和切口严丝合缝的连着。墙面上印有银灰色的文明提升所的徽记和一个巨大的金属制折线的数字“3”。

建筑的出入口在其中一道的切口里，与墙体同色的金属门嵌在凹陷的切口中，门框边缘没有多于的装饰，只有几道极细的红光横向贯穿。

林穗领着李小婷做了认证，身份验证由红变绿，大门无声的滑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蔓延出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开阔的大厅，十几个安检口依次排开，地面与墙面看不到接缝，四周全是冷感的白色合成材料。

林穗将她带到11号安检口后便转身离开。安检口后的检查区域是一道狭长的、泛着白光的通道。

“请将个人终端、所有随身物品取出接受扫描。”

通道入口的工作人员举起扫描器，光束在李小婷身上缓慢划过。

她把终端取下来放进传送带上指定的凹槽里，接着将笔记本和卡片相机放在扫描台上。

扫描仪的红光扫过相机时，发出了短促的警报声。

“存在违规物品。”

“根据《文明提升所管理条例》第12条，非许可物品禁止入内。”工作人员将卡片相机放进透明的收纳盒里，贴上编号标签。“离所时凭文明提升所腕带取回。”

李小婷点点头，有些不安的瞟了一眼笔记本。好在没有触发任何警示信息。

放着终端的凹槽盖上，传送带将它送进了不远处白墙的暗格中，个人终端的暗格关闭，墙面紧接着弹出一个白色的腕带。

工作人员轻车熟路地拿起腕带，在李小婷手腕上一扣，内侧接触皮肤的触点传来轻微的刺痛，一串编号瞬间亮起：CVS-03-540921-721549。

“这是你在本所的唯一标识，包含配额查询、区域准入和每日登记等功能。防水、无法自行取下。”

李小婷低头看着腕带，合成物的质地冰凉，像是一道焊在手腕上的镣铐。她伸手想把放在扫描台上的笔记本取回来，却被工作人员制止了。

“稍等，纸质物品需登记。”

登记台的系统屏幕上弹出个人携带物品清单，上面只写了“笔记本”这一项。

“居然没扫描出来？”她有些意外，接着毫不犹豫地点了确认。

系统延迟三秒后弹出“审核通过”的提示。

“通过后前往生物信息采集区。”

工作人员的声音毫无波澜，他快速地将传送带做好了消毒工作。

“下一位。”

穿过通道时，她回头望了一眼。她被没收的卡片相机安静的躺在登记台上的透明箱里，镜头像眼睛沉默地看着她，而她的个人终端早就消失在了无缝的白墙里。

完成了生物信息采集，工作人员指引她从一层最里侧的电梯前往居住区。

“不用告诉我去第几层吗？”李小婷疑惑的刚靠近电梯，门就自动打开了，她走进去，发现内部根本没有楼层按键。头顶的环形灯异常的闪了一下，一道扫描光略过她扣在手腕上的腕带，电梯便开始自动上升。

她的心却慢慢沉了下去，明白了这是通过扫描腕带锁定了唯一楼层，这也意味着——在这座第三文明研究所内，他们失去了行动的自由。

电梯门打开，眼前的景色比起居住区，更像是历史档案馆的档案室。整个区域以中央的电梯为界，被分成了两个三角形的半区。无数白色的“盒子”放射状的嵌套在三角半区内，列与列之前仅有一条仅一人通过的主通道，地面上嵌有引导用荧光灯带。

李小婷花了挺长时间在这片无序的“盒子”中找到自己居住的549号，隔壁是147号，对面是005号，编号之间毫无逻辑。每个门牌是都是一块电子屏幕，她用腕带在金属门把上扫了一下，门自动打开了。

室内空间逼仄，由内外两个部分构成，外间的折叠桌上放着一个崭新的玻璃水杯，一张椅子，一个收纳柜。里间有一张固定在墙面上的折叠床，角落有一个感应式的饮水口，而另一边的矮柜上则放着一套统一的服装和包装好的个人洗漱用品，下面压着一张规整的打印纸上面印着——请及时更换统一制服。

李小婷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立刻执行这个安排。

外间朝向通路的方向是磨砂玻璃，其余地方都是白色的复合材料，没有窗户，看不到可见灯，也没有别的装饰。

居住区外围有充足的灯光，李小婷刚下意识的找了找居住区外围的窗户，没有找到。

这一刻，她才对已经完全脱离外面世界有了实感。

李小婷坐椅子上，揉了揉因为白色光线过多而疲惫的眼睛。她的腕带轻微的震动了一下，“当日行程指令”就自动投影在了白墙上。因为是抵达文明提升所的第一天，行程很'贴心'的给她放了半天的假，具体安排从中午12点开始。

精确的午餐时间，精确的午休时间，包括下午的课程需要乘坐几号电梯，乘坐时间也有严格的要求。

她皱了皱眉，这种被绝对掌控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

她环视四周，将笔记本从口袋里取出来放进矮柜的第一个抽屉里最里。

12点，李小婷根据荧光指示灯准时抵达公共营养点。

这是一个悬挂着'公共营养点'牌子的开放式隔间，配餐的是专用的机器人。

因为今天上午李小婷没有课程，是最早抵达这里的的一批人，她没换掉自己深灰色的外套，在统一着装的人群里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她的快速的用腕带扫码领取了自己的午餐，准备离这些“审视”的目光和营养点的监控远一点。

在她转身离开时，位于居住区中央的电梯陆续打开，更多统一着装的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他们大多都面无表情机械地走向公共营养点，依次排好队，动作有序的刷着自己的腕带。

李小婷惊讶地在这群人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这个人她26天前在星叶03区见过。

是盖亚之心系统给她匹配的最佳配偶——江亦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