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去之后,便有风吟雾绕的气息,丝竹管弦之声不绝,欢声笑语不断。
一位浓妆艳抹的老鸨看见任林二人便摇着扇子扭着水蛇腰走了过来,笑声妩媚动人,走向前来,声音半嗔半喜道:“哟,以前没怎么见过两位俏郎君,莫不是专程赶来看哪位姑娘。”
林泽玉不知该怎么回答,暗道:“毕竟不是我花银子,随臭道士安排吧,我该吃吃该喝喝。”
任怀安却游刃有余地答道:“备好上等的酒菜,腾出一间厢房,不要粉头,其他的就毋须操心了。”说罢,从怀中掏出两锭银子。
两鸨接过两锭银子,两眼放光,点头哈腰,谄媚笑道:“客官放心,一定美酒佳肴的备好,我一看二位就是清雅之人,二位客官随我来吧。”
于是二人便随老鸨去了厢房,穿过掩映的假山,曲径途中,竹林幽静,临水榭,鸟语蝉鸣,花香满怀,幽风吹拂,沁人心脾。
走到尽头,只见花木竹兰掩映于窗棂前,夕阳的点点余晖透过花木投射在窗前,映出斑驳的剪影。
抬头仰视,驻足于“幽兰轩”间,老鸨推门而入,一股幽香袭来,又似有酒香般醇厚,颇有一种“酒不醉人人自醉”的迷离,湘帘垂地,掀开湘帘,里间竹影幢幢、交错纵横,炉香萦绕,飘飘欲仙,禅椅幽寂,不染纤尘,墙上挂有美人侧卧图,两侧挂有银筝、琵琶等乐器,中间有一红木茶几,杯盏觥筹一应俱全,屏风上隐隐绰绰间映着床影,绕过屏风,雕花玉床配锦衾绣帐,烛影深深夜未央。
老鸨笑道:“二位客官,就送到这里了,一会儿就有人送来美酒佳肴,请稍待片刻。”
任怀安没有说话,点了点头,林泽玉也笑着满意地点了点头。
待从窗棂前看到老鸨走远之后,用手拍了拍任怀安的肩笑吟吟道:“哈哈哈,臭道士,还说我狡猾,我看你才是狡猾的狐狸,那假银子就这么直截了当地花出去了,你也不怕被发现了,嚣张,实在是太嚣张了!你真不怕死啊?”
任怀安靠在墙上微微歪头一笑,饶有兴味地看着林泽玉,道:“怕什么?临死之前拉个垫背的,一起共赴黄泉,死也了无遗憾了。”
林泽玉如法炮制,也跟着歪头一笑,笑意直达眼底,用半是威胁半是调侃的话气道:“你说我现在告发你,还来不来得及?”
任怀安两手一摊,耸肩道:“悉听尊便,你随便告,看看他们信不信你,反正现在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林泽玉讪讪地笑了笑,道:“咳咳,那你能不能告诉我,这银子如何让……”
任怀安将食指竖在嘴边,眼神瞟向窗外,低声笑道:“小心……隔墙有耳。”
林泽玉乖巧地点了点头,心领神会地“噢”了一声。
任怀安抱手道:“灌输了点灵力,质地变了,一时半会儿发现不了。”
林泽玉道:“一时半会?一时半会是多久。”
任怀安道:“这就不知了,听天由命,顺其自然。”
“——咕~”
林泽玉摸摸自己的肚子,讪讪的笑了一下,随后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床上,薄如纸片,百无聊赖道:“哎呀——怎么还不上菜,感觉自己都要变成饿殍啦!”
话音刚落,便闻见缕缕饭香钻入鼻中,林泽玉登时从床上弹跳下来,喜不自胜,蓄势待发。
“嘭嘭嘭”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任怀安刚要起身去开门,用折扇掀起湘帘的那一刻,“嗖”的一声,像阵风一样的人飞了过来,急不可耐的样子,“吱呀”一声打开了门,一位脖颈弯似虾状,门牙突出似狡兔,眼睑低垂,一副卑躬屈膝的样子,低头双手拿着朱漆食盒捧向林泽玉的面前,林泽玉定了定神,接过朱漆食盒,林泽玉从袖中掏出一点碎银,交付予他,他连忙抄入怀中,走路时掀起一阵阴风。
林泽玉拿着朱漆食盒,贪婪地闻着,掀开湘帘,发现任怀安正气定神闲地坐在屏风前的红木桌子上,林泽玉笑嘻嘻地迎了过去,把朱漆食盒放在红木桌子上,搓搓手,满怀期待地打开,眼前一亮。
一层一层地打开,放在桌上,美食佳肴一应俱全,色香味俱全,林泽玉盛了两小碗的鸡汤,一小碗放在自己的面前,一小碗推到任怀安面前,便用筷子夹着饭菜,大口朵颐起来,似乎是饿了很久,半晌,任怀安拿起自己的一小碗鸡汤,不出声只仔细地端详着。
林泽玉很是疑惑,放下碗筷,问道:“怎么,你是不饿还是怕有毒啊?”
任怀安仍旧端详着那碗鸡汤,一手托腮,道:“听说过辟谷吗?我只饭餐风露,几天不吃饭都没事。”
林泽玉一边吃一边道:“那你真的不会饿吗?”
任怀安摇了摇头,道:“看着你吃,我就饱了。”
林泽玉不可置信地看了看他,他面色却平淡如初,连忙埋头继续吃了起来,只是从刚才的狼吞虎咽变成了细嚼慢咽,来聊以自慰是自己听错了。
良久,任怀安突然道:“要是有毒,你怕吗?”
林泽玉正在喝着一口水,闻言差点呛了出来,结巴道:“……臭道士……你……是不是察觉……察觉出了什么。”
任怀安终于舍得把碗放下,笑道:“我随口说说而已,死人妖,不要当真了。”
谁知,林泽玉已经听不进去了,一边用筷子夹着菜,大口含菜,一边欲哭无泪道:“没想到天真妒英才,没想到我年纪轻轻就要命丧于此,”随后指着任淮安道:“还有你个臭道士怎么不早说,现在都快吃完了才说,算了,算了,吃都吃完了,要是中毒身亡了,那死前也要做个饱死鬼!”
任怀安倚在墙上,抱手笑道:“别那么悲观,万一好好的,那不白伤心了。”
林泽玉道:“你不懂,我心中有一腔抱负还没有实现。”
任怀安饶有兴味道:“哦?说来听听。”
林泽玉叹了口气道:“比如我想要变得更强,帮助一些比我弱小的人,匡时济世对于我来说是不可能了,我有自知之明,凡事量力而行,不能逞强,不然……师父说我母亲也不会……不会惨死。”说罢,林泽玉就垂下了双眸,眉宇间略有忧思之色。
任怀安欲言,却选择了收声不言,凝神望向窗外。
待酒足饭饱之后,林泽玉收拾碗筷,一一放入朱漆食盒内,从褡裢袋里左右翻找,掏出了笔墨和宣纸,还有在褡裢袋里熟睡的花妖瑶戚,林泽玉看向任怀安,问道:“白狐胡娘呢?”
任怀安道:“在乾坤袋里休憩,你这是做什么?”
林泽玉道:“写遗言和生前的愿望,我想嘱托你,请你务必把它们交给仙芝派的瑾影,再让他转交给我的师父,并说我一切安好,至于写了什么,以后你不准打开看!”
任怀安指了指自己道:“贫道像那种人吗?万一你没中毒呢,不就白写了。”
林泽玉摇了摇头,垂眸笑道:“人有旦夕祸福,天有不测风云,今晚走的人就再也不能见到明日的太阳咯。”说罢,林泽玉吐出一口气,道:“我随时准备迎接死亡。”
任怀安凝神看着林泽玉握毛笔的姿势,写出的字玲珑娟秀,道:“字长得不错。”
林泽玉下意识地答道:“那是,这可是我在山上天天被师父罚抄练出来的,看不出来,臭道士,你还挺有……”随即认识到了不对劲,赶忙护住宣纸道:“不准偷看!”
任怀安笑道:“那死人妖你慢慢写着,贫道先出去了,那样你写的就不会有被偷看的可能了,贫道发发善心,免除你的后顾之忧。”
林泽玉道:“喂,你去哪里!外面黑灯瞎火的?”说完,又暗暗悔恨,觉得自己这个将死之人管得太宽了,萍水相逢,他乡之客,相遇己是缘分,哪还要管相离。
没想到出乎人意料的是任怀安竟然回答了,道:“出恭去,要一起吗?”
林泽玉顿时面颊绯红,直冲耳尖,连忙摆手道:“不了,不了。”
待任怀安掀开湘帘走出去之后。
林泽玉低声腹诽道:“肯定是做贼心虚了。”
话音刚落,湘帘突然被掀开,闪出半边身子,秀逸的面庞也隐去了半张,声音缓缓道:“夜深了,写完就歇憩吧。”
林泽玉本被吓了一个激灵,平息之后又无比安心地点了点头,突觉袖子有点湿,抬起胳膊,发现淡青色的袖子已经被墨洇湿了,顿时欲哭无泪,有苦难言。
随后,任怀安就在瞬息之间消失不见了。
林泽玉又顿感心慌,又觉自己是将死之人,没什么好顾虑的,便奋笔疾书继续写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