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想要求一个伸冤平怨,也不是没有办法!”
男子话头儿一转,给地上的女子注入一丝气息一样,她用尽力气抬头,眸子里覆盖的灰色好像被推开一点儿,露出些许光亮来。她想匍匐谢过,却只粗粗的喘息几下,半天才挤出声来。
“若能伸冤,惩治恶人一家,还我嫁妆,愿以九成酬谢!”
那人没有因为这个九成有所动容,只是看着女子,这是觉得如此一身潦草衣裙,必然没有三瓜两枣,瞧不上自己的许诺,她连忙解释。
“我的嫁妆可不少,起码---这样的宅院,能买上几座,她们就算挥霍---挥霍的同时也上涨了不少,铺子---个个赚钱,每年几百两,只多不少。”
男子摆摆手,女子有些胆怯了,他不要财物,就是要---人?自己,残破不堪了,她下意识的双臂收在胸前,想挡住些什么,又放弃了,就算这人不是好人,又怎么样,或者,自己不一定活得过今晚,或者,云芝天黑透前就把牙婆找来,把自己卖进腌臜地了,有什么怕的。
再看那男子,他帮自己——虽穿着普通,却崭新没有补丁,也干干净净,面相---面相也不带恶意,自己看错了?和多年父亲一样?不是,或者听见是纠缠不清的姻亲杂事,他不有意淌浑水,问一句,也只是见她可怜,是阿,谁愿意凭空招惹麻烦呢。
“银子 ---还在其次,冤先诉着,等事成再说,我们的要求是姑娘日后遇到旁人有冤屈事,官府不能决断,或者觉得官府判案不公的,可以让他们来找我,我们。”
这是应下了?柴溪看看周先生,以目光询问,周先生拉着她离开,很远了才停下。
“过几天,看结果,不必盯着了,我就是想让你知道有这样的事儿,你要是不信,还---”
“这人---他们会怎么做?私设公堂,还是私刑处置?”
不用再用别的事证明,周先生想告诉她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血脉这个东西,不得不信,好,好,有这敏锐就好!”
周先生很满意的捋一下那几根丑老鼠须子,柴溪的下一句话就把他差点拍墙上。
“做的好,以后谁受了不公待遇,救找这个私人衙门,我要给他们捐银子,省的倒闭了,没有人给像刚刚那个姑娘一样投告无门的人一个交代了。”
“混账!”
柴溪被骂的打个机灵,当然不用再被骂一句,她就知道自己哪里错了,人家虽然不理朝堂多年,也是掌权者,怎么能容忍有人在法外再设私刑私典。假使各地都如此,大周就不是大周了——他们的大周。她缩了缩脖子,无辜的看一眼周先生。
“在你,你们的立场是挺不能接受的,可是,依你看,这女子遇不到刚刚那个汉子,大约她会怎么样?”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是为这个姑娘抱不平,你是说,她这样的官司,要是有婚书等证据,会让那一家人娶了她,或者按她所委屈所求的,给什么秀才做个妾室,要是证据遗失,多半,她会受到惩处,躲不了被欺凌,被发卖,甚至冤屈至死的下场!”
柴溪都不想点头。
“难道不是吗?我看过不少茶楼故事,算了茶楼故事难免失真,抵抄总是能还原七八成是事实吧。”
她一边反驳还一边搀扶周先生上巷子口的马车,要掰扯就好好掰扯,她来了大周八年,除了在流民群里,差点儿被卖的凄苦处境,都是以商户子存活的,她觉得自己足够幸运,几乎没有像自己看的那些故事性很强,有着跌宕起伏情节的小说女主一样,衣食不济,受尽欺辱,而是先遇到嬷嬷那样的忠仆,还有团团尽心护着自己,身上有财物没有饿死,逃出璨郎小倌管,还有裴东锦为自己出头儿,找到同行的石昭,经历的波折,都是人生正常起伏,她活着---这很重要,其余人呢——这里的原住民,女子---不只女子,求告无门的时候,谁不想有个天神降临死的救赎者。她神色暗淡下来,不是想说服谁,就是想说说,她没有能回去,回那个凌辱别人都有法可依的时代去。
周先生也不打算打断她,自从四个半月前他再沧州街上看到柴溪,到四个月前见到她,熟悉感有,奇怪的地方他也发现了,可就是这个十四岁的小郎,她的大胆无畏之外又是被什么束缚住的挣扎,这很矛盾,割裂,却又---让她对很多人又吸引力,不同的吸引力,裴小子和曲兰亭,以及于归等等她手下人,不好说,自己呢,从她身上找的相似和不同,也想---不是弥补遗憾,是改正错误——当时理直气壮认为不错,现在想来未必的那些坚持,甚至,他曾经阻拦过他,他们,无数次或者政令,或者设想,也曾让他在面前气的说不出话,假如能回去,回到过去,过去的过去,哪怕仍然自认为他们激进和---柴溪怎么形容的?对,理想化,他也会和他们一起,推行一次,试一回,哪怕一回。
“不说抵抄,就说我见过的,相州有个卖豆腐的外地搬去的年轻人,和寡母相依为命十七八年,刚进相州时候,母亲怀着他,腿脚不利索,给酒楼洗盘子刷碗,干杂活,生前半个时辰还满手的冻疮在后院干活,生完了第二天就出来扫地,掌柜的因为她是寡居女子不许在有客人的时候到大厅,她就半夜干活,半夜比白天更冷,她的冻疮就没有好过,我认识他们母子的时候,她儿子已经十五六了,比我大几岁,他就挑着豆腐走街串巷,可是相州不大,不会有人天天买豆腐,就算有,他也是勉强维持生济,这还是在他母亲不生病的情况下。”
柴溪想起初见她们母子的样子,真是可怜,就这样的生活还是相州中等人家,因为他们有手艺又勤快。
“我教给他做豆腐皮,在街上用平锅卖香煎豆腐,他们买了各三间屋子的小院,收了各小学徒,还托人说个不错的姑娘,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他时常哼着小曲儿来给我送点豆浆或者豆腐,和四年前大不同。”
周先生等着反转,柴溪却仰着头垂眼很久。
“有一天,来了一个三四十岁,可能更老一些的男人,上来就说是他的父亲,不仅住进小院,还天天打骂他母亲,赚来的银钱都被他赌了,私自去要回了年轻人未婚妻的聘礼,搅黄了他的婚事!”
柴溪咬着嘴唇又停了一会儿。
“谁知道,那人---哼,根本不是他母亲的丈夫,只是当年□□了可怜的女子,还到处宣扬,让女子在家乡几乎被逼死,才远走他乡,即使如此也没有逃过这个伥鬼的毒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