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是相公被尸骨不全的抬回来,她只看了一眼,就晕了过去,醒来就是边诉边哭,就像她瞧不起的娘家出丧时,那些哭喊的妇人一样。相公从京城出发时,因为她要他提携张家一个读书的堂弟,和她闹了小小的不愉快,她无比后悔,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五福都出了的堂弟,为难自己的相公,也假设了无数次……她会笑脸送她出门,不,她会拦着他,不让他出门……
再有就是今天,竟然……仇人进了她的院子,丫鬟婆子来报,听完她心里像炸开了雷,开始默默流泪,冷静了好大一会儿,吩咐他们去请裴家的族老……尽管这个人是什么侯爵伯爵,权势滔天,她也要他血债血偿,大伯常说拼的血溅五步,也要向官家力谏,她就是存了拼死的心报仇,他们都知道,只瞒着自己,瞒着---
可是族老回话不会过来,只派了几个妯娌,劝说她,她发了怒,挣开了拦着她的族人嫂子,弟妹,一路冲过来,那些平时高高在上教导裴氏全族一体的族老们,那些说嘴的贱妇们,敢跟上来的都没有,呸,她呢,现在终于能放声大哭了。
“太太……你这是……”
“张家太太!”
陆先生和程普庸几乎是同时想警醒她,却毫无效果,后者的领子,已经七扭八歪,裴九钦猝不及防,听清了母亲的话,立马就反应过来,眼神严厉的看向母亲身后的丫头婆子,她安于后宅多年,八年前没有听到任何传闻,八年之后……兄长说要小心别人伸进来的手,这回……还是被人伸手进来,裴家老宅是个筛子,他们院子人口简单也被人安插了嘴进来。
他连忙上前拉开张太太,拉开她的手,以掌拍背安抚着她:
“母亲,你听我说,母亲这是程侯,京城那个侯爷……”
柴溪和曲兰亭并没有分出个胜负,但是已经累的躺在地上,呼呲带喘的连说话的气儿都不匀了。
柴溪既然是没有赢,不好意思顺势说,让他一起救团团,曲兰亭倒是躺在地上有气无力的拍拍手。
不消片刻,清风出现在他们面前。
“公子,您的衣服,洗漱的东西,也都在这里了。”
众人互相看看右看看他们主仆二人,曲兰亭躺在地上深呼吸了几次,利索的起身。柴溪支撑着坐起来,并没打算站起来,甚至挪个位置,虽然坐着比别人矮一截,气势却不减。
“唉,你这小厮好着呢,早不出现,晚不出现,我们这里快被人家团灭了,你出来了,不行,你得给我好好解释解释,我在茶馆二楼救人,你在哪里?废的我累死累活,现在尘埃落定,你主子把你唤来,你们主仆这是耍谁呢?”
柴溪确定了,这位是深藏不露,并不是真的打不过自己,猜想都是对的,目的,裴东锦肯定是知道的,知道多少嘛---她不确定,那正好顺势撒泼打滚儿让他去码头,起码派人去,打定主意她盯在曲兰亭和清风身上,等他们怎么说。
“这---柴当家,我们是刚刚找到世子,我们---”
“清风退下吧,柴当家这是撒娇呢!”
柴溪想杀人,却没有力气了,抬了抬手吓唬曲兰亭。
“想吃霹雳弹救直说!”
团灭?这个词---嗯,好玩儿,曲兰亭配合的做惊恐状,两手握拳按在胸口后缩一下,柴溪斜他一眼,隐藏实力的真正高手,位高权重,在其他方面呢?曲兰亭她不知道,自己是尽了全力的,她甚至有一点小懊恼,紧紧的闭了闭眼睛,自己来这里之前是比他大一两岁,可在船上的时候那种居高临下……做土匪日久,沾了习气,过于自大了。
裴东锦也紧紧的盯住曲兰亭,不得不承认,他刚才一连串的动作,甚是洒脱,京中的那些女子,多数不喜欢武官,也只是朝廷重文,真论招人待见,大约,比不过他。他看向柴溪,幸好,她闭了眼睛没有看,不然……他又摇了摇头,试图,把自己脑子里窜出来的那些枝节压制回去,梦是梦,柴溪也不是女子。
曲兰亭装痴卖傻却一路以给妹妹寻亲事的名义跟到现在,甚至大约会是市泊司案最大的赢家,除了身份之外,他的谋略---自己两世为人,竟然---不是时运,是自己不如人,他不得不承认。
“好了,想让曲某当牛做马,您倒是说话呀,何必耗费体力!”
他向柴溪伸手试图拉她起来,后者拍开他的手还赖在地上——她不是置气,是真的还想歇一会儿。
尽管如此,当曲兰亭拿起衣物离开,回来之后,像是变了一个人,满身的脏污,不见之后裴东锦还是黑了脸,他打架,弄得邋遢,自己……也是这一路风尘仆仆,才找到他们,现在胡子拉碴,脸也没有洗,他甚至下意识的脸侧了侧,不想让柴溪看见,还有,自己杀人---看见的人除了---还有柴溪,她也见了?对对,大家都在,她---也一样。
“看在你是……嘿嘿,我就让你一回,没有赢,也陪你去救你的婢女。”
曲兰亭甚至有些得意,好像威胁似的,假如柴溪不答应他就说出她是女子的事实,清风必然带了不少护卫在外围,裴东锦有人护着,自己能放心救团团了。
“你这是去救人,还是去演戏,穿成这样?还有……你要什么条件交换?”
这衣服不是自己的款式吗?柴溪颇为嫌弃,这些只是方便出门的,所以做的实用,有点短,要说飘飘如仙的,她也有两套,自己身高及不上他,更没有从小作为皇亲公子的那种金贵气质,她承认自己穿上没有他好看,可该嫌弃还是要嫌弃。
“交换?以后再说。”
至于打扮……曲兰亭低下头,颇为满意的打量着自己的穿着。
“我穿着是不是英俊无比?不然……”
“你要是不说话也没人当你是哑巴。”
柴溪打断了他,怕他再次提起自己给他做小妾,但是救出团团之后,他还会提这样的要求……耍赖就是了,自己是女子,又不是君子。
“好好好,不说就是,还不快起来,真救不出来你那个婢女,人情你也要承的。”
曲兰亭转了个身,好像是有意显摆,他的衣服和柴溪款式特别相似,就连暗红滚边的颜色,都一致。他要知道后世有情侣装这个说法,肯定会认同,看在裴东锦的眼里,真是无比刺心,只有自己努力为官家办差事儿,曲兰亭玩着就大赚一笔。
柴溪努力了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相比于曲兰亭,真的就是爬,极为不雅。
裴东锦在心里过了好几个来回,垂目看向曲兰亭,再看看柴溪。
曲兰亭俊美无比,旁边的抹布一样的丑狗破坏了气氛,上来蹭了他衣下摆,裴东锦并没有放松半分,让曲兰亭和柴溪救团团,本来是在他的算计之中,还有后续……这样一切才接得上,可是……
柴溪起来拍了拍身上,还是有些脏污,她站在了曲兰亭旁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竟然无比般配,可明明柴溪是男子呀,就连周先生都恍惚了一下,当年……他甚至,有个大胆而奇异的想法,马上被他自己按回去,又垂下眼睛,心又像被撞了一下,收紧又闷闷的疼。
船娘帮的云藻现在还在纠结为什么柴溪没有选她一起去救人,自己是武功不够,可人多呀,再抬头,曲兰亭那张过于英俊的脸,配上一身介于短打与长衫之间的劲装,她一个历经男子无数的黄脸婆都看呆了去。
裴东锦,见此改了主意,胸前的伤隐隐作痛,他咳嗽了两声。
“其实……要是……”
被曲兰亭打断,甚至想拉柴溪的手,中间停了下来,没有拉上去,尴尬的捏了捏手指头。
“走吧,看着近也要翻过这个山梁,度过下边的小河沟,一两刻钟是要的。”
柴溪只是听见了两声咳嗽,咬了咬下唇,看一下裴东锦未来的妻子,傅思婕紧张无比,他们认为团团会受伤,那方秀才……这人如此执拗,假如……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