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母说的对,像是我母亲,一直也这样教导女儿们,男子在外读书出仕,颇为艰难耗费心神,在家做女儿时,必然是要为父兄着想,琴棋书画,苦修自身,博一个好名声,将来也是家里的助力。”
“娴侄女儿说的对,可不就是这么个理儿吗?我家那个八丫头,平时就是浮躁了一些,也就是最近这两年,可算是懂事了,终于知道,修习自身的重要。”
屏风后的八姑娘裴镜,听到母亲开头的话,撇了撇嘴,吴公子笑的可真好看,那天天色晚没有看清楚,白日里细看,确实是温文尔雅,比起他们盱眙这个小地方,那些所谓的书香门第的少年们,更有大家风范。
“……出嫁之后,相夫教子,更是半点不能松懈,以夫为天,就说的极好,可不是嘛,官家就是大周朝的天,这父亲就是全家的天,这夫君可不是身为妻子的天吗,这话都说到我心坎里去了。这样教化女子的书,书肆竟然卖的极少,我那一本已经翻旧了。”
张太太想起了裴焰阳,笑容中有一丝苦涩,她甚至都快忘了夫君的样子,他走之前的几年他回家太少了,就连梦中也少梦到他,人家说去世的人不想念谁,就不会入她的梦,他是真的厌弃了自己,怪自己了嘛?可是他娶自己时,移开鹊扇,那些话,他说以后让她随心而为,受了委屈就和他说,京中和大名府规矩是有所不同,但府里和他房中,要的只是夫妻之情,他作为夫君有做的不对的地方,让她尽管说……他还说……可是他说的和周先生书里说的并不一样,后来……同样是醉酒,怎么新婚夜的酒和之后的不同,夫君他……他的酒怎么就越来越烈,越来越苦了呢。
“可不是嘛,伯母要是不介意,侄女这里有放在手边的,我转赠给伯母。”
张太太刚想客气几句,就被打断。吴姑娘都差点儿忍不住撇嘴,声音像是市集,这家竟然败落成这样了?一点规矩也没有。
“夫人,礼单,这为侯爷带来的礼都入了库,奴婢看了,都是真金白银实在货,那珍珠鸽子蛋那么大,市面上怎么也得20两银子一颗,足足有一斛,一斛。”
正在这个时候,周婆子难掩兴奋的上来,两手比画着,丝毫没有上茶的意思,吴姑娘拿帕子沾干的嘴唇,遮着脸,露出一丝不屑给兄长,又被一个警告的眼神瞪了回去。
张氏也差点从椅子上起来,鸽子蛋大的珍珠……自己成婚的时候,夫君给过几颗,一斛……真的是一斛吗?可斜眼看去,客人在下手,还是要紧的客人,她端正了坐姿,呵斥周婆子:
“成何体统?你不是下去奉茶了吗?茶呢?”
周婆子也是个机灵的,要是坏了张氏的儿女亲事,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自己伺候了她大半辈子,这位可不是个心软的,连忙俯身跪下来。
“是老奴的错,是公子,呃,不对,是陆先生让我来报一声,茶早就砌好了,是上好的雨前,老奴这就去。”
周婆子跪下的快起来的也快,看向两个客人一眼,没有避讳,也没有弯腰行礼,大喇喇啦啦的下去了,这回吴姑娘的鄙夷没有掩饰住,给主家儿看了去。
屏风后边的裴八姑娘,手使劲搅着帕子,一边埋怨阿娘不早点的叫自己出去正式见客,一边恨恨的看着周婆子,这个老刁奴,在相府当差的时候,大伯母教训了她多少回?这才来老宅几年,规矩都忘了。他们裴府的面子,让人家外人说母亲治家无方,自己名声也受牵连。这个姑娘不会和她兄长多嘴吧,要怎么收买她呢?她又伸出头来,偷看了一眼吴公子,他叫什么来着?吴言休……大名是叫这个吧?嗯,好听,晕红上了她的脸,她情急之下轻咳一声提醒。
张氏眉头皱起来,闺女什么心思,她还是知道的,这位吴公子是不错,可是吴姑娘……大家大族可没有换亲这一说,女儿要是嫁到吴家,那小儿子……到底怎么选呢?
“八娘在后面做刺绣,一时入了迷,刚才,你们来的时候,竟然忘了出来拜见表兄表姐,是她的不是,我这就叫她出来见礼。”
吴家姑娘看起来和她的表姐谢茹雅一样的温婉大方,只是相貌稍有逊色,可气质取胜。说实话,对于这人做他的儿媳妇,当时是有些不满意的,可话又说回来了,这世间能匹配他七郎的好难得,九郎更是小小年纪,不比兄长差,要是往前倒退九年,裴家没有出事的时候,这样的相貌人品家世,她真是不多看一眼。可人都说此一时,彼一时,裴家现在只有七郎苦苦支撑,内外皆困他,他不听话,私自定下了毫无助力的傅氏女,空有一个淑人的封号在……唉,小儿子的婚事,他要抓紧些。
裴八娘顺势出来,学了母亲族内见族嫂姑姐的样子,先给吴公子行礼,再转了转,面向吴姑娘。
“吴家表兄表姐,裴镜见过二位,前几日调皮,想着及笄前松快些,让表兄表姐见笑了。”
几句场面话,她还是会说的,吴家二人站起来,连忙还礼,吴姑娘垂头的时候还是没忍住,眼睛翻向兄长,吴公子吴言休倒是情绪不显,彬彬有礼。
“表妹哪里话,表妹活泼天真,这都是真性情,一看,裴老相当年说裴家女子和男子同等教导,并非虚言,另姑母裴三太太,我也见过几回,表妹和她极其相似,性子跳脱,不失有趣。”
被夸赞几句,裴镜本来很高兴,可是说她像姑母……姑母可不如自己,她当年眼瞎,选了个不成器的夫君,不顾祖父反对,执意要嫁,嫁过去夫妻不睦就罢了,天天回娘家哭,不敢和祖父唠叨,求大伯父帮这个忙,办那个事儿,还向父亲裴二爷索要财物,重要的是到现在还只是个太太,连夫人都混不上,做了谢相儿媳又能怎样?自己就不一样了,这位吴公子……嗯,离近看,虽然和七哥差些,比起多数人——她们族里的堂兄门,就算是一表人才,裴家落魄了,总不能非得京中和七哥才能相貌比肩的儿郎。
陆先生和九弟说,吴家既然有结亲的意思,为什么不先派人来探话,而是直接让儿女过来,不合礼数,也怕心思不正,客客气气接待,客客气气送走就行,可是依她的浅见,先让自己看看比比也好,将来盲婚哑嫁,谁知道会找个什么东西?
厅里的人又坐回去,张太太的心思还是被刚才周婆子那句鸽子蛋大的珍珠,撩的有些心痒痒,自己也要提一提,吴家送来的礼单,可是薄的很。
“八娘,好好和你吴姐姐说说话,一会咱们一同去看看,这位程侯爷送来的珍珠,我就不信,真有鸽子蛋大的珍珠,周婆子没见识,不能让她混了去,要是对你七哥有事相求的,总要替他拒了去才不碍了他名声。”
这是漂亮话,也是对吴家兄妹的点拨,刚才来求见的是什么侯爷?他虽然在相府多年,但是不当家主事,京里的那些人家,知道是知道,也跟着出去应酬,那个侯爷姓程……不就是死了公主妻子的那位吗?公主一死,还有什么助力?她家是有个女儿,也有爵位在,那又如何?空架子一个,她当然不亲自见了,不过一会儿要去库房看一下珍珠,倒是真的,给闺女添置个首饰,给儿子做个冠子,这些东西肯定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