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生最后看了一眼那高踞云座,面色铁青的玄袍尊上,眼底是一片燃尽后的死灰。
他缓缓闭上眼,体内那点微末的仙元开始逆向流转,如同退潮般疯狂消散。
原本就浅淡的身形变得更加透明,仿佛下一刻就要化作云烟散去。
“姜生!”靳落猛地从云座上站起,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惊怒与恐慌。
他没想到,看似寡淡的姜生,性子竟烈至此。
他瞬间移至姜生面前,磅礴浩瀚的神力如同决堤洪流,强行涌入姜生即将溃散的灵体之中。
那力量霸道无比,蛮横地阻止了仙元的消散,甚至逆天而行,将那些逸散的能量强行重新注入那具濒临寂灭的躯壳。
“呃……”姜生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意识在巨大的力量冲击下彻底沉入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在一片温暖却陌生的仙气包裹中悠悠转醒。
眼睛尚未睁开,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对于强大存在的恐惧就先攫住了他。
他猛地坐起身,惊慌失措地环顾四周。
雕梁画栋,仙气氤氲,这地方华贵得让他心慌意乱。
然后,他对上了一双深邃冰冷,正牢牢锁定着他的眼眸。
那是一个穿着玄色描金帝袍的男子,容颜俊美无俦,却带着一种睥睨万物,令人不敢直视的威严。
周身散发的气息强大到让他这株小精怪本能地瑟瑟发抖。
“啊!”姜生吓得惊呼一声,连滚带爬地缩到云床的最角落,把自己蜷成一团,抱着膝盖,眼泪瞬间就涌了上来,声音带着哭腔和浓浓的鼻音,语无伦次地求饶:
“呜……大、大人饶命!我、我就是一株小生姜成的精,修炼不容易的……我不好吃的!真的!肉又老又柴,还辣嘴巴!呜呜呜……求求大人发发慈悲,放过我吧……”
他越说越害怕,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把自己缩得更紧,仿佛这样就能躲开那可怕的目光。
“我……我要去找虎哥,找兔姐姐,还有小桃花……他们找不到我会担心的……呜呜……”
此刻的他,记忆全失,心智仿佛回到了刚刚开启灵智,还是个小妖精的时候,胆小,怯懦,最大的靠山就是山林里那几个同样不成气候的精怪朋友。
靳落僵在原地,看着眼前这个哭得鼻尖通红,浑身发抖,嘴里念叨着“虎哥兔姐姐小桃花”的小妖精。
所有的怒火,所有的冰冷,所有的算计,全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耗费巨大神力,甚至不惜触动法则逆转散功,救回来的……竟是这么一个玩意儿?
那副清冷孤高的皮囊还在,可内里却完全换了一个魂。
不再是那个对他恨之入骨,言辞如刀的姜生。
也不是那个病弱隐忍的太傅花艽。
更不是凡间那个让他心绪不宁的将军……
眼前这个,根本就是个没断奶的、吓破了胆的……小生姜精。
“闭嘴!”靳落被那呜呜咽咽的哭声吵得心烦意乱,习惯性地冷声呵斥。
姜生被他吓得一个哆嗦,哭声猛地噎住,打了个哭嗝,睁着一双湿漉漉、满是恐惧的眼睛看着他,像只受惊过度的兔子,连大气都不敢出。
靳落看着他这副模样,胸口那股郁气堵得更厉害了。
他烦躁地挥了下袖袍,试图找回一点属于天帝尊上的威严:“本尊……不会吃你。”
姜生怯生生地看着他,小声抽噎了一下,显然不太相信:“真…真的吗?那……那大人抓我来做什么呀?我…我很没用的……”
靳落一时语塞。
做什么?难道说他费尽心力把这小妖精的记忆打回原型,是因为受不了他那副决绝求死,还要化形成姜给他熬汤的模样?
他盯着那张写满害怕和单纯的脸,第一次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棘手和无力。
“你……”他试图说点什么,却发现对着这样一个心智全失的姜生,任何威胁,质问,或是强取豪夺,都显得荒谬可笑。
最终,他只是硬邦邦地丢下一句:“从今日起,你便待在这紫府神殿,没有本尊的命令,不许离开半步!”
说完,他几乎是有些狼狈地转身,大步离开,仿佛再多待一刻,都会被那单纯恐惧的眼神看得无所适从。
留下姜生一个人缩在云床角落,看着那尊煞神离开的背影,小小声地又抽泣了一下,把自己抱得更紧了。
这里好可怕……虎哥……兔姐姐……小桃花……你们在哪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