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鸢离开后,那句“你就和你记忆中的那个人,一起烂在过去吧”像最恶毒的咒语。
缠绕在死寂的囚室里,也缠绕在仿仟思彻底死寂的心上。
比死亡更可怕的,是永世不得超生般的停滞。
是带着所有不堪和痛苦,被永远钉死在最绝望的回忆里,连忘却都成了奢望。
不知又过了多久,铁门再次被推开。
闻鸢去而复返。
他似乎平静了一些,但眼底的冰冷和偏执却更深了。
他站在床边,看着仿仟思那双彻底失去焦距的眼睛。
他忽然用一种极其平静,甚至堪称“温柔”的语气,投下了另一颗更具毁灭性的炸弹。
“其实,”他轻轻开口,像在分享一个秘密,“你长诺姐姐,也很不想让你把她复活吧。”
仿仟思的身体几不可见地僵住了。那双空洞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闻鸢继续说着,声音低缓,却字字如刀,精准地切割着仿仟思最后的精神支柱:“她那么善良的一个人,如果知道你是用无数活人的性命和筋脉,把她从安息中强行拖回这个污浊的世间……她会不会觉得害怕?会不会觉得……恶心?”
“她怜悯你,对你好,是因为她善良,不是因为她认同你。”闻鸢俯下身,目光仿佛能穿透仿仟思的躯壳,直视他那扭曲的灵魂,“你做的这一切,恰恰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你不是在实现她的愿望,你是在践踏她的意志。”
“你让她死了都不得安宁,都要为你造的杀孽承担因果。”他最后一句,几乎是贴着仿仟思的耳朵说出的,带着冰冷的审判意味,“仿仟思,你才是最对不起她的人。”
“啊……啊啊——!”仿仟思猛地发出一种尖利到完全不似人声的嘶鸣。
他像是被扔进滚油的活鱼,开始疯狂地、不顾一切地挣扎起来。
碎裂的四肢因为剧烈的动作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鲜血瞬间从看似愈合的伤口中涌出,但他仿佛毫无知觉。
“闭嘴!闭嘴!你胡说!你胡说!”他语无伦次地嘶吼着,眼泪簌簌流下,整张脸扭曲成一个极度痛苦样子,“长诺不会!她不会那么想!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闻鸢冷眼看着他这前所未有的激烈反应,知道自己终于彻底击碎了他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幻想。
仿仟思挣扎着,嘶吼着。
直到力竭,才剧烈喘息着,用尽最后力气,朝着闻鸢嘶喊: “恶心……闻鸢,你去死,你去死啊!”
闻鸢看着他癫狂的模样,忽然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无尽的疲惫和一种近乎同归于尽的疯狂。
“我恶心?是啊,我恶心。”
他重复着,然后猛地逼近,死死盯住仿仟思充血的眼睛,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质问:“那仿仟思,我问你。”
“是谁把我害成这样的?!”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两人之间!
“是谁把我这个所谓的‘善人’,变成了现在这个折磨你、羞辱你、连自己都觉得自己面目可憎的怪物?!”
“是谁让我奶奶好心送饼,却落得被抽筋剥皮做成傀儡的下场?!”
“是谁逼着我不得不用最脏最狠的手段,才能阻止你造下更多杀孽?!”
闻鸢的呼吸也变得急促,眼中翻涌着痛苦和恨意交织的狂潮:“看着我!仿仟思!看看我现在这副样子!回答我!是谁把我变成这样的?!”
“是你!!!”
震耳欲聋的怒吼在囚室里回荡,震得仿仟思耳膜嗡嗡作响。
他呆住了,所有疯狂的嘶吼和挣扎都停滞了。
他只是呆呆地看着闻鸢,看着对方眼中那和自己如出一辙的,被痛苦和仇恨侵蚀得千疮百孔的灵魂。
这一刻,他清晰地看到,闻鸢和他一样。
他们都被困在了这个由他亲手打造的,名为复仇的绝望地狱里。
谁也逃不掉。
闻鸢吼出那句话后,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后退一步。
脸上的疯狂渐渐褪去,只剩下无尽的空洞和疲惫。
他最后看了一眼仿仟思,那眼神复杂到难以形容。
有恨,有痛。
有怜悯,有厌恶。
还有一丝……同病相怜的绝望。
他没有再说一个字,转身离开。
这一次,脚步有些虚浮。
铁门缓缓关上。
仿仟思维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很久很久。
然后,他慢慢地蜷缩起来。
他将脸埋入臂弯之中,发出了一种凄厉的哀嚎。
祝他烂在一个,月光正照在他的身上,在他恍惚间以为获得幸福时的过去。
这诅咒,真的应验了。
而他,连指责闻鸢的资格都没有了。
因为把他和闻鸢一起,变成现在这副“恶心”模样的元凶。
正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