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的克劳狄乌斯被领进城堡时,像只误入狼窝的幼崽。
他死死攥着母亲褪色的裙角,淡金色鬈发下那双蓝眼睛滴溜溜地转,将来往仆从衣饰的银扣都映亮了几分。
“这就是那个情妇的孩子……”
窃窃私语像蛛网缠绕在廊柱间。
阿尔诺抱着精装法典经过回廊,正看见那孩子踮脚去够水晶花瓶里的玫瑰,够不着就咬唇泛泪花,园丁竟真的剪下最美的一枝递过去。
“杂种。”十岁的继承人在日记里划破纸页。
可当晚家宴,那小东西竟敢爬到他身旁的空椅,奶声奶气学念餐前祷词。
阿尔诺冷眼看他故意打翻汤勺,银器坠地时所有人都在安慰那个泫然欲泣的小身子,连父亲都伸手揉了揉那头金发。
“哥哥。”散席后克劳狄乌斯拽住他的衣角,从兜里掏出沾着口水的糖,“给你留的。”
阿尔诺拍掉糖果,却在那双蓝眼睛泛起水光时,鬼使神差捡起了糖。
甜腻在舌尖化开时,他看见小东西得逞的偷笑,和死去情妇如出一辙。
转折发生在狩猎季。
克劳狄乌斯被野鹿撞倒,阿尔诺冲过去时,那小东西正趴在草丛里抽噎,见到他却立刻伸出擦破皮的手心:“哥哥,吹吹就不疼了。”
金发间沾着草屑,泪珠挂在长睫毛上,像晨露缀在蛛网。
阿尔诺沉默地包扎伤口,忽然发现这孩子的脚踝细得一掐就断。
“为什么总跟着我?”
克劳狄乌斯把脸埋在他肩窝傻笑:“因为哥哥最好看呀。”
此后藏书阁常出现这般景象。
阿尔诺在窗边研读政论,五岁的小团子趴在他膝头玩骑士玩偶,偶尔用稚嫩嗓音模仿他念法典条文。
有次这小混蛋竟偷蘸墨水在珍贵手稿上画太阳花,被抓住手腕时还理直气壮:“给哥哥的画!”
阿尔诺罚他抄写家训,不料翌日清早,枕边竟真放着歪歪扭扭的抄本,最后一行还画着戴王冠的小人。
金发蓝眼,分明是阿尔诺的模样。
“马夫女儿送你的野花,为什么转赠给侍女长?”某日阿尔诺突然发问。
克劳狄乌斯正偷吃他碟里的蜂蜜蛋糕,闻言舔着指尖笑:“因为她管着哥哥的礼服呀!她高兴了,就会把哥哥的旧领结给我。”
阿尔诺盯着他沾满蜜糖的嘴唇,忽然扯过餐巾重重擦拭:“我的东西,不准讨要。”
却在当夜,将整套蓝宝石领针塞进弟弟的枕头底下。
情妇病逝那晚,十一岁的阿尔诺闯进灵堂。
克劳狄乌斯竟没哭,只是趴在棺木边摆弄母亲留下的孔雀胸针,听见脚步声便仰起脸:“哥哥,我饿。”
月光照见孩子空荡荡的衣领,锁骨凸起得像要戳破皮肤。
阿尔诺解下斗篷裹住他,触到一手冰凉的颤抖。
“怕吗?”
小东西把脸埋进羊毛织物闷声答:“哥哥在就不怕。”
那一刻阿尔诺忽然明白,他豢养的不是纯洁白鸽,而是只天生会啄食人心的金丝雀。
可当这小东西钻进他被窝,用带着奶香的呼吸蹭他下巴时,年少的继承人只是默默收紧了手臂。
“明日教你骑马。”他在弟弟睡熟后轻声说,“我的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