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顿好不请自来的皇帝,天色也晚下来,关山越干脆与文柳同住一间院子,并交代人重新布防守卫。
他刚安排完,将将进门拎着水壶给自己倒了杯凉透的水坐下。
正思虑着带回来那小孩怎么安排,便听得系统惊讶感慨:“原来你和皇帝真是夫妻啊!”
“额咳咳咳咳——”
凉水梗在喉间,关山越呛了个撕心裂肺昏天黑地,一口气半天没上来,险些造成御林军统领惨死密室的悬案。
这话太多让人凝噎的地方,以至于呛得喉咙生疼的关山越半天没能回过神,不知从何说起。
“你从哪看出来的?”这么眼拙。
“刚刚呀。”系统半点没觉得有问题,活泼灵动地分析,“你可是从童府带了个孩子回来,还瞒着皇帝!就这,他都没有生气发作,你说那小孩有用,他也没再追究。”
“……”利益相交罢了。
系统喋喋不休:“我还以为你之前说你和皇帝是夫妻是在开玩笑呢,没想到是真的。”
关山越静坐苦思良久,才勉强从记忆深处扒拉出一点关于这件事的印象。
还是第一次重生他叛逃时的事。
那时候他打马离去,随口的一句“床头吵架床尾和”被细桶较真追问,忙着赶路,便敷衍了一句“谁说我与陛下不是真夫妻”逗弄它,谁知道细桶不仅当了真,还记到现在。
“……”关山越无力解释,“就是开玩笑,我那是诓你的。”
系统脆生生地回答:“不信。”
……不信?
不信就不信吧。
关山越说:“随你怎么想。”
原本在他的预想中,上一世无论如何都要让文柳活下去,这才没与细桶解释那些有的没的,身后名而已。
谁曾想这玄之又玄的重生一事竟然让他经历了两次,细细算来,这一世已经是他活着的第三世。
也不知道这几次重生有什么奥秘。
“上一世你就是为皇帝挡箭死的,你连命都能给他,这还不是喜欢吗?”
系统不但自己坚信关山越和皇帝有私情,还巴巴地问到关山越面前,一定要把证据摆给对方看。
提起挡箭一事,关山越尤为释然:“那是还他的。”
“第一世的童府也是我负责查抄,当时的我把事情全交给手下去办,没有再细细检查一遍,结果就让这个小孩——也就是你口中的主角——以藏在衣橱这么拙劣的手段逃掉。
“那一世陛下祭祀路上遇刺,我没能挡住冷箭害他身死,只能严惩凶手事后补救。凶手就是那个主角。
“我的两次失误,却让陛下承担了后果,重生一世,于情于理我都应该阻止这场灾难。”
所以他一开始便不留情面手起刀落,将还未成长的凶手斩于刀下。
做完这一件事,他还是不放心,所以来到刺杀地点日日巡防。
没了刺杀的人物,提前戒严刺杀地点,谁能想到最后刺杀事件还是发生了。
一支凭空出现的箭和第一世一样飞过来,多手准备的关山越始料未及,却毫不犹豫做了第一世梦寐间都在惦念的事——以身挡箭。
第一世害他中箭而亡,第二世当然要尽全力挡住这一箭,在纷乱中护他活下来。
“对了,我死就死了,怎么一死又重生了?”
“啊?”这个问题有点超纲,系统磕磕巴巴,“我也不知道啊亲。”
它是个反派系统,按理说只要主角成功反杀反派就能完成任务。
他的宿主是反派,那就更简单了,只需要一死,身死债消。
可为什么现在宿主明明死掉了任务却重置了呢?
系统皱眉沉思。
看它那个认真样子,关山越也没去打扰,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小心细品。
又出去叫下人给文柳房里换了新茶热水。
直到关山越洗漱完毕躺上床,系统还在封闭自我进行思考。
就系统那个只会当捧哏的脑子能想出什么来?
关山越叫它,“阿桶,别想了,睡吧。”
再想下去天都亮了。
沉思状态是不能被外界干扰的,关山越这一叫,系统本就自我矛盾的逻辑雪上加霜。
它在关山越脑子里结实一墩,问:“宿主,那你还杀主角吗?”
都把人带回来了,应该不杀了吧?
果然,关山越说不动手。
“他第一世杀陛下,第二世死在我刀下,因果报应已了。”
这一世是个全新的开始,主角会在他的全方位监视下生活,不知道还会不会选择刺杀。
而且,上一世杀了主角刺杀依旧,这一世不杀主角,他倒是要顺藤摸瓜,看看到底谁是主谋,谁在布局。
主角被抓到的第一天夜晚,好梦。
醒时天光大亮,关山越推门去看,隔壁的人早已离去,想来是上早朝去了。
正想着,系统就巴巴地问:“皇帝呢?”
该不会是睡了一晚发现关山越私藏罪臣之后的行为简直无法原谅,气冲冲回去写关府满门抄斩的圣旨了吧?
“看看天色,应是上朝去了吧,”
哦,原来是上朝。
系统紧张的心情一瞬间放松,劫后余生般吐露刚才想象的场景,逗笑了关山越。
“你当抄家处斩是过家家呢,今天杀这个明天杀那个?”
系统小声嘟囔:“他是皇帝啊,皇帝不就是指谁谁死吗?”
“皇帝也不能乱杀。”看得出系统对社会没有一点了解,关山越替文柳辩驳了一句,“更何况当今陛下根本不是滥杀之人。”
“抄查童府是因为他走私战马,与敌国有私,叛国之罪,陛下给了斩立决的旨意。”
不解决童府,就要解决童府带来的更大灾祸,届时两国交战,可不是死百余人便能止息。
关山越将管家召过来:“我昨天带回来那个小孩呢?”
管家躬身:“锁在客房。”
“昨天这位小公子自到府上便想方设法地自伤,打碎茶盏割腕,束住手便撞墙,而后又咬舌、屏气……”
“本想禀报给您,但昨夜您院中来了贵客,奴才想着不便打扰,这才把那小公子锁了起来,等待您定夺。”
关山越一边听一边跟着管家走,心想这小孩还是个烈性子,怪不得第一世能刺杀成功。
但直到此时,他仍旧没把管家所说的“想方设法自伤”放在心上。
“吱呀——”
管家为他推开门。
眼前这小孩的惨状映入眼帘。
被绳子捆得歪歪扭扭的身躯,双手被反束在身后,衣襟沾血,脖子上瘀伤严重,嘴里塞着一团颜色不明的布,隐隐泅成血色。
关山越这才对管家那句找死的委婉说法有了一点明了的概念。
系统眨眨眼睛,同情地说:“好惨哦。”
关山越没理会,左看右看,问:“怎么连被子也没给一床。”
秋夜并不暖和。
但管家办事一向周全,关山越决定先听听对方的解释。
“给了,新棉花弹的被子,蓬松温暖。”
然后这小子不珍惜。
“他把水浇在被子上,头埋进去企图闷死自己。”
啊,差点成为第一个在床上把自己淹死的人。
关山越的目光随着管家的解说移动,果不其然看见空空如也的桌面。
割腕以后茶具换成了铁器,撞墙以后他与床之间栓了链子,咬舌之后嘴里被塞了布团,用水与被子闷死自己后被子没了,桌上装水的铁器也没了。
怪不得这屋子这么空。
管家又说:“他还试图脱衣服冻死自己。”
真是一股顽强拼搏的求死精神,关山越简直为对方的行为喟叹。
看得出大人有话要和这小子谈,管家赶在这之前说完要事:“昨晚这位小公子折腾的动静不小,大夫看完手腕包扎好,前脚还没出门后脚又被我请了回来,而后又是陆陆续续的伤,几乎是刚脱完外袍又得穿上,一晚上都不得安生,还是趴在桌面上将就了一宿,估计得好好打赏一番。”
不然这动静传出去,以后谁还敢来关府看诊?
管家从小看着关山越长大,家事这一项几乎被关山越全权交给对方打理,对于打赏这样的小事,他自然不可能说不允。
等管家合门离去,关山越才把视线放回这小孩身上,从他进门起,对方便眼神狠戾,毫不因受制于人而收敛半分。
关山越心里感慨:真是好一个主角!有血性。
他缓步行至床边,低头和主角那双情绪激动得发红的眼对视。
对方恨他,理所应当。
“你恨我,但是杀不了我。不仅如此,我还知道那天带去的人里,有人和你们勾结,保下了你一命,我还要杀了他。”
主角一副刚烈的样子,眼神毫无触动。
哦,关山越在心里排除了一个错误选项。
仿佛不知道对方刚经历多么惨痛的场景,他又说:“我是执刀者,是刽子手,你恨我是应该的,但是能不能打个商量,你的这份恨能不能止步在我这里,别牵连别人。”
这话一出,不仅让挨饿受冻一整晚的主角精神得扑腾起来,就连脑子里的系统也一脸敬佩:“宿主,你真不要脸。”
因着牵连杀完人家全家,还要人家报仇时不牵连,真是十足的不要脸。
眼见主角扑腾成那样,关山越觉得今天应该是谈不了什么正事了,遂转身离开。
“宿主,你怎么不听听看主角要说什么?”
“别了吧。”关山越说,“就他那副气急攻心的样子,取下他嘴里的布团,不咬我也得啐我一口。”
有点恶心。
回院子的途中遇到管家,对方正揣着手从大门方向走过来,关山越拦住对方:“那个医师呢?”
“刚送出门。”管家还以为对方不放心,怕自己招待不周,解释道,“刚给了诊金,您放心吧,对方收了银子出门时还笑眯眯的……”
“把人请回来吧。”
管家笑容凝滞在脸上:“什么?!”
关山越对着管家破碎的眼神厚着脸面不改色:“我说,把医师请回来吧,客房里那小子大概又想活了。”
客房里那小子活不活管家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不想活了。
把人送出去再请回来,这种事居然还要做第二次!
管家面如死灰,看起来颇为惋惜自己随风而逝的脸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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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