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箭穿心的滋味不怎么好受,更别提关山越这个被穿过两次的人。
胸腔里隐痛残留,仿佛冰冷铁器依旧无情待在里面,箭身从肺腑间滑过,亲密接触的熟悉感久久不息。
关山越还是那身红衣,在童府尸体的簇拥下原地站着,半晌才从死亡的窒息感中脱离。
如梦初醒后,他第一件事就是询问系统:“不是说我只会死在主角手上?”
主角明明已死,那怎么他中一箭之后没活下来?
声音喑哑,除了对又一次死亡的困惑,听不出多余的感情。
系统说:“对啊,原本的剧情里,主角是童府灭门案侥幸逃脱的孩子,你和皇帝作为屠戮他家人的凶手是妥妥的反派,最后主角要杀掉你们为家族复仇的。”
它一边说一边翻看剧本,确定没有新变动后给出回复:“但是现在你把主角杀了,后面发生的事就不受控了,人人都可能成为主角。”
得了。
关山越被这话噎得胸闷气短。
合着这杀手清理完一波还有另一波,不用春风吹,自己就一茬一茬又生起来了。
也就是说谁都能杀了自己呗。
斩草除不了根,关山越突然就对已经到来的第二次重生不抱有什么额外的期待。
他的手抚上心口按了按,确定自己身上没伤后,也不管还隐隐不舒服的上辈子的伤口,深深呼吸两口气站直了身体。
周围环境十分眼熟,与他第一次重生时的场景不差分毫。
他警惕打量着周围环境,嘴上和系统调笑:“阿桶,怎么我两辈子死时伤的都是同一个地方呢?”
再这么下去,他都怀疑胸口会不会被锲而不舍地捅出一个洞来。
关于关山越的死法问题,系统一时半会也提不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它懵懵懂懂:“宿主,要么这辈子你在中箭之前先自刎?”
这样就不怕死于胸口箭伤了。
“……”
像是被这么个回答震住了,几息之后,关山越才“呵”地一声笑了。
“阿桶,你还真是智计超群。”
系统没从对方的笑意中悟出嘲弄,被夸后欢快地在关山越脑子里打滚撒欢。
关山越则是细细打量着周围,断壁残垣与上次重生时一模一样,包括头顶那片反应剧烈像暴怒一样的雷鸣。
一声又一声轰隆隆,雷电这么个劈法,听见这声音的人都得停下来反思自己究竟做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
显然,置身其中的关山越不仅做了,还是领头者。
脚边是落红混着几乎干涸的血迹,手下御林军人马个个提刀,将童府搅扰得不得安宁。
缓步行至上一世主角藏身衣橱的门外,关山越在心里与系统心平气和地聊天:“阿桶,你说主角藏在衣橱这种不隐蔽的地方,没被发现是因为他运气好……还是我的手下里出了叛徒?”
虽是个上扬的疑问语气,可关山越却实打实的不疑惑。
这群带来的手下里绝对有别人的钉子。
不同于上一世手起刀落的利索,关山越这次没有动用腰间佩刀,而是闲庭信步,从门外款款来到衣橱边,闲散得活像漫步在后花园。
他悠悠地拉开衣橱柜门,满意欣赏着尚是小孩的主角惊惧夹杂着怒意的情绪。
过了最开始暴露的惶恐,那小孩很快调整过来,狠狠地盯着他,瞧着像是准备以卵击石时全力咬下关山越一口肉来。
对方滔天的仇恨,在关山越眼里也只是一个小孩的愤怒。
气氛半点也紧张不起来。
关山越那一双凤眼觑起来,问:“就是你要杀了我啊。”
又摇摇头,十分不走心地说:“啧,真可怕。”
眼前的一幕着实荒诞。
带着刀的御林军统领对着没处理干净的余孽说害怕,还说对方要杀他。
就连身处其中的小孩也愣了,盯着对方的刀费解,现在到底是谁想杀谁?
“族人之仇你只能靠自己报。”关山越毫不避讳他们之间的血债,微微倾身让对方清清楚楚看着他,加重语气,“记清楚我这张脸,报仇雪恨可别找错了人。”
随后掐着对方的后脖颈将人带出门,一路带回关府,一步不差地生动演绎着引狼入室。
他没理会贺炜跟在身后欲言又止的神情,将这小孩交给管家带下去洗干净。
终于,这一小片地方只剩下他们两人,贺炜再难忍住,万分担忧地开口:“大人,那可是陛下下令要处决的人,您就这么带回来了?”
抗旨好像没什么好下场吧?
“你也知道查抄童府是陛下旨意,知道那小孩是要处决的……”
关山越睨他一眼:“一个活口都不留,怎么还被我找到了一个?”
“!!”贺炜瞬间意识到,出任务的那群弟兄里,有人在这场行动中包庇罪臣。
看着贺炜拨云见日,关山越也不再继续往下说,只示意对方可以下去了。
任务布置完毕,接下来就等着看贺炜怎么把这个暗中放水阳奉阴违的人找出来。
关山越穿过自己院子的山水,一路行至书房。
这时候系统才蹦出来:“宿主,你这辈子不叛逃啦?”
逃?
逃个屁。
白过五年苦日子,最后什么收获也没有,还不如一开始就在京都待着,说不准能发现什么线索。
系统活泼地左摇右晃,看着它宿主进书房以后又出去,让人买了些祭奠用品,又端坐在书桌前写着什么。
它游过去看,最后靠已缓存的数据识别出来是一本经书。
它的宿主好优秀哦,连经书这种东西都能流畅默写出来。
系统靠着砚台躺下,欣赏着静下来以后颇为正经的宿主,感觉自己的kpi有了几分期望。
没看见宿主这次连主角都不杀了吗?!
这,就叫进步!
它安分欣赏着宿主的美貌,并成功被时间流逝中被恬静的对方治愈到安眠,一觉醒来,外面云销雨霁,乌云早已经退散开。
它的宿主正好收笔,而桌上不知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装满白色纸钱的竹篮。
关山越将晾干墨痕的佛经与纸钱放在一处,拎上竹篮便往外走。
目的地很壮观。
在这个万物泛黄凋零的季节,依旧有一片地方生机盎然绿意融融,叫人看一眼心情都明媚起来。
关山越熟练地绕过一根根竹子,在系统快看花眼的时候脚步一顿,而后又开始绕圈。
在不知道多少次回到同一个地方后,一道陌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略显迟疑:“……你在干什么?”
前世今生,这是系统绑定宿主以来第一次听到这个世界皇帝的声音。
不愧是皇帝,连音色都这么贵气。
陛下的问话打断了关山越做法似的兜圈,只见关山越转过身豁然开朗。
——怪不得没找到文柳的墓碑,原来对方还没死!
上上辈子一有时间就给文柳抄经烧纸钱,没成想这习惯一直带到了现在。
一到书房那种熟悉的地方就习惯性提笔,写完一部分就带上,在傍晚来烧给对方。
结果给忽略了这辈子对方还没死的事。
这大概算是意外之喜。
面对文柳的问话,关山越格外坦诚:“本来想给你烧点纸来着,怎么也没找着你的碑。”
“这不,突然想起来你还没死。”
这一番推心置腹的大实话下来,系统已经不敢去瞧这位万人之上天子的脸色。
谁料它宿主依旧不消停,平时那么精明的一个人,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这么轴,逆耳的话说了不少,可那也不是忠言啊!
关山越笑眯眯地把那不怎么吉利的竹筐往前一递:“给,正好你本人在,刚好省得烧了。”
文柳:“……”
完蛋完蛋完蛋。
这可是封建帝制的统治,关山越居然能对这位集权者如此随意又冒犯,可谓是把人得罪了个透顶。
系统蔫哒哒地,做好了天子一怒、自己带着宿主再度重生的准备,谁料这位陛下连脸色都没变,像是早已习惯了关山越的语出惊人。
对着那白花花的一篮子,文柳婉拒:“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关山越果然听话,手腕一转,确确实实将那篮子特意吩咐别人买的东西抱在怀里,像是真准备自己留着收藏。
竹园幽静,更别提关山越将此地划为府中禁地,是个密谈的好去处。
文柳问:“听说你从童家带回来了一个小孩?”
这句问话,问的人不生气不多疑,被问的人不心虚不逃避,反而是系统这个旁观者惊慌地吱呀乱叫。
系统满脑子被为什么、谁说的、你怎么知道占据,根本不明白究竟是哪一步暴露了主角的行踪,提心吊胆到唯恐文柳下一句话张口就是处死童府余孽。
在对方一句话可以定生死的前提下,关山越不紧不慢,半点迂回也没有,在u系统的目瞪口呆中利落承认。
文柳的口谕是灭门,关山越的行为称得上阳奉阴违,严重一点算得上抗旨不尊,文柳居然还不发落了他,只是平静地问:“有用?”
更详尽的情况他便不问了。
于是关山越只消回答:“有用。”
关统领的一句“有用”果真是有用,成功从死人堆里捞出来了唯一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