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关山越蜗居在关府,既不上朝也不当值,活脱脱的混子模样。
若说是有什么事称得上上心,那便是天天向管家询问童府小孩的情况,想起来就问,一天能问几十上百次,问得管家直想把那小孩打包丢进关山越房里。
眼见关山越不仅对他自己死亡进程毫不上心,甚至连御林军统领的本职都懈怠了,害怕这人因怠惰被卸任,饿死在主角强大起来之前,系统不得不旁敲侧击。
“宿主,皇帝那天一大早就上朝去了……”
“废话。”关山越不以为意,“那叫早朝,不早上去难道傍晚才朝?”
“……”系统委婉不下去了,直白道,“人家君主这么勤勉,你一个臣子怎么一歇就是五天?”
它那不怎么灵光的脑子顿时想到卸磨杀驴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痛心地说:“你该不会被皇帝抛弃了吧?”
“……阿桶啊。”关山越摁了摁眉心。
什么抛弃不抛弃的,这话听得关山越心塞,仿佛自己下一秒就会变成对方嘴里的糟糠之妻。
他语重心长地劝道,“你实在闲得发慌,不如去看看千字文三字经?”
好好学学什么是正常讲话。
系统乖乖地“哦”了一声,安静片刻后又不死心地问:“所以宿主,你不去上朝真的不是恃宠生娇吗?”
关山越:“???”
恃什么?生什么?
他无力地睁大双眼,想从系统身上看出玩笑的痕迹。
无果。
关山越在凳子上一秒也坐不下去,起身一阵风似的奔去书房,努力从角落里翻出启蒙时看的最简单的语言读物。
“阿桶……”关山越眼神真诚,谆谆告诫,“多读点书吧。”
看对方这么认真,系统也有点心虚,支支吾吾地应了,还在心底暗暗发誓今后要好好读书。
看见系统读书僵硬的球形背影,关山越总算放下心来,打算对自己的“恃宠生娇”解释解释。
“我前两天才抄了童府,近来弹劾我的人只多不少。我告假几天,避一避,也免得陛下难做。”
“哦。”系统闷闷地说,“皇帝真讨厌,明明是他下旨让你去的,怎么到头来都骂你不骂他啊。”
“骂皇帝?”关山越被它的真情实感逗笑了,“你要是知道他上位时旁人流了多少血,也会明哲保身不招惹他的。”
“何况朝中臣子九族尚在,大都不会自寻死路。”
骂皇帝多简单?
上嘴唇一碰下嘴唇,什么话说不出,什么错处找不到。
但为一时意气而置生死于度外,甚至置全族生死于度外的蠢货,在当今朝堂怕是找不到半个。
不知是为皇帝的名声辩驳,还是为系统消气,关山越又说:“我又不无辜,骂两句怎么了。”
“他们骂他们的,我休我的假,等过两天骂完我再挎着刀往金銮殿一站,那群人该行礼行礼,该陪笑照样陪笑,骂声传不到我耳朵里,和没骂有什么区别。”
“我得了假;文臣们骂我得了名;双方避开,陛下得了清静。骂我的多了去了,反正陛下也不会往心里去,岂不是一举三得的好事?”
系统呆呆的,第一次听见被骂还是好事的说法。
它感觉有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哪不对,最终憋出一句:“那你这还不是恃宠生娇?”
宿主说的这都是什么啊。
骂他的话皇帝不会当真,也不会因此降罪,更不会心生芥蒂。
这还不是宠吗?
“……”关山越有点后悔自己多话了,轻叹一口气,“阿桶,你还是看书吧。”
他为了寻个清静让系统看书,也是他没过半柱香便去打扰正在努力完成语言速成的系统。
“抄家这事真不怪陛下。”
系统只得把看了一半的千字文放下,圆滚滚的身体转了半个圈,面对着这位不知道怎么突然多愁善感的大爷。
“……我、我父母,他们是边关的守将,一直以来与敌军有来有往,十数年里紧守邯城——直到边关布防被泄漏出去。”
想起那充斥着哀嚎血色的一战,仿佛时间都慢下来,回到了破城那一年。
城里所有子民都成了战俘,男为奴女为娼,对方烧杀抢夺奸淫掳掠,这一场仗堪称百年难忘的国耻!!!
关山越咬牙切齿,恨得切骨:“边关失守!敌国连夺五城!十三万军民惨遭虐杀!!!”
关山越闭眼平复心绪,五指收拢成拳,手臂发颤半晌,睁眼时其中波澜已然收束,表面归于平静。
他似有冷笑,接着道:“后来发现童府有些不对劲,查他走私战马时靠着账册顺藤摸瓜,找到了他叛国的证据。
“陛下怜我父母殒身之仇,力排众议将查抄童府一事交予我。”
所以,“被骂而已,哪里抵得上手刃贼子的畅快。”
关山越面色冷厉,眼神冰针淬毒一般尖锐,在一阵穿堂秋风中,那挺拔的身形也显出几分萧瑟意味,秋深愁杀人。
爱也好恨也罢,系统与他认识两世,第一次见这么浓烈的情感出现在关山越身上,一时无措。
半晌,抱着哄哄他的心思,系统讨好的小声说:“为了让你报仇都能和满朝文武对着来,皇帝简直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哦。”
“……”
眼见关山越那点不似人间的阴鸷一点点褪去,从中读出一丝无语,系统忙赶在他之前说:“我知道了,读书读书。”
旋即扭着身体转过去,眼神担忧地在千字文与关山越之间来回滑动,唯恐对方今夜黯然落泪。
关山越不理会对方的小心翼翼,对着系统卖力看书的背影问:“需要给你点一盏灯吗?”
“不用。”系统自得,“我会发光。”
想起萤火虫的发光模样,关山越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系统的屁股,又挑了几本书放在桌案出门去了。
根据这几日的多次问答,关山越从管家口中得知主角的近况。
据说从那天被他刺激过后,不但不再寻死,药也愿意吃了饭也愿意吃了,只是每天阴郁地盯着门口,像是在期待关山越进门后将对方一击毙命。
关山越乐得给他这个机会,推门进去,那小孩的手脚却被铁链束在床柱上,长度只够让他坐起来或躺下。
可惜,管家防得太严,机会送上门也没用。
经过这几天的锤炼,关山越估摸着对方应该能沟通了,扯了张凳子在铁链范围之外坐下。
“你恨我是因为我杀了你的族人,还是因为你的族人无辜惨死?”
小孩坐在床边,阴沉沉盯着他:“有什么区别吗?”
五天以来的第一句话。
久未开嗓,这小孩声音嘶哑,倒让他身上背负的血海深仇真实了几分。
关山越一听对方的音色,十分感同身受,立马倒了杯茶水给自己润喉。
他放下茶杯:“如果是前者,那你还真是恨对了人;如果是后者,你的族人并不无辜。”
那小孩皱着眉,不知道对方来这一遭是想干什么。
“你不相信?”关山越问。
小孩瞥他一眼,数百条人命包含在里面,重若万钧。
这神情已然能表明一切。
料想他经此一遭不会轻信他人,关山越说:“我手里有他们通敌叛国的证据,你呢?你能证明他们无辜吗?”
小孩的思维并不跟着他走,“证明了,然后呢?会有人死而复生吗?”
“不会死而复生。”关山越沉沉地看他一眼,“但你如果能找出证据,在此前的铁证中为他们翻案……”
他说:“——我引颈就戮。”让你报仇雪恨。
小孩和他对视一眼,双方眼里尽是严肃,没一点说笑的意味。
半晌,小孩才说:“好,今日之约已成,只盼我将刀架在大人脖子上时,大人……不要求饶。”
挑衅举动并不能激起关山越的怒意,他再次拎起玉釉壶添了两杯茶水。
“叮当——”
两杯相碰声音清脆,关山越把另一杯递给那小孩,问:“你叫什么?”
小孩接过来:“童乐。”
同乐?
关山越思忖着,为他起这个名字的人,大概希望他快乐无虞,每一个念他名字的人都能诚心对他说一句“同乐”。
他举举茶杯,“童乐,敬你能正大光明的为童家平反。”
童乐也扬了扬手中杯,带得手腕上铁链哗啦作响,“敬你能瞑目在我手里。”
饮罢,关山越出门去找管家给童乐开锁。
老管家不质疑他的决定,只发自内心地克制不住担忧:“那大人最近可得多注意些。”
关山越点头。
不知道童乐会不会出尔反尔,将平反放在报仇之后,甚至连明晃晃的叛国罪名都能无视。
他转念又想,好歹是主角,应当不至于盲目到这种地步,起码应该黑白分明才能成为“戏份最重”的主角吧。
等真的找到童府无辜的证据再对自己动手也不迟。
把握了时间、情绪以及话术,一番看似简短的谈话下来,一切都照着此人的预期发展。
解决了主角的忿忿,关山越将其带回来后终于步入了第一步正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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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