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思瑾赧然:“还是……先养好伤再说吧。”
“你真当我是急色鬼?”她指着床榻,“你这几天都赖我这儿睡的?”
“嗯。”
“你自己没床?”
“有。”
“为什么赖在我这儿?”
“我睡不着。”
“在我这儿你就睡得着了?”
“一开始也睡不着,后来睡着了。”
晏冬撇撇嘴,不晓得他讲的什么废话。
“你饿不饿?”他问。
“有点。”
“你想吃什么?我来做。”
“不是叫你不要干那些杂事吗?干你的正经事去,秋闱将至,你不考个举人给我瞧瞧?”
“那是必定的。”
“呵,这么自信?”
“嗯。”他得意地昂起头,像只骄傲的孔雀。
晏冬没忍住摸了摸他的头。
“去休息吧,去菩萨庙的路不好走吧?”
涂思瑾望进她眼里,心仿佛一团发酵的面团,又暄又软,这个女人又利又柔,推开他的时候冷面无情,关心他的时候又温柔似水。
他上了瘾。
“我替你洗澡。”
“……”
“帮人洗澡是正经事?”
“帮你是。帮别人不是。”他一本正经地回答。
晏冬拿他没辙。
她掐了掐他的脸,“怎么觉得你瘦了?”
“吃不下饭。”
“厨子做的不合胃口?”
“不是。”
“那是为什么?”
“我想你。”
晏冬心中钟罄一响,空谷回荡。
他问:“你想我吗?”
“我?”晏冬哼笑,“我忙得要死,怎会想你?”
她走进浴房。
涂思瑾跟了进去。
“今夜不让你帮这个忙,你就不消停了是吧?”
“我担心你的伤口碰水会感染。”
“你忘了我有法力?让伤口不碰水,太简单了好嘛!”
“你都已经消耗法力作战了,能省一点是一点。”
“又来做我的主了?”
涂思瑾低头不语。
晏冬看了他一眼:“进来吧。”
他如释重负,紧紧跟了进去。
晏冬难得泡澡,从前无论春夏秋冬,都是冲澡。这回实在乏了,想要好好放松。
涂思瑾将冬茶花汁滴入浴盆,修长的手指在水中搅动。手臂摆动的弧度越来越慢,一寸寸接近发热源。
湿润的水汽没能将他滋润,他急需切切实实的雨泽。
晏冬半掀眼皮:“动手洗呀。”
“好。”涂思瑾喑哑到只能发出一个音节。
动作卡顿,一板一眼。
小心翼翼地擦拭。
“你搔痒呢?”
晏冬勾着他的手指,让他重点儿洗。
他避开新鲜的伤口,却避不开旧伤。
很多道疤,深的浅的,横亘美妙的**。
他情不自禁,吻那些伤痕。
晏冬觉得渴,揽过他的脖颈,和他接吻。
他完全将自己送入她口中,希望在他身体制造一些痕迹,成为永恒的烙印。就像她身上的一样。不会随岁月更迭、皮肤新长而消逝,比任何身外之物都长久。
“咬我。”他殷切地恳求。
晏冬从善如流。
咬他薄红的唇,吸吮如啜甘泉。
他央求:“还有别的地方。”
“哪里?”
他指自己的身体。
晏冬轻笑:“得寸进尺。”
没有让他得逞。
只是细细地吻他。细得像龙须糖丝,舔一口甜滋滋。
涂思瑾不知道晏冬会这么磨人。
他迸发狂妄的贪念,想把这间小小浴房变成世外桃源。
将她锁困其中。
他啃噬她的皮肤,在她身体里长出根系,如果她枯萎,他会比她先死亡。
他臆想所有伟大的献祭。从未体验过如此密不可分的感情。
孤绝的山林将他变成寡言的幽灵,祖父的厌憎,将他的阴暗都矫饰成乖觉的顺从。
遇到她,一点点生根发芽。
想开出鲜艳的花,却还是长出黑色的叶芽,释放的毒素比芬芳更多。
这一夜,晏冬做了个梦。
她被马驹带到荒原旷野,风无比的舒适,月亮很大很圆。
没有杀戮,没有血腥,没有屡禁不止的魔军。
早晨太监来宣旨时,她还不肯从马驹上下来。
皇帝赏了她无数金银珍宝。
她留下一尊金菩萨像,一支翡翠玉簪,将其它捐献给南海灾民。
公公夸赞她善心,她笑道:“是陛下善心。”
她回到房间,握住涂思瑾柔顺的发,发丝穿过指缝,丝绸般冰滑。
涂思瑾神游天外。
她这样为齐夏梳过发吗?
他被占有欲操控灵魂,诘问冲破牙关,被她簪发的动作牢牢锁住。
“送你。”
涂思瑾呆愣地摸着头顶。
“是什么?”
“玉簪。”
“为什么送我?”
“好看,就送你了。”
“只是好看吗?”
晏冬看着他漂亮的脸,“你也好看。”
“我不是这意思。”
“不想被夸吗?”
“为什么送我礼物?”
“奖赏你。”
涂思瑾懵懂:“奖赏我什么?”
“不沾血腥,永远纯净。”
涂思瑾垂下眼睫:“如果我做不到呢?”
“如果你做不到,我希望你不是流血的那个。”
晏冬不知道她这句话蕴含多大的慈悲,足以震撼一个生命中未曾得到多少善待的人。
涂思瑾的眼中山呼海啸,他扑进她怀里,鼻尖抵在她腹部的伤口,用温柔的唇舌舔舐。
她揉他的头,宽容地笑。
“你以为你是小猫小狗啊?”
“如果我是妖族就好了。”
“为什么?”
“变回原形,被你揣在兜里。”
“我是行乞的吗?还揣个兜,不嫌累赘啊?”
“那就当你的坐骑,你去哪里,我都驮着你。”
“说不定你上辈子就是拉磨的驴,操劳的命!”
涂思瑾笑。
他希望生命停留在这一刻。
幼时,祖父曾无数次对他咒骂,将滚烫的药盅砸在他头上,他都想过死亡。
却不是此刻的这种死亡。
此刻,他心满意足,击缶而歌。
他曾以为死了会变成孤魂野鬼。
现在不会了。
他会缠着她。
她一定不怕他,说不定还会用她带着薄茧的手掌扇他,叫他滚。
没关系,他会变成幽鬼野鬼,钻入她的身体,看潮汐起落,血液奔流,当作这世间还美好的唯一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