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繁露春秋 > 第219章 乱臣贼子

繁露春秋 第219章 乱臣贼子

作者:Pythagozilla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11-13 08:14:15 来源:文学城

祁韫刚步出梁夫人的客室,就见徽止和梁蕸在院中,对着几只敞开的大箱说笑取乐。

箱中尽是陕中土产:骊山石榴、汉中仙毫,皆是上贡之物。那石榴尤为惹眼,果大饱满,殷红欲滴,未到应季,不知梁家又如何得来。

另有一箱是皮影戏用具,或雕或绘,皮片如蝉翼,刀工极细,色泽鲜润,人物举手投足间透着灵动。

如果说这七日来画那些宋院风格的花鸟还只是叫祁韫烦躁发腻,眼下却只剩微微冷笑的戏谑。徽止喜笑颜开拉她去看,她便看,还随口笑赞几句,全无失态。连梁蕸都误以为她和母亲相谈甚欢、尽释前嫌,对她态度越发亲昵。

祁韫甚至将那洗净的石榴随手破开,剥了几瓣喂徽止吃,这突然的温柔把小姑娘弄得又喜又骄傲,张口娇娇地等喂。

剩下半个,祁韫漫不经心一抛,落到梁蕸那粉面情人怀里,叫这纤瘦柔弱、徒有其表的小白脸仓促一惊,接得手忙脚乱。果不其然,梁蕸又在旁看得脸红。

她意思无非让那小情人继续伺候这两兄妹,明知母亲定在窗下痴痴望着,却连一眼都懒得回头,执帕擦手便走。

既然主人归府,当晚席面自是丰盛隆重。除却在京任职的梁珣未归,梁家上下尽数到齐,连年仅五岁的梁滢也穿戴整齐,由奶娘领着,规规矩矩向客人行礼。

祁韫唇角微含笑意,目光澄澈,竟不见丝毫冷色,仿佛真成了这其乐融融中的座上宾。

徽止与梁滢都是母亲所出,算来确是她的同母妹妹。按礼数,她需回赠礼物,于是赠徽止一方雕金嵌玉的掌中镜,玲珑雅致,梁滢得一柄镂空金络、嵌珠珊瑚的平安锁。

梁蕸收的是一副南派老工彩绘折扇,一年所出不过两掌之数,价值连城,绢面绘春水晚山,极是雅趣。甚至连不在场的梁珣也有一枚琥珀雕印,印面镌着一字雅号,算是照拂周全。

她又递出一盒,笑着对梁蕸情人道:“也给梁二公子挚友备上一份,虽是临时,勿怪失礼。” 那小白脸拆看时红了耳尖,引得座间笑语更甚。

蘅烟在旁望着,只觉心底一阵阵发寒。祁韫面上安然从容,席间轻声唤她“母亲”,语调柔和,恭敬有礼。可正因这分寸得体、不带半点情绪的体面,才叫她怕到骨子里,怕得透不过气来。

她看得懂,这潇洒从容不是伪装,而是比恨更绝的冷淡。连怨怼都已剔去,不过半日之间便干脆利索斩断情感,只余不动声色的老练、客气与疏离,让她这做母亲的彻底绝望。

饭罢,主宾相携看那皮影戏,演的是《长恨歌》。操影之人手艺极精,人物转折流畅自如,灯火映得影人光彩浮动,衣袂如生,唱腔悲婉处尤动人心,连梁蕸与徽止都看得泪痕满面。

祁韫闲倚座间,温文而笑,心里满是讥讽:看来梁述是将自己比玄宗,青睐馀音社《梧桐雨》也是同理。若非我无安禄山之武功,早一刀捅了你完事,真送你一个“悠悠生死别经年”,那才叫好看。

次日,一家人同游终南一系的翠华山。是日初夏,山风拂面,林色深翠,天高气爽,正适郊游。

徽止非要赖着让祁韫牵她爬山,她便牵,只当是在家里哄阿宁开心一般,俨然也把这兄长身份演得入味。

至席地午餐、弹琴对景时,祁韫还主动献技,对梁述和母亲二人说:“梁侯音律独步天下,原不敢唐突献拙。然昔承母亲教诲,一日未辍,十年不弃。”

“今得此良辰山色,愿鼓一弦以侍座前,也好让母亲放心,纵客尘流转,此琴之弦未尝断,人心亦未尝忘。”

蘅烟听她话中那句“此琴不断”,分明在说,她对她的思念从未断过,霎时间感动落泪,又心如刀绞。

祁韫端坐抚弦,琴声初起时还平静悠远,仿佛春雪初融,寒意浅淡。旋即转折如风卷残云,杀机乍现,锋芒毕露。

她所奏的,正是《广陵散》。此曲源自聂政刺韩傀,聂政曾因奉养母亲拒绝为人行刺,母死方决意赴死一搏。

祁韫借此曲自比聂政,韩傀为权相,喻梁述。她指下斗气森然,声声冷冽决绝,不留半分犹疑,无疑是以此表明心意,也是**邀战:纵玉石俱焚,纵你执我母亲为要挟,我也绝不向你俯首。

而数年来诛巨匪、杀边将,几度死生一线,也早将祁韫的战意淬炼得不止是文士的阴狠谋算,而是真刀真枪也敢放手一搏的凌厉与灼热。

在座皆是通音律之人,更何况音本能移情动性,纵不识典故,也能从她琴中听出那凛然战意。

别说梁蕸那一对沉溺花间月下、从未尝寒凉的“璧人”,闻曲便浑身发冷、心生惧色,便是素性胆大、视人命如草芥的徽止,也听得一时失神,不解为何这始终温文笑语的“兄长”、实际上的姐姐,要对父母奏出如此诛心之音。

梁述终于淡淡抬眸,正色望了祁韫一眼。

对于爱妻流落在外的这女儿,他原本并无心探究,更不以为意。嘉祐六年,祁韫诛汪贵,他尚未知她身世,杀之未成,暂放一马,便放到次年元宵。

荣恩宴上祁韫一曲《楚歌》,眉眼神情、指下小癖与他爱妻如出一辙,才叫他生出猜测,一查果然是昙如亲生。若非这层亲缘,他早已收割性命,岂容留到今日?

此刻,这孩子杀意森然、狂气毕露,反让梁述心中更添几分赏识。他庇护几个亲生孩子太好,养得过分温润,正缺这般凌厉粗傲,别有一番野味。

于是梁述丝毫不怒,反而微微一笑,语气平淡中带着赏玩:“果是金石之音,锋出指下,志在不屈,杀机亦可成乐,得此曲真意。上佳。”便不再多言。

祁韫心知,一曲邀战终究只是先声夺人。纵杀意再盛、琴音再凌厉,也撼不动梁述这等老成权臣的稳坐中军。她早就明白,终要面对面坐下,亮出刀口下那点真心实意,才是最后的交锋。

终于,经历了这荒唐得令人作呕的十日,梁述请她夜间一叙。

她步入梁述客室,只见陈设极素,不燃香,却自木料、青石与素帛间散出浅浅幽郁,恰到好处。那气息不矫揉,也不粗野,不夺人意,只教人神思清宁。

月色从窗外照进,映得几案边的古砚与素纸都染上一层寂静之美,更衬得主人心思难测。

祁韫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处细节,终落在梁述身上。

梁述端坐于案后,神情不怒自威,却又带着从容自适与不设防的亲近,看似如任何一户世家家主一般,自有气度,却不摆功业之重。

可祁韫这半年在辽东真杀过人,也学过杀人。她冷眼打量,梁述一身春夏之交的轻软袍衫,未着甲胄。若真要取命,脖颈动脉或左肋心口只需一刀,血可立溅。

可她心中也知,那看似轻薄柔软的衣衫下,极可能贴了金锁软甲。更何况梁述本是以武入仕,战功赫赫,纵年近花甲,真搏杀起来,她多半只是自取死路。

梁述待她打量完毕,才抬眼含笑,抬手一引,示意她随意落座。

“你这几年风霜奔波,辛苦非常,本想留你在此小住几日,也算略尽东道,聊作疗愈。奈何终是我招待不周。”

他语气和煦而亲近,声调不疾不徐:“蕸儿心性浮浅,矫揉造作,和你脾性不大合,徽止又嫌太闹。你母亲放不下旧日心结,心中自有千钧之痛。你若心存怨尤,也是情理中事。”

祁韫早已将心绪打点妥当,只淡淡笑答:“不敢。梁侯厚意相待,晚辈岂敢不识。至于府中风雅之盛,早是天下共称,我也不必多费唇舌作逢迎之语。”

她随即话锋一转,竟先行发招:“若非我自负错看,总觉梁侯待我,就算撇开母亲这一层关系,也颇有几分赏识之意。”

梁述难得大笑:“不是错看,足见你聪明。你方才在考虑如何杀我,只因胜不得才作罢,也是你聪明。”

他随即轻叹:“不想我亲生的孩儿,反倒被我护得太好,都成了温室之花,不过无用点缀。”

祁韫也笑,语气带了点揶揄:“梁侯何必说起‘有用无用’这般俗气话?得父亲周全庇护,是我这等无运之人一生修不来的福分。”

梁述微笑:“你哪里是修不来这福气,我和你母亲愿给,是你自己不屑取,分明是习惯了与天抗命,以自证其能。否则,你纵才气纵横、荣华满身,仍不过觉这辈子味同嚼蜡。”

他略一停顿,又道:“少年意气,自以为凭一己之力可平山海,这心气人人都有,我年轻时亦不例外。我欣赏你这份锋芒,既然山林清逸非你所恋,云海天涯才是你之志,我又怎会执意系缆留舟。”

“你若真当我是以昙如要挟,那也小觑了我。”他续道,目光平静,“执棋者不入局,是我与你和瑟若最大的区别。终有一日,你或许会懂。”

他不过寥寥数语,便将她这辈子的执念道破,无非是要自证“我可逆天”那一口气。追求瑟若,是为逆天。屡次孤身撼动大局,也是为逆天。每一次都侥幸得成,她便越发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到今日,她背叛过友人,舍弃过亲人,利用了身边几乎所有人,浑身血污,疲惫不堪。心底唯一干净的,只有母亲与瑟若。如今连母亲也失去,只剩逆天得来的瑟若一人。

而梁述的存在,是向她展示另一种人生的可能:无须倾尽所有,亦可应有尽有,只需让自己抽身回退,不再沉溺局中。

他只是以十日“终南捷径”告诉她,现在回头,仍可光明圆满。

祁韫听罢,只淡淡一笑:“梁侯终究是天上人,不知我们凡人身不由己的困境。我自始便没得选,不入局,连做棋子的资格都没有,又何谈执棋反制?”

她又道:“梁侯以此相诱,也是小觑了我。”

梁述略一点头,道:“诚然。既然你自居替那对姐弟出使,今夜便可全其使命。”

他起身缓步踱到窗前,望月长叹:“李桓山这一局,你赢得漂亮。连我也未曾看破你三年潜伏辽东之真意,只因你所行所谋,无一不是益于国局,我自无理由阻拦。”

“就连那修建定威堡五年之计、数十万两银之筹,也都谋划得丝缜密致,战事中未曾有隙。李铖安虽死,高嵘接续其志,于国家无损分毫。”

“只可惜了我那老兄弟,一生磊落刚直,最终却折在暗算之下。”他语气里真有几分惜重。

祁韫面无表情,只听他说。

梁述微侧过身,看她一眼,似笑非笑道:“可你与瑟若以为,李桓山便是我唯一依仗,那倒浅了。世间万事,皆有可替之人。你如今是她手中一柄利刃,可我若真将你性命留在此地,她也只会拭干眼泪,继续与我博弈。你可为她而死,她却始终为国而活。”

“你既决意入局,又同棋手相恋,不过是飞蛾扑火。当然,你这般聪明,想必早已认了,也甘之如饴。”

“我将瑟若视作配得与我共掌天下之人,她却不愿,自然因她姓林。可她也始终错看了一件事,我从来不是乱臣贼子。”

这话说得太过直白离谱,祁韫毫不掩饰地笑了。梁述亦随之轻笑,道:“听来荒唐?那是因你们只见局中,不见全局。”

“我年未弱冠便着手扶光熙帝上位,历光熙二十一年、绍统十年,如今嘉祐又十一年。你可细察,我所行所谋,但凡损害国家之事,从未做过。最多也不过是除去数枚不顺眼的棋子,不曾殃及黎民苍生。官场中人,自愿入局,本就当知生死有数。况且一个俞清献倒了,瑟若自能再用十人,何足道哉。”

“我才是这世上的无冕之君、万人之父,天下乱了,于我有什么好处?便说那日你与徽止共食的早熟石榴,是乡人数年心血方才得此一株异种,战火若起,顷刻成灰。坐忘园也好,我这未来终南别业也罢,皆是太平盛世方可有的繁花硕果。”

祁韫简直被他一通歪理说得直笑。视人命为草芥,用神仙的话讲便是“以万物为刍狗”。他是自居为神,真活在天上了。

“你我为敌,只是立场不同罢了。”梁述淡道,“我之除俞清献,正如皇帝倒王敬修,亦如你杀李桓山,言何你为正,我为邪?你自己已非清白,知道离权柄越近,离人性温情便越远。而真正执权柄之人,早已无分善恶。”

“你现在看不开,我并不怪。很快你和瑟若便会懂得我今日所言。”

见祁韫仍无动于衷,甚至连辩都懒得和他辩,最终他笑道:“此间居留,都任你来去。若你肯,还是多陪一陪你母亲。她被你亲父耗损一生,如今又因你而以泪洗面,我终究心疼。”

祁韫淡淡道:“梁侯赐教,便是这些?”

见梁述含笑点头,她起身郑重一揖:“梁侯既肯言明不会以母亲相要挟,韫感激无已。”

她抬头,直视梁述双眼:“更要谢梁侯十五载护那不败之昙。无论终局如何,你我都不会让这盛世之花毁于一旦,如此便好。”说罢飒然而去。

梁述目送她没入夜色,并不多言,只随手拾起案上一方麒麟墨,指腹轻轻摩挲,低声一笑。

似在叹如此麒麟之才,终归也难免研作一池浓墨,可惜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9章 乱臣贼子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