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极长老薛无极,天剑醉翁花千秋,笑菩提欧阳玄英经过数天调息,已然恢复些许功力,只是从此哑口,司马笑天声泪交错,追叙那日与六弟尉迟兰向梵音宫要人,韦李却突兀阻在身前,不由分说,便运功提掌劈来,当下打在六弟前额,也不知这孽障学了什么毒功邪技,六弟登时口吐鲜血,含恨而亡。薛无极,天剑醉翁,欧阳玄英三人神色相顾,天剑醉翁躁然急切,两只手左右比划,口里咿咿呀呀,霜花上忙道:“二师父的意思是,韦李身体已遭雪域神鹰毒害,韦李再大逆不道,也绝不会做出此等欺师灭祖之罪的。我想大师父薛长老和三师父欧阳前辈也是此想法,对不对?”薛无极三人频频点头,欧阳玄英蓦然一笑,向霜花上伸出拇指。司马笑天沉默一时,突然咋舌道:“我看那日韦李神情确实不对,仿似吃了什么**药一样,对雪域神鹰和颜玉卿的话唯命是从,只是他从来不说话,那双眼睛忽红忽绿,甚是恐怖诡异!”韦忠接道:“这一切都是颜玉卿和雪域神鹰种下的恶果!”沧浪道:“可如今也不知他们去了什么地方?”霜花上和六月荷墨然相望,流盼微动,六月荷缓缓道:“李存勖向来欣赏梵音宫的音乐技艺,想必师父,和他们必是去了汴京。”六月荷说到师父二字,不免心绪波动,想师父已与她和师姐断去师徒情义,一时花容黯然,微微低下头去。沧浪看得真切,忙道:“你们师父现在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境地,还好你们良心未泯,没有去做助纣为虐的事。”
众人即向汴京进发,一路南下。霜花上和六月荷见着熟悉的道路,想起那一路上与韦李相亲相爱的情景,心里百般感慨,喜忧交织,不可言状。
这一日行至王屋山下,见着两个怪模怪样的人坐在路旁的石头上,一个脸上潮红的汉子嘴里嘟嘟囔囔道:“我说不跟着徐知诰吧?你偏不信!死了人了吧?”那另一个神情更是悲伤,也嘟囔道:“可怜咱的兄弟了!”两个人好像在对话,又好像各说各,互不相干一样。见着道旁行来一众人,便瞬间提上精神气,悠悠唱着歌谣:问世间那个什么最金贵,金银买不了情义真。问世间那个什么最真,阎王也怕忠义的人。众人听到这句,连连叫好,那兄弟二人从大石上一跃而下,立在道中,正要再即兴一段,看见身前竟然是韦忠韦唐,猛然喜上眉梢。韦忠道:“王屋三怪!许久不见,诸位可好!”这二人是王屋三怪中的牛刀和马鞭,二人听得韦忠说王屋三怪,神情漠然伤悲,马鞭那八字须随着嘴唇抖动,漠然道:“如今只剩下我兄弟二人了。可怜三弟英年早逝。”说到此处,二人皆悲恸不能,呜呜哭泣起来。韦唐自是知道羊矛因何而死,看如今情形,他们自然还不知道羊矛被济世仙司马笑天一剑穿心而过的事。韦忠忙安慰道:“人生无常,三兄弟的死何不是归处,大丈夫行名立世,但求问心无愧便是。”牛刀和马鞭更加几分激动,牛刀道:“韦大哥说的对,大丈夫但求问心无愧!我兄弟敬那徐知诰乱世明君,愿成左右之臂,谁料他拿我等当作什么?拿我们当作杀人工具,去杀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韦忠和韦唐对视一眼,韦忠明白韦唐当时内心痛楚,就像眼前的王屋三怪一样。司马笑天正想将当年之事说明,韦唐忙一手按住他手臂,示意他不要说。众人见这王屋三怪虽然性情古怪,如孩童般纯真,但内心竟然这般有主见,实是难能可贵。
牛刀马鞭见着韦忠一众似有紧迫之事,便询问缘由,韦忠道:“雪域神鹰和颜玉卿为害江湖,现已遁去汴京,你们可曾见过这二人?”牛刀道:“不瞒韦大哥,我兄弟二人也是刚刚从广陵城回来,一辈子就住在这王屋山了。”马鞭嘈然道:“韦大哥问有没有见过那二人,你说这个干么?韦大哥,如今我哥俩也没什么事,但愿追随你一道去汴京可好?”韦忠道:“江湖中恩恩怨怨,谁是谁非,难解难了,二位兄弟何不在此得个自在?”牛刀马鞭登时不悦,以为韦忠是在拒绝他们,马鞭道:“难道是韦大哥嫌弃我们没多大本事?”韦忠见他们执意如此,也便应允。
众人又行得半日,已至汴京城外,那城门楼上旌旗飘扬,一派新朝气象。众人下马进城,悠然欣赏起汴京风华。不远处一幢楼阁赫然屹立,与周遭街景相形,自然显得光彩夺目。那楼阁下围满了数千之众,再一分别,确是城中百姓。为何聚集如此之众,大家也想一睹为快,便疾步前驱,绕至东边一个人数较少的地方,才看见众人围的是一处台子,那台子上一男一女正唱着戏,那男子面容英俊,那女子也是倾世佳人,歌声婉转清脆,台下众人时不时叫好,欢呼声喝彩声连成一片。
韦唐终于认出那唱戏的女子便是朱莹玉,而那个唱戏的小生便是火教的首领毋冲,那台脚上鼓动琴瑟的老人便是白风羿,韦唐正想前去一番问候,此时却来了一批官兵,行色急急匆匆,言行甚是跋扈鲁莽,将围观百姓尽数驱散。那官兵首领望着眼前女子,先是上下打量一番,啧啧称赞一瞬,才正色道:“尔等真是好福气,竟然深得皇上垂眷!”那一男一女,鼓琴的老者见此情形蓦然一愣,瞬时低下头去,跪在了地上,那男子道:“感谢皇上眷顾!”说着,和那女子老者一同起身,准备随官兵同去。韦忠看出韦唐神色,叮嘱他刚到汴京,不宜暴露行踪,众人正欲离去,韦唐却一跃而上,阻在那官兵身前,那女子先是一阵慌张,不敢去看韦唐的脸,那男子也低下头去,那官兵首领怒不可遏,正欲伸臂擒拿,岂料韦唐抬起左手,已将他压在地上,一时动弹不得。韦唐向那女子关切道:“姐姐,我是韦唐啊!”那女子这才眉心舒展,悠然抬头。韦唐又向那男子道:“毋冲大哥,你近来可好?”那女子微微一笑,开口道:“这位小兄弟恐怕是认错人了吧!”那男子也道:“小兄弟定然是认错了人!”韦唐甚是不解,如若他认错,怎能会这等巧合,难道同时同地会认错三个人?那女子浅浅一躬,对着那官军道:“这位小兄弟一时性急,恳请官爷不与他计较。奴家在这里求你饶他一命。”那官军听得妙音轻柔,心里稍有慰籍,便一口应允。
望着朱莹玉毋冲及白风羿随官兵远去,韦唐甚是疑惑,将这事说与众人,众人这才明白,原来那寿昌公主和火教首领是进宫报仇去了,众人也是一番慨叹,想那庄宗沉溺音色,才给了毋冲朱莹玉机会。韦忠又一次向韦唐道:“现如今刚到汴京,不宜暴露行踪,下次一定要注意。”韦唐连连点头。
众人在客栈住下,商讨如何进得宫去,司马笑天道:“我等人数众多,不宜一起出动,不如我与韦唐小兄弟一起潜进宫内,先一番探看如何?”众人也都想,众人之中也只有韦唐功夫深厚,所以不存二意,纷纷赞同。
再说方才那几人确是朱莹玉,毋冲白风羿三人,那日在汴京郊外偶然相遇,却道出同一般身事,仇敌竟也一样,就是那汴京城紫宸宫里的皇帝李存勖。三人回了陈汝故地,日间勤练武艺,匆匆已是三年光阴。三人来到汴京已有三月有余,没有高深的轻功,怎能入得皇宫禁城?三人偶然听得街坊传言,那皇帝李存勖酷爱唱戏,有时候还自己妆扮角色,粉墨登场。三人得此消息,异常高兴,连日去戏院听戏学戏,最后在凤鸣阁楼下摆下戏摊,足足演了两个月。朱莹玉倾城之貌,唱腔也及尽婉柔清丽,一时之间,汴京城中,已是家喻户晓,妇孺皆知了。市井这般消息,怎能传不进李存勖耳朵,连忙派人将那才人请进宫来。三人那日见此情形,纵然已是盼了好久,已然内心激动不已,只是那日险些被韦唐公子揭穿。
三人进宫之后,跟随着侍卫去紫宸宫觐见皇帝,朱莹玉望着雕栏玉砌,蓦然伤悲,似是一切仿在昨日,一时忘情,便伸手摩挲那汉白玉石雕,眼泪默然流下。毋冲忙轻唤一声小姐,朱莹玉才收住伤悲。
当李存勖看见身前朱莹玉时,一时暗暗惊讶,想不到街坊中却藏着这样一位倾世美人。那侍卫低头轻唤一声陛下,他才勉强一丝微笑,令眼前这三名伶人施才献艺。琴弦儿铮铮作响,紧令三声,凄厉之色淋漓尽致,那弹琴的老者一头白发低垂,更加显得凄切悲戾。朱莹玉朱唇微启,悠悠唱道:“三月柳,似飞雪,天涯一去随了风,汴梁梦,故人情,辗转反侧做不成。红粉佳人轻弹指,倾覆了华盖几重。”左右宦官听到朱莹玉这一句倾覆华盖,登时不悦,欲要一番呵斥,李存勖朝他们摆手,这才不得不低头应诺。一曲唱毕,李存勖拍掌叫好,鸷戾的目光紧盯着朱莹玉,停了一瞬才道:“看来你颇有见识,倒不像是市井之人。”朱莹玉微微低下头,浅浅一笑。李存勖招她坐到自己身旁,毋冲和白风羿暗暗惊喜,只要今天杀了他,当下就死在乱军之中,那也是死无遗憾。朱莹玉缓步向李存勖走去,先躬身一礼,右手暗暗伸向腰际,瞬时扯出一柄软剑,那软剑早已缠在腰间,紧贴着皮肤。李存勖猝不及防,那软剑已搭在他脖颈,李存勖惊道:“请问女侠想要什么?金银官禄,我,我都可以给你!”朱莹玉道:“金也不要,银也不要,今天就要你的性命!”那两个宦官睹此情状,正要呼喊救驾,白风羿漠然一声冷笑,瞬间从琴头扯出两柄短剑,顺手发去,正击在那二人脖颈,登时气绝身亡。李存勖慌然道:“敢问女侠尊号”朱莹玉道:“我是前朝寿昌公主朱莹玉。”李存勖这才明白,原来眼前女子是朱梁公主,难怪会唱出一句倾覆华盖几重的词句,白风羿和毋冲紧步上前,毋冲道:“你可知我是何人?”李存勖望着毋冲,漠然不语。毋冲道:“我乃是火教教主毋冲,三年前我火教随你拔下汴梁,却不曾想你竟然做出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之事。”李存勖只道是今日必死无疑,谁料一支铁镖袭来,不偏不倚,正击在朱莹玉捉剑的那只手的指麻处,那支剑当啷掉在地上。李存勖猛然欣喜,往后连退几步,藏在一个白衣少年身后。
紫宸宫里,烛光盈盈,灿若白昼。那少年的脸映彻在烛光中,现出一抹微红。朱莹玉和毋冲分明认出了眼前的少年,朱莹玉一时百感交集,猛然叫了一声韦李哥哥。可是那少年却并不答话,似乎根本就不认识她。朱莹玉暗想,莫不是三年前不辞而别?让他今日不愿与我相认。这般想,口里却道:“韦公子今日保驾皇帝,可称得上大功一件!你虽阻我杀这个狗皇帝,也不用装作不认识我呀?”那少年满脸疑惑,缓缓道:“韦李,韦李是谁?我叫丰无双啊,我师父是雪域神鹰和颜玉卿,我是他们的关门弟子。”朱莹玉这才明白,原来韦李哥哥已被雪域神鹰利用,眼下看来,他一定是失忆了,以前的种种,他可能都忘记了。这般想,心里万分疼痛,正要再出口相问,这时紫宸宫外却杀进来大批官兵,火把照亮了宫里宫外,朱莹玉毋冲三人忙躲藏在龙座之后,只见进来一批将领,再细看,石敬瑭颜玉卿二人皆在其中。李存勖惊喜道:“终于,你们终于回来了!”石敬瑭及众人却不搭理,李存勖看着眼前情势,暗道一声不好。一个将领手执圣旨,一边训斥李存勖自称皇帝以来,荒淫无度,朝□□败,一边说着谨遵明宗圣旨,将庄宗李存勖废掉。李存勖哈哈几声冷笑道:“想我李存勖戎马一生,什么阵势没见过?今日徒此噩运,实是天命啊!”说罢,一把抽出一个将领的佩剑,搭在脖颈一刎,倒地一命呜呼。
韦李自是不明师父雪域神鹰叫他在汴京保护皇帝,此时却将皇帝逼死在紫宸宫,过后才听人说,李存勖将魏博大小将领的妻女一并请回汴京,一道高歌宴饮,才使众将领怒气爆发,准备倒戈造反,李存勖派李嗣源前去平乱,谁知众将领一致推荐李嗣源即承大统。李存勖左右为难,石敬瑭才道:“今日之事,倘若明公不允,往后便永无宁日,已致杀身之祸,莫不如一不做二不休,顺其自然。”李嗣源这才大定,愿攻取汴梁,废掉庄宗,做一个文治武功的明君。
毋冲三人见那些人悉数离开,这才从龙座后面出来,见着李存勖已断气,猛然心里不爽,毋冲夺过朱莹玉手上的软剑,割下了李存勖的头颅,装进一个黑色布包,趁着夜色,随着一批伶人出了皇宫。毋冲道:“李存勖已死,下一个便是石敬瑭。”朱莹玉愤然点头。
韦唐和司马笑天展开轻功,潜入宫内,方才那宫廷政变,已然瞧得清楚,回了客栈,说了当时情形。韦忠道:“也不知道叶红云去了哪里?”沧浪道:“先找叶红云报仇!然后再将雪域神鹰和颜玉卿消灭掉!”司马笑天道:“那畜牲现在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唉!”司马笑天还想说早都将他的师父们忘得一干二净的话,这时想起他亲手打死了尉迟兰,便缄口不语,只作一声叹息。无极长老薛无极,天剑醉翁花千秋,笑菩提欧阳玄英,也纷纷一声叹息。
朱莹玉毋冲三人本想潜在宫中,只是韦李已记得他们模样,且他常伴在石敬瑭左右,便趁着明宗李嗣源发下遣散宫内优伶政令,混在数千之众中出了禁城,一路向西而行,至了帝陵梁宣陵,将李存勖的头颅祭在祖陵前,只道是终于拿下后唐皇帝的人头,祈望列祖列宗在天之灵得以慰籍。毋冲和白风羿面东而归,心中悲恸不已,想那火教数千之众死时惨状,又暗暗起誓,定要取下石敬瑭头颅,拿去祭拜死去的义士。
翌日清晨,三人欲再回汴京,一路策马齐驱,不消半日,已到汴京城外。此时城中涌出一大队人马,三人极目远望,已识得石敬瑭雪域神鹰,颜玉卿以及韦李几人,三人皆面露喜色,真是个绝佳的时机,便在一片丛林中隐藏起来,看他们欲往何处。那一队人马出了南城,又折北而行,三人正要紧跟其后,这时却又有一众人突兀出现,一番辨认,才瞧出那些人是韦唐韦忠一众,朱莹玉也不愿再隐瞒,三人出了林子,在驿道上等候韦唐一众。众人一番瞧看,才认出这三人模样,正是那日跟随官兵进皇宫唱戏的人 ,只有韦唐更加高兴,忙上前问礼,朱莹玉莞尔一笑,缓道:“见过韦唐公子,见过诸位义士,那日情况急迫,还望诸位见谅!”说到这里,众人各自称赞,司马笑天道:“寿昌公主真是智勇双全,能想出这等办法来!”朱莹玉暗想韦唐这一众必是跟踪石敬瑭雪域神鹰众人,便试探的问:“敢问诸位要去何方?”司马笑天和几个仙班长老悠悠一笑,韦忠道:“想必三位也是要跟踪石敬瑭吧?”朱莹玉面露喜色,悦声道:“如果和诸位英雄一道,成功的几率就更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