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目与雪域神鹰脚前脚后,未有多时,便会在一处,又向东走,行了三日,已至嘉峪关。
正出了关,却见着远处三个提剑的少女风尘仆仆的赶来,莫恨眼尖,一眼便认得是牡丹朱槿石榴三位师姐,忙呼喊着迎了上去。师姐妹抱头相拥,喜极而泣。莫恨这才知道师父已仙逝,白芍姐姐惨死司马笑天剑下,雏菊为师报仇又死在崆峒山,想梨园花海那一众姐妹,如今只剩她们四个,一时伤悲,不能自已。
平林漠漠,雾霭沉沉。天目赞道:“中华山河!气象万千!”雪域神鹰回道:“只可惜,如今支离破碎,生民涂炭。”天目又叹道:“分分合合!尽归天道!”
众人也跟着嘘声哀叹,这时远处奔来一支近百人的马队,一路风尘肆起,呼啸而至,兜开一个大圈,将众人围了起来。
那领队的将军,面色黝黑,一口白牙在风沙中抖动:“尔等可随我向太原,跟随晋王剿灭朱梁?”
野蛮的号子随即虐起。
雪域神鹰见不惯有人立在高处同他讲话,早也是横生出几分不满。“若不是看在晋王的面上,定将你碎尸万段。”
雪域神鹰的话音不高,却中气十足,那领队听得真切,一时怒火生出,手中的马鞭便向雪域神鹰抽了过去。
雪域神鹰未有一丝惧意,只手便扯住他的鞭子,手臂暗自上力,一把将那领队扯翻下马。那领队蜷成一个‘刺猬’,雪域神鹰又挥了两鞭,那领队嗷嗷叫了两声,双手紧紧捂住脸,紧呼着饶命,刚才那不可一世的神情,此间荡然无存。
那一群属下将士,左顾右盼,不敢上前。天目呵呵笑道:“阿弥陀佛!此是误会!不瞒将军,我等皆是赴太原参加武林大会的!”
那领队听天目这一说,忙磕头道:“在下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是参加武林大会的各路英雄,在此请罪,请罪!”
属下将士忙让出一条道,天目又道:“你定是在西域招兵买马,且记住,不可强征百姓!否则,你将小命不保!你可记住?”
领队忙口口应声,频频点头,双手深揖,转头灰溜溜的爬上马背,领着属下将士进了嘉峪关。
莫恨和朱槿石榴三人大笑,只有乔玉满脸愤怒,他将断臂之痛全然记在莫恨身上。
广成祖师李道玉依了兴善寺慧空法师嘱咐,向着安乐梵音宫寻来,行了数日,已至梵音山下。一水环绕,孤山独秀,梵音山似一仞刀锋,直上九霄。李道玉一边赞叹,已然身在云蒸霞蔚中,不禁开怀舒臆,朗然唱到:淼淼水去兮,斯人已逝,巍巍山立兮,此情永驻。
本来触景兴怀,只想赞叹山水,却想起凤儿,不禁怅然落泪。
正自转身,却听得有人呐喊:“何许贼人竟敢闯入梵音山禁地!”
李道玉抬头,雾霭沉重,却也看不见,这女声甚是清脆,似一阵铃铛,荡出短暂的回声。李道玉向山上回道:“烦劳通报梵音宫宫主颜玉卿!我李道玉求见!”
那山上传下话来:“混账东西!师父的名讳也是你能呼叫的!?”
李道玉朗然一笑,那山上又来一句:“你不可再向前一步!我这便报与师父!”
安乐梵音宫的宫规,凡是男人,必不得近梵音宫,对于梵音宫,男人是世间的赃物,是一切罪恶的源头。颜玉卿命徒弟在半山设关卡,以免有男人上山,胆敢有不听劝阻者,杀无赦。
李道玉依了那女徒弟言语,等了一时半刻,只听到山上喊话:“你这臭道士,怎么追上梵音山了?”
李道玉呵呵一笑,听这声音果然是颜玉卿,便回道:“颜宫主!是否还在练那‘如意金刚指’和‘般若心法’?”
颜玉卿道:“与你何干?”
李道玉道:“是否头晕目眩,夜不成眠,阴阳混沌,清浊不分?”
颜玉卿心里一惊,怎的他说的如此准确,自从练那佛家功夫,她最近确实有恙在身,食不甘味,夜不成眠。转念又想,让徒弟们知道她偷练佛家功夫,又是何等难堪,忙道:“一派胡言!”
李道玉哈哈一笑,无奈道:“慧空法师托我送本经书与你,你要是不要?”
颜玉卿心里一喜,正色道:“既然慧空法师好意相赠,我这便请经书上山!无殇,你去把经书请上山!”
无殇遵命,李道玉无奈摇头,事到如今,颜玉卿依然顾及脸面,不肯承认偷学别派武功。
无殇接下经书,向着李道玉揖礼,道:“多谢道长相赠,师父近来的确身体欠佳,梵音山的规矩,不容男人上山,请道长海涵!”
李道玉抚须笑道:“你这弟子倒是有礼!”说罢,转身下山。
慧空法师交代的事已就,目前只有梨花镖一事,忙向长安而走。
向南天和吕柱儿在长安城中四处查访,却也未得一丝消息,正自郁闷,却听得天香阁里一阵嘈杂,便双双进了天香阁。
这天香阁依然是王昭仪和雅音姐妹的营生之地,雅音姐妹凭着琴棋书画的技艺,在长安城中独领风骚,又得向南天以及韦庄的照应,平时是没人敢来滋扰闹事的。
向南天和吕柱儿进了天香阁,吕柱儿大呼一声道:“谁这么大胆子?敢在天香阁闹事?”雅音姐妹回头迎来,雅音道:“向英雄和柱儿来的正是时候,这两个贼人甚是无理,天香阁卖艺不卖身的地方,他们竟然要求王,王姐姐侍奉他们!”
这两人均是契丹人装束,听得雅音讲话,其中一人冷笑一声道:“哈哈,这长安城中,谁不知道天香阁是前唐的王昭仪在此压场,要她服侍本王子有何不可?”
雅音本想遮掩,谁料这二人对天香阁竟是这般熟稔,方才连哄带说不成,只巴望得向南天了。
向南天提剑道:“你们何处流狗?竟如此放肆!还敢自称王子?”
那二人脸上登时发红,正怒上心头,楼上梯口却传来声音:“是谁在此吵闹?”
这声音甚是温软,二人抬头,顿时僵住。一人抱拳道:“在下契丹王子耶律倍见过王昭仪。”耶律倍眼神呆滞,完全被王昭仪的姿容撼动。
“放肆!”雅音姐妹同声道。
与耶律倍一起的是他的表弟述律信,此人行事低调,少有言语,只在一旁观望。
王昭仪道:“大唐已亡,这里哪有什么王昭仪?”
耶律倍笑道:“大唐已亡,北方却崛起一国,若王昭仪愿意,我尽可奏明父王,让他封你为我的王妃,不知,”
王昭仪咯咯一声冷笑,道:“你说的可是契丹?蛮族之人真是无知荒谬!你怎可把我比作你们契丹女子一般,无礼无节?”
述律信心有不平,插话道:“请问王昭仪,中原虽自诩文明之邦,现如今各方称霸,江山四分五裂,而我契丹承蒙太祖皇帝励精图治,数十年后,我契丹大军挥师南下,一统中原!那也不是不可能的。”
王昭仪浅浅一笑,道:“四分五裂?这倒也不用你来担心,春秋战国分裂几百年,一统于秦,汉末三国,纷乱百年,一统于晋,南朝北朝,尽归于隋唐,想必数十年后,又一个华夏政权统一南北,我想,我们是不会给你这样的机会的。”
“你?”述律信哑口无对。
“送客!”王昭仪话音幽冷,转头走入阁中。
耶律倍深深被王昭仪的话折服,不曾想她一届女流,却知这般高深道理,不免相形惭愧,兀自哀叹一声,转身欲走。
向南天在他转身间,看到他衣襟里别着明晃晃的鳞片,一时起疑道:这东西形似梨花镖,难道?栽赃嫁祸梨园花海的人会是他们,一时惊心,忙追至天香阁外,叫住耶律倍道:“兄台留步!”
耶律倍述律信回头,耶律倍双手揖道:“英雄可有见教?”
向南天揖礼道:“我有一事确有请教。敢问兄台衣襟里别的何物?倒是很像梨园花海的梨花镖呢?”
耶律倍略显慌乱道:“英雄所言何物,在下不知。”述律信恐怕事情败露,扯了一下耶律倍胳臂,二人转身疾走。
向南天登空跃起,落在他二人眼前,吕柱儿拔剑相助,向南天道:“可否让在下见识一下你的‘梨花镖’?”
“我若不愿意呢?”耶律倍道。
向南天道:“实不相瞒,几个月前,江湖上有人冒用梨园花海的梨花镖,四处行孽,企图栽赃嫁祸梨园花海的蓝若凤,兄台不知,那蓝若凤正是在下的师父,在下怎能不查个水落石出?”
耶律倍更显慌乱,心下以契丹王子壮威,道:“你可知我乃契丹王子殿下,你敢冒犯于我?”
向南天提臂横剑,道:“那就得罪了?”
耶律倍和述律信双双拔出腰刀,一场交战,在所难免。二人步步为营,共同进退,连挡数招,确已浑身无力,而向南天与吕柱儿招招紧逼,未有一丝疲惫,正这时,耶律倍心生歹意,一手抻进衣襟,将手中之物悉数击出,岂料向南天比他更高一筹,剑向**,将耶律倍的飞镖一一斩落,又一招空里寻花,将一支镖平端剑尖,送至眼前,登时惊道:“果真是梨花镖!”再细看,原来这镖形似梨花镖,却并非真正的梨园花海的梨花镖,这镖与梨花镖一样,形似梨花瓣,不同之处在它有四个花瓣,而梨园花海的仅有三瓣。
向南天想起几个月前的恶事,无数少女尽遭屠戮,一时愤恨难消,飞起一脚,凌风扫去,耶律倍二人避之不及,中了个沉实,双双仰出一仗开外,跌落在地。向南天紧步上前,剑已指在耶律倍咽喉,怒道:“说!是不是你们做的恶事?”
耶律倍二人叹息一声,将头一偏,只作原野亡羊,不再出声。
二人被向南天和吕柱儿押至韦庄,先前上华山闹事的一众江湖好汉,悉数赶来韦庄,一时群情激愤,誓要将这两个贼人碎尸万段。
韦李韦唐坐在正厅,耶律倍述律信跪在眼前,向南天众复兴堂兄弟立在身后,一众江湖好汉紧紧围住厅门,吕柱儿一通怒骂,二人丝毫不肯作声。
韦李道:“你们是契丹人?”
耶律倍道:“我乃契丹王子,你怎可这般待我?”
韦李惊讶,如果真是契丹王子,那还杀不得,以免引起两国交兵。韦李立身,质问道:“你们可曾在长安乱行杀孽,企图嫁祸梨园花海?”
述律信见事已至此,诚然道:“不错!我们就是想让关中大乱,届时我契丹大军挥师南下,一举拔城,收关陇与我契丹版图!”
众人早已难耐,叫嚣道:“杀了他!…”一时怒气难消,绵延不绝。
韦李道:“诸位息怒!这二人却杀不得。”
众人不解,有人已道:“难道我长安的人白死了不成?”
韦李道:“我和诸位一样,也恨不得立马杀了他们,不过,你们可曾想过,我们杀了他们,必当使契丹皇帝大怒,派遣大军攻我长安,到时生灵涂炭,遭难还不是关中父老?”
众人不再言语,纷纷叹息,若不是大唐沦落,今天哪受这般欺辱。
众人正自郁闷,厅外却传来笑声,近时,正是广成祖师李道玉。
李道玉抚须笑道:“韦少侠果然高瞻远瞩,说的一点也不差!”
众人纷纷上前行礼,言道这二人是死是活,全凭他示下,李道玉道:“杀既然不可?罪又不可恕?如何?还是让我把他们囚在华山吧!”
述律信心头一喜,起码华山比此地安全得多,忙磕头泣道:“求道长饶命!”
众人见状,也不作疑。耶律倍和述律信跟着李道玉上了华山。
二人被囚在思过崖三日,心中胡乱猜测,一时不安。这几日吴季云天天送餐送饭,倒和二人熟络起来,耶律倍试探着道:“广成祖师真不会杀了我们吧?”吴季云本想说师父菩萨心肠,定会以教开化,陡然想到他二人罪恶滔天,正言道:“你二人犯下如此罪过,自己掂量吧!”二人俯首哭泣,想着锦绣前程,如今付诸东流。
“你们可知错?”
二人听得是广成祖师声音,双双抬头,矢口回道:“小的知错!知错!”
“哦?错在哪里?”李道玉道。
耶律倍道:“小的不该滥杀无辜!”
李道玉道:“仅此而已?”
二人不知如何回道,一脸懵懂。李道玉道:“你身为契丹王子,不以仁孝修身树德,将来怎可继承王业?而心生妄邪,背道而行,心术不正!”
二人听得明白,广成祖师说的正是他们嫁祸梨园花海,挑起关中纷乱,乘机图谋关中,二人跪下道:“我二人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崇恩,把我备好的中华典籍拿来给他们看。”李道玉向吴季云道。
二人磕头谢恩,心里虽有不悦,却不敢表露。待得李道玉和吴季云转身离去,才悻悻将书本翻开阅读。又过数日,二人再不提下山的话,却是沉浸在书中,汉人以仁孝治天下,而他们契丹人只懂杀伐,此中优劣,常使耶律倍仰天长叹,俯首沉思。
这一日,李道玉来思过崖辞行,问他们可否一起下山,二人磕头言谢,说愿在此读书悟道,李道玉说将向太原参加武林大会,耶律倍却并没丝毫兴致,对于眼前,他只想熟读这些汉人典籍,才是重中之重。
李道玉转身笑道:“善哉,善哉!”
吴季云道:“师父用心良苦,也是他们的福分!”
李道玉道:“他日他若成王,望他治国以仁,也算造福一方百姓了!”
吴季云道:“师父功德无量!”
李道玉道:“这些天,你就照顾好他们,为师下山了!”吴季云跪下领命,起身相送。
李道玉先至韦庄,长乐仙班早已至此,见得李道玉,五人心里总觉尴尬,李道玉却哈哈一笑,似是往日怨愤已烟消云散,此时海阔天空。
众人即日启程,韦忠坚决不去,待众人走后,韦忠唤来韦唐蒹葭,言道:“观石敬瑭所言,十有九空,此刻颖王有可能身陷绝境,你二人速速赶往闽南,以保颖王性命!”韦唐道:“韦叔怕走露风声,所以适才不讲。”韦忠道:“广成祖师和长乐仙班当然无可置疑,但他们门下弟子,向南天的帮众,还是谨慎为好!”韦唐觉得韦忠所言甚是,与蒹葭速速启程,赶往闽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