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南天重复着自己向雏菊说过的话,无奈她不能回他一句,他将雏菊给他的荷包捧在手里,泪水滴落在荷包上,血渍洇开,像朵血染的梨花。那荷包是她背着师父偷做的,连牡丹朱槿几个师妹也不知道。那荷包做的细致,青翠的荷叶,粉红的荷花,一对鸳鸯嬉在清波之上。一生的遐想,终变作一生的遗憾。
向南天将雏菊葬入梨园花海,牡丹,朱槿,石榴三姐妹见雏菊姐姐横遭一死,莫不痛心悲噎。三姐妹道:“我们此生与长乐仙班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向南天兀自叹息了一声,悄然出了梨园花海。
牡丹道:“梨园花海现在就剩下咱们三姐妹了,就算穷极一生,也要为师父和几个师姐妹报仇!”
朱槿道:“我们现在势单力薄,怎是长乐仙班的对手?”
石榴眼睛一转道:“莫不如,我们去找莫恨师妹!”
牡丹和朱槿相看,心下豁然,牡丹道:“六妹说的不错!莫恨师妹去了昆仑山,我们可向西行去,就算她原路返回,也必和我们会在一道上!”
三姐妹遂主意已定,准备向西前往昆仑山。
话说那日莫恨下了华山,一路向西行去。她将龙虎狮豹八大护卫的骨灰收在一只罐子里,裹进包袱,执了纯阳剑,向着日暮方向,赶着路程。
她突的定住,心道:“不好,背后有人跟踪!”随即向前一阵疾跑,躲进一片林子,几步跨上一棵歪脖子柳树,藏在柳树枝里,向着林子口瞧看。稍时,确是进来一个白衣人,脸面虽看得不清楚,他那一身衣服倒是十分整洁。
莫恨从柳树上跃下,手中的剑压在白衣人的肩头,怒道:“你是谁?胆敢跟踪我!说!”她手臂又一用力,那白衣人肩膀一斜,道:“莫恨姑娘,你不记得我了?”
莫恨这才仔细瞧看,原来他正是那火教教主毋冲。莫恨将剑收了回来,咯咯地笑道:“你,是不是喜欢本姑娘啊?”
毋冲满脸拘谨,两颊通红,支吾着半天说不出话来。莫恨又道:“哎呀,好了,我知道你喜欢我!不过,怎么连火教的教主也不当了,跑出来跟我?”
毋冲挤出一丝笑意,瞬时却一脸肃穆道:“我哪是什么教主的料子,他们才整天想当教主,不如我撤出来,让他们当好了!”
莫恨道:“我说你怎么这么不负责任?你现在出来,你那火教里乱得一锅粥,可能都在争着教主的位子呢?”
毋冲焦急的道:“姑娘说的对呢,那现在?我回去么?”
莫恨见他这模样,咯咯的笑了一通道:“你这人真有意思,怎么问我呢?回不回去那是你自己的事。”
“我不回去,我要跟着你,保护你!”毋冲满脸决绝地道。
“呵呵,呵呵!你保护我?就你?”莫恨指了一下他,笑着道。
毋冲一脸恼怒,怪莫恨这般侮辱他,气得‘哼’了一声,转头欲走。
莫恨却笑得更开心,见他走了几步,忙道:“唉!回来!我叫你跟着我!”见毋冲没有回头,她纵身跃起,挡在毋冲面前道:“好了,我错了,还不行么?”
毋冲心里一悦,见莫恨这样说,全然不再计较,道:“哎!可惜我那一匹的卢,若不是救人要紧,现在岂遭这份罪!”
“一匹马怎成?你想沾本姑娘的便宜?”莫恨道。
毋冲道:“谁跟你一样?老是这么想别人?”
两个人你呛我一句,我呛你一句,向着西方行路。
行了半月有余,眼前终是巍巍昆仑,两人相视一笑,向那玉女峰玉女宫而上。行至中途,确见近百之众手脚戴着镣铐,正凿山取石,他们衣衫褴褛,赤手裸脚,目光呆滞。
莫恨好奇,谁给他们戴上镣铐,这般折磨他们,心里生急,扩了手向山谷喊话。
那数百之众听的真切,听这姑娘口音,确是中原口音,一个个的将脸望了过来,呆视了半晌,伏地大哭,像是找到了一个可以诉说苦难的人,一时很是伤心。
莫恨和毋冲见状,心里莫名失落。莫恨轻功一展,飞下山谷,落在这众人身前。毋冲望着陡峭的山崖,兀自叹息,什么时候也有莫恨这般功夫,想着便一阵自嘲,苦笑了一下,沿路向山下返回。
众人眼睛一亮,一个枯瘦的老头道:“这不是莫恨姑娘么?”
莫恨更是惊愕,这些人怎么还知道她的名字,莫恨疑道:“你们,是?”
那枯瘦老头这才想到,他们现在早已不是几个月前的容貌了,也不怪莫恨姑娘认不得他们了。想着来到天山所遭的种种罪虐,心里伤悲,便又匐在地下哭了起来。众人也跟着嚎啕大哭,枯瘦老头停了哭泣,望着莫恨道:“莫恨姑娘 ,我是岐山螳螂门门主姜清全啊!?”莫恨仔细再看他样貌,那其余的人纷纷报上各自姓名:“我是河东忠义堂左兰!”“我是剑南安国帮冯远!”
“他们是东西兴义堂的弟兄,还有长安宝拳堂的弟兄!”姜清全哭着道。
莫恨见众人报了姓名,终于记起来几个月前在崆峒山,梨园花海都曾见过他们,可是,眼前的他们身体赢弱,哪里是以前虎虎生威的英雄好汉。莫恨心中难过,鼻子里一酸,落下眼泪,道:“是谁害你们这样?”
姜清全道:“是,雪域神鹰!”
“果然是他?”莫恨早已想到,那日雪域神鹰见父亲大势已去,凭空里遁走,原来是来了昆仑山。这种无情无义的败类,莫恨抽出手中的纯阳剑,挥,击,劈,斩,将姜清全和众人的手脚从镣铐里解放出来。这纯阳剑是临别梨园花海时,梨园圣母蓝若凤交给她的,并说这纯阳剑乃是纯阳子祖师吕洞宾的佩剑,剑身加入天外陨石,吹毛断发,削铁如泥,看来果真名不虚传。她心下顿时轻松,向着众人道:“你们现在可以回中原了!”
姜清全及众人低头不语,莫恨不解,姜清全叹息一声道:“我们身中雪域神鹰的火天烈,没有解药,走与不走,我们都是死路一条!”
莫恨想道,雪域神鹰用火天烈控制住了他们,还要再给他们手脚加上镣铐加以折磨,这雪域神鹰真是歹毒。
“什么人如此大胆?敢私自打开镣铐!”说话的正是一个白净的年轻人。
莫恨抬头看去,见这人相貌清俊,穿着亮丽光鲜,莫恨道:“唉吖!真是可惜这一身的好衣服了?竟然穿在狗身上!你说可不可惜?”莫恨转眼对着毋冲道。“嗯!你说的对!我看他连狗都不如呢?”毋冲笑道。
莫恨第一眼便认出这人是乔玉,当初一直紧跟在朱莹玉的身边,谁料朱莹玉喜欢的是韦李哥哥,莫恨心道他必然是拜了雪域神鹰作了师父,如此羞辱他一番,倒还觉得不过瘾。
乔玉见毋冲侮辱他连狗也不如,当下气得脸色发白,纵身一跃,提掌向毋冲面门击来。莫恨瞬时扯出一支梨花镖,不迟不早,正在其时。乔玉的手僵在毋冲的眼前,瞬间垂了下去。
梨花镖击在乔玉右臂腕部,一股酸麻沿手臂而上,整个手掌竟也没了知觉。他自知情况不妙,仓惶向山上退走。
莫恨所携带的梨花镖都已喂了蛤毒,连已经死去的蓝若风也并不知情,倘若她知道,也是千万个不允的。那日,齐无双便是死于喂了蛤毒的响天镖,她见识了毒镖的功效,想这世上该死之人,又何须心存善念。所以,梨园花海的梨花镖传在她手里,已然变成毒镖。
耀耀日光,皓皓雪峰。莫恨和毋冲领着近百的囚徒向玉女宫而上,想尽一切法子也要将火天烈的解药要出来,以摆脱雪域神鹰对他们的奴役。
“师父救我!师父救我!”乔玉左手扶着右臂,进了玉女宫正殿,跪在了雪域神鹰座下。
雪域神鹰双目微启,见他右臂伤处发黑,漠然道:“你被何物所伤?”
“梨花镖。”乔玉嘴角抽搐了一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雪域神鹰一阵狂笑。
乔玉满脸疑惑,怪赧地瞥了雪域神鹰一眼。
“想不到一向自诩名门正派的蓝若凤,如今也改用毒镖了?哈哈!真是想不到?”雪域神鹰兀自摇头,眉目里多了一份不屑。
“当然不是!”
这声音干脆利落,雪域神鹰略抬眼,确觉得这女娃娃眼熟,又想不起在哪见过。乔玉见着莫恨进来,知道她身上定有解药,忙伸手求道:“莫恨姑娘,莫恨姑娘!请给我解药吧!”
莫恨见他这痛楚模样,心下想他未必有过格过恶之事,便伸手在袖中掏出一瓶解药。
“混账东西!我雪域神鹰的徒弟怎能低声下气的求人?!”雪域神鹰满脸凶怒,提掌便向乔玉受了伤的右臂砍去。
“啊!”
乔玉一声哀嚎,已跌在地上,一阵巨痛钻心而入,右臂已在身外。
“扶他下去养伤。将他那一只胳臂扔下山去。”雪域神鹰话音幽冷地道。
两个奴仆将乔玉搀扶起来,他脸色苍白,嘴唇黑紫,凶恨的目光望向莫恨:“这断臂的账,我,我算在你的头上!”
莫恨为方才的一幕,已然惊的骇然失神,右手的药瓶叮当一声脆响,破碎在青石地砖上。
玉女宫里,寒气逼人。近百苦徒立在门外,见得两个奴仆搀扶着断了右臂的乔玉,各个左嘘右探,惶惶恐恐。
雪域神鹰转眼注视着眼前的莫恨和毋冲,他猜测他们定是蓝若凤的弟子,幽冷的道:“你师父蓝若凤可好?”
“劳神鹰爷爷费心,师父她好的很呐!”莫恨自知十个自己,二十个自己,也都不是他的对手,脑筋一转,不如先用话语讨他开心。
雪域神鹰听她唤他爷爷,心底萌生一股暖意,瞬间怔住,不由思索,自从女儿白玛死后,他以为世上再无亲人,那乔玉拜他为师,也不过贪图他的绝世武功,他觉得身心一通轻松,脸上竟出奇的绽开一点笑容。
“你来昆仑作何?”雪域神鹰道。
“爷爷真是好记性?那日你一掌打死了你的八大侍卫,我携着他们的骨灰,尊着他们的遗愿,将他们带上昆仑山安葬。”莫恨不紧不慢的道。
雪域神鹰怒道:“胡说?我何曾打死了我的八大侍卫?”
莫恨直摇头道:“这个很多人都看见了!”
“谁?谁见过?”雪域神鹰心神慌乱,当日他在华山曾用劫魔神功对付蓝若凤和李道玉,这劫魔神功施展之时,也常使他精神恍惚,神志不清,若失手打死了自己人,也浑然不知。
“外面的人都知道!你们进来呀!”莫恨转头向殿外喊了一声。
众人心里惧怕,迟迟不敢进来。
雪域神鹰一声紧吓,众人才惶恐着进来,立在殿里不敢言语。
“你们说!是不是我杀了我的八大侍卫?”雪域神鹰言语低沉,戾气深重。
众人心惊胆颤,莫敢言语。雪域神鹰目光缓缓移动,陡然定在眼前的剑南安国帮冯远身上。
“你说。”
众人缓缓抬头,冯远见他正注视着自己,忙上前一步道:“莫恨姑娘说的不差,那日在华山,你和谢庭义带着我们欲灭了梨园花海,那自称龙虎狮豹,狼熊雕象的八个好汉像是要给你说什么话,然后,然后你发了一掌,八个好汉被击出丈二有余,随即口吐鲜血,相继身亡。”
“不可能!不可能?这不是的,不是这样的?”雪域神鹰突得神情激奋,慌乱地从座中跳了起来,一头白发变得蓬乱,他闭上双目,脑海翩翩景象,一**的袭来。先是那谢庭义,长灵长丰略带诡异的笑容,接着他的八大护卫给他深深的揖礼,突然一堆婴儿的骷髅似有千斤之重,向着他脑门砸来。他猛地睁眼,犹如从梦魇里醒来,似是万分难过,如狮子般高吼了一声,径直向庭柱上撞去。
莫恨倒没想到毒恶的雪域神鹰竟会因为错杀自己的徒弟而悲痛失形,他撞向庭柱的一瞬,莫恨惊的骇然出声,呆然伫立。 众人也急迫万分,他这一死,如何讨得解药,他们也陪了他殉葬了。正不知所措时,凭空里飞来一串佛珠,不偏不倚,正套住了雪域神鹰的身躯。佛珠带着强劲的力量,迅猛的套着雪域神鹰的身子转圈,将雪域神鹰引开了庭柱,砰然扑倒在地。
众人惊异间,一个杏黄色身影自穹顶而下,竟是悄然无声。这轻功着实了得,众人呀异声声,称赞连连。
又一个人正自殿外奔了进来,莫恨看得清楚,那人正是苌飞川,莫恨喊了他苌叔叔,却未见他应答。莫恨已然猜出眼前高人定是天目大师。
莫恨脸上露出喜色,这人正是天目大师。忙两步上前,向着天目大师道:“小辈莫恨给天目爷爷请安!”
苌飞川站在天目身后,只是他一直以缘灭自称,仿佛已经不晓得苌飞川是什么人了。
“哦!”天目法师侧脸,望见莫恨,自是欣喜有余。“你怎么会在这里?”天目法师关切道。
莫恨如实回了天目法师,天目揖掌,连说善哉。天目微微一笑,甚是和蔼温暖,他转过脸,至了雪域神鹰身前,俯下身将他扶起,至了座中。
莫恨绕在天目身旁,见他对这大恶人这般照顾,又想起雪域神鹰方才怪异情形,忙不解地道:“天目爷爷!我有一事不明?”
天目呵呵笑道:“哦?说来听听!”
莫恨道:“雪域神鹰听我叫了他一声神鹰爷爷后,神情大变,又得知他的八个徒弟惨死在自己手中,更是痛苦万分,失神无状,像这般恶人竟然也有悲天悯人的时候?”
天目呵呵一笑,抚着胡须道:“人心向善!他虽作恶多端,但内心却还分得清善恶。”
雪域神鹰猛地睁眼,见着天目法师正在眼前,道:“和尚!你怎会在这里?”
莫恨见他似乎全然忘却了方才之事,忙道:“你方才寻死,正是天目爷爷救了你!”雪域神鹰惊讶一瞬,又漠然发呆。
“阿弥陀佛!大道康庄,善恶有报!你可曾看到了甚么?”
雪域神鹰惊悚万分,那一堆婴儿的骷颅头太过真切,死在自己手中的冤魂数之为巨,缓了一时猛然向天目道:“和尚!你来天山做甚么?”
天目呵呵笑道:“太原李存勖发帖,邀我参加武林盛会,此时路过天山,只想拜祭一下故人。”雪域神鹰倍感不爽,如此盛会,怎不与他发帖,心道:你不邀我,我偏要去。
冯远连同中原各派患难兄弟见天目法师在场,忙跪下行了礼,声声的哀求着救命。天目自是不解,莫恨趴在他耳朵上低语一番,天目住色道:“阿弥陀佛!苦海无边,尽在罪恶。神鹰何不给他们一条生路?”
雪域神鹰心生恼怒,道:“他们还要为我建造太极宫!不能放!”
天目呵呵笑道:“神鹰且听贫僧一句,倘若真的建成了太极宫,又待怎样?你是想为你立一个歌功颂德的丰碑,而后世人知道你用这等下作的手法,岂不是遗臭万年,自作下流?”
“你!?”雪域神鹰登时愤怒,却无言以对,抬眼与天目对视,却被他如炬目光惊的神形分离,一时怒过,心里暗自思索:和尚的话有几分道理。
“神鹰爷爷!你何不做一件好事,放了他们呀!”莫恨一旁急着道。
雪域神鹰觉得和尚所说,不无道理,今天遇见他们,乱了自己好事,依他盘算,无极宫成,中原的这群奴隶,岂有活路,又哪有遗臭万年之说,如今被天目知晓,也只好悻悻作罢。随即一手
伸进衣领,索出一瓶丹药,递在莫恨手中。
冯远众人忙磕头谢恩,各服了丹药,只待和天目法师与莫恨一道,同归中原。
天目朗声笑道:“神鹰大义!不愧为雪域英雄!如今我也见了故人,只好应约赶往太原了!”
说罢,又朗笑了几声,大步走出殿外。冯远等人害怕雪域神鹰改变主意,忙一哄而上,紧紧跟着天目法师身后。
莫恨向着雪域神鹰拜道:“神鹰爷爷,如今八大护卫我已经送上天山了,我也想去太原凑凑热闹!你去么?”
雪域神鹰面露愠色,想那石敬瑭着实可恨,天下英雄都得了英雄贴,唯独没有他的,难道在他眼中他算不得英雄么?但此时此事又不能声张,那不是给江湖人耻笑么
莫恨早也睨出他的心事,便背过人给他做了一个假的英雄贴,便将英雄贴双手奉上,说是石敬瑭要韦李哥哥转发,韦李哥哥又叫她转送。
雪域神鹰面露喜色,自知这丫头骗他,不过也合他心意,当下便与莫恨启程,向中原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