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唐和独孤蒹葭身向闽南,此去救颖王一命,时局紧迫,不敢懈怠。出武关沿丹江溯流而下,未有三日已近汉口。
天气骤变,乌云盖顶,须在临近的渡口上岸,以免遭逢不测。韦唐向蒹葭言罢,极目远望,寻找着渡口。
蒹葭也向着远方眺望,突得眉间露出喜色,惊喜道:“韦唐哥哥!你看!”
韦唐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一叶白帆渐近渐大,韦唐喜道:“那是一艘大船,肯定停在渡口了!”
他们向着大船靠去,这大船身长数丈,那白帆正从桅杆上缓缓滑落,船尾却站了些白衣女子,正向他们招手。
这六名女子正是安乐梵音宫弟子,唤作六月荷,霜花上,冷风,云叶,花亭,断念。他们皆是颜玉卿在战乱中救下的女婴,六月荷,霜花上,冷风,云叶可见得她们得遇师父救命的时间,而还有六人,无殇,无悔,断念,缘尽,缘灭,以及断情(阿水)皆是童年或少年时上山。
韦唐蒹葭听她们呼喊着‘韦李公子’,知是她们把自己当做了哥哥,也便拱手微笑着揖礼。
六月荷一声惊呼,众姐妹抬眼远眺,骤的姿容失色,只见滚滚浪淘龙吞虎啸般席卷而来,众姐妹惊骇之下,水头已掀翻韦李公子的小船,瞬时已见不着人影。
大船经洪流冲击,猛地顺向岸边,摇晃了几下,趋向平稳,众姐妹一片焦急,六月荷道:“救人要紧!”随命船夫解开缆绳。大船行上滚滚江面,左右摇晃,六月荷,霜花上众姐妹扩手呐喊,沿江寻着韦李,直至天明,也未曾见得一丝影踪,众姐妹连连叹息,想必韦李公子已遭遇不测,六月荷和霜花上泪眼婆娑,骤然相望,不禁失笑,六月荷道:“我们姐妹从未与人动情,今天怎的却泪流满面?”霜花上道:“我等姐妹在安乐梵音山一十八载光阴,平日里冷若冰霜,初次动容,却是为了韦李公子,但愿他平安无事便好!”众姐妹凝神远眺,此刻只遵着师命,赶往闽南,将颖王性命夺下。大船行在一片霞光之中。
韦唐发觉之时,猛地抱住了蒹葭,将自己上衣扯下,把蒹葭与自己紧紧绑住,那洪水如饕餮猛兽,一个浪头便将他们向岸上拍去,一袭猛击,韦唐只觉双眼一黑,随即眩晕过去。幸好两人被洪水冲进一个崖洞,这崖洞渐渐宽敞,一袭浪头又猛地一送,将二人卷上一片滩涂之上。
蒹葭摇晃着韦唐臂膀,却是不省人事,伸手探上鼻息,心里一喜,幸好韦唐只是遭了重击,并无性命之忧。她用尽气力,将韦唐搀起,在洞崖高处寻了一处干燥的地方,将韦唐放下来。她又向崖洞深处探索去,崖洞渐渐缩小,行了半里,骤然一柱光亮,挥挥洒洒。蒹葭大喜,原来这崖洞竟是和地面有出入之处,她转身回去将韦唐背至这光亮处,又寻了柴草生火取暖。
韦唐身在梦境中,见滚滚大浪将蒹葭冲走,他奋尽气力,竭力相救,猛然呼喊,骤得醒来,见蒹葭就在眼前,一时情绪激动,双手抚着蒹葭肩头,道:“你,你没事吧!”“我昏迷多长时间了?”韦唐紧道。“一个夜晚,一个白昼。”蒹葭回道。
韦唐想起那大船上的六个女子,行程居然和自己一辙,忙道:“不知那六位女子,是不是也是前向闽南?”又大呼道:“不好!”蒹葭道:“有何不好?”韦唐道:“他们莫不是要杀害颖王吧!”蒹葭道:“她们既然与哥哥相识,我想应是去救颖王的,也无不可。”韦唐一阵思索,这六个女子容貌清丽,似是在哪见过,可就想不起来,又问蒹葭,蒹葭细思一番,道:“那站在最前头的,不错,她就是安乐梵音宫的人。”“对,我也想起来了,就是她,在韦庄见过她!”韦唐紧道:“那日在韦庄,颜玉卿极力拥护石敬瑭,这样看来,安乐梵音宫的人必然已和他们串通一气,颖王性命堪忧!”韦唐心下断定,她们必然是大下杀手,一时心焦,站起身道:“我们这便启程。”
蒹葭领着韦唐向那洞天相连的地方走去,行了三十几步,眼前却又多了一个洞口,想必方才行在这里看到了光亮,才略过了这个洞口,二人好奇心起,想一探究竟,默契的望了一眼,便向着这洞口里探去,这洞口进去不到十米,骤然开阔,一个石碑赫然刻着‘阆苑仙葩’四个字,二人心下更奇,再向里进,更是宽阔,石钟秀峰,紫气升腾,真是神仙福地,别有洞天。
“呵呵呵!今天竟然贵客登门了!”
这声音亮如洪钟,二人循声而望,只见一个白衣老人,盘腿而坐,花白须发,面色红润,神采奕奕。韦唐携着蒹葭,向前揖礼深拜道:“小辈鲁莽,打扰了老神仙清修,还望您能原谅。”
那白发老人听了韦唐言语,甚是喜爱,道:“你这娃娃,说话真是好听!”他接着又道:“我的左手边有奇珍异宝,右手边壁上有绝世武功,你自可选择一样!”
韦唐听着白发老人言语,未有半点高兴,反而心生愤懑,也平平地道:“神仙爷爷定是误会了,我二人适才只是好奇,所以才入了神仙爷爷的宝地,小辈哪敢贪图神仙爷爷的宝贝或者绝世武功?”说罢,深揖了一礼,拉了蒹葭,便往外走。
那白发老人始料不及,忙呼道:“小娃娃,且留步!”话音刚落,身子一斜,只作瞬息,便已挡在韦唐蒹葭眼前,二人惊的呆若木鸡,这老人的脚上功夫,竟这般出神入化,世所罕有。他见得他们惊异神情,脸上漾开笑容,得意道:“我这招‘捕风捉影’怎样?”韦唐蒹葭双双赞叹,老人捋了一下头发道:“你这娃娃倒是有骨气!莫是怪我把你当了屑小之辈?”韦唐抱拳道:“不敢。”老人又道:“我在这里待了二十年,二十年没和人说话了,既然在此相见,必是前世修下的缘分!你们不想听听我讲故事?”蒹葭听着他要讲故事,满心欢喜的道:“那再好不过了!不过,我倒想知道您今年多大了?”白发老人听了蒹葭的话,哈哈笑了一通,道:“我今年一百二十岁!”韦唐和蒹葭惊异连连,跟着白发老人身后,进了一间崖洞。洞顶一个小口与天相接,投下一柱阳光,洞内明亮宽敞,老人在一面崖壁前驻足,那壁上挂了三副画,画中各有一名女子,只道是貌若天仙,眉目传情,蒹葭惊讶道:“她们是?”白发老人道:“她们是我的三个师妹,当年在澧州天门山,我们皆是玉虚派的关门弟子,岁月静好,朝暮相处,不想三个师妹皆暗自生情,岂料我只钟情于二师妹,不想大师妹和小师妹横生妒意,联手将二师妹骗至望月峰,推下山崖害死!”他叹息一声,伸手向中间的一幅画,摩挲着画中人的头发,韦唐和蒹葭对视了一眼,猜那画中人必是他的二师妹。白发老人接着道:“最后师父晓了缘由,将我三人赶出玉虚派,断绝师徒情义。我失了一生所爱,从此颠沛余生,待她二人冷若寒冰,二人因爱生恨,一时杳无影踪。从此我游历山川,寄情山水,转眼过去六十几年,一次驾舟沿江而下,谁料上游发了洪水,将我冲进这里!”“我们也是这么被洪水冲进来的!”蒹葭说道。韦唐道:“之后你再也没见过她们?”“起初我刻意忘记过去,可越是刻意,越是挥之不去,如今百年已过,人生一世,悲欢离合,得失取舍,岂可由心而作?不若顺天应地,随之自然!”韦唐蒹葭双双赞叹,白发老人望着二人诚挚神情,双目精光一闪,直言道:“你们想不想跟我学功夫?”韦唐道:“神仙爷爷功夫出神入化,我怎有不想学的道理?只是?”“只是什么?”白发老人怔道。“只是未征得韦忠意见?”韦唐道。“韦忠是谁?”白发老人紧问道。“他不是亲父,却有如亲父!”白发老人自是不解,韦唐才将身世说与他听,白发老人心里大喜,这少年甚是尊敬长者,那韦忠虽是家奴,他自知恩重如山,俨然已认他为父,这般有情有义,怎不令人欢喜。蒹葭见他踟蹰难决,便道:“神仙爷爷自是名门正派,这般绝世神功,韦忠哪有不让你学的道理?”韦唐便要说话,还未张口,他的左臂已被老者扯起,一并飞出洞崖,双脚跟着他凌空行走,飞上石钟秀峰,他引着韦唐发势起招,又拆招破招,口里授诀:“动静相宜,阴阳相和,心平气静,自然而然!”他又扯起韦唐一只臂膀,从高处落下,兴兴的道:“方才那一套功夫叫做‘凌空飞度’!是我玉虚派的独门绝技!现在再教你一套‘旋风腿’!”言罢,气运丹田,瞬时身形一闪,却已不在他二人身旁,已经绕着崖壁三圈,止在他们眼前。蒹葭道:“你方才还不肯学,险些吃了大亏!”白发老人呵呵笑道:“这女娃娃说话好听,这‘旋风腿’你也一起学!”两人发心求学,好不认真。
韦唐蒹葭果真聪慧灵敏,只在数刻间,便学会了这几套功夫,白发老抚须笑道:“如今你们身怀绝世武功,将来却是何处而用啊!”韦唐拉着蒹葭一起跪下道:“老爷爷,如今天下大乱,唐朝已倾,我尊先父遗愿,以匡复大唐为毕生之志!”白发老人道:“适才你叫我老爷爷?”韦唐怔怔地点头。白发老人又道:“我乃玉虚派大弟子常春子,你学了我玉虚派的武功,就是我玉虚派的弟子!你叫我一声师父!?”韦唐和蒹葭跪拜了一声,常春子哈哈大笑,转而道:“所谓顺天应地,不可强求!你记住一句:以天下苍生为重!时代相替,天下之道也!你可记住?”韦唐蒹葭二人自是未明晓其中义理,见他这相一问,便双双懵懂的点头应是。常春子朗笑一声,双掌运气,猛地一招,将韦唐吸附了过来,蒹葭骤然失色,正疑虑间,韦唐已被常春子的双手拌转了两圈,两人天门穴相接,一汩汩的真气正从常春子体内向韦唐体内涌入。蒹葭这才明白,原来常春子要将内力传给韦唐哥哥,这看着常春子脸上皱纹愈来愈多,面色渐渐灰白,一时慌乱道:“老爷爷!老爷爷!”
常春子双掌合起,双目微闭,手上脸上肤皱皮褶。韦唐觉得身体异常轻盈,似有瀚海狂潮般神力在体内游走,见着常春子如今模样,忙急着大声喊叫。常春子微微道:“这便是一百二十岁的人真实的样子!你记住,你现在已是我玉虚派的传世弟子,行言行事必当以光明磊落!那左右两副画你可带出这个洞府,日后遇见我那师姐或是师妹,可送交她们手上!师父!不孝的弟子来见您了!”
常春子一声长呼,双目盍然紧闭,一头白发从后脑垂下,悄然辞世。韦唐蒹葭悲痛哭泣,依着常春子吩咐将左右两边的两幅画拿下来,又给常春子磕了几个头,才怏怏地离开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