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他以解万民之恨,必是好事!向大哥却为何显得如此惆怅?”韦李紧紧地望着向南天道。
向南天目光深邃,仿佛穿透夜空。
他收回了目光,转头向韦李道: “张承奉虽投降回鹘,但对于凉州百姓,却还是奉行其祖父张义潮张老将军的作为,倘若张承奉现今被杀,凉州可能会直接落入回鹘人手中。那时凉州百姓将会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他的一缕头发在额前抖落了一下。
“想来他是一个爱民如子的统治者,投降回鹘必是不得已而为之。这么说,他还不能死?!”韦李接着道。
两人目光相接,点头相谓。 两人又同时紧勒了马缰,纵地向前奔驰而去。莫恨及一众兄弟紧跟在他们后面。 零落满地的桃花瓣便是方向,他们策马飞驰,弯过了两条街道,又转进了一条幽深的暗巷。张承奉命悬一线,他们心急如焚。 果不出向南天所料,眼前出现一幢府邸,匾额题“元帅府”三字。一班戍卫却已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身上还飘落着些许桃花瓣,他们的脸上却均是一副诡异的笑容,只是显得异常僵硬。 韦李将手背伸到一个戍卫的鼻息处,他的手抖动了一下,原来人没死,气息是平稳的,他又将手背伸到另外几人的鼻息处,也都有平稳的气息,这些人就像睡着了一样,或者是在做什么奇怪的梦。 “他们还活着!”韦李惊异的道。 “在关外我听过一种幻术,只有安乐梵音宫所有,中了这种幻术的人,会深沉的睡去,陷入幻境之中,足可有五六个时辰,时辰过了,所中之人安然醒来,就像做一场梦一样!”向南天说道。
“‘梵音宫’,我在崆峒山长乐宫也听我师父们讲过,只不过她们皆是惩恶扬善,除暴安良的江湖正道。”韦李稍作迟疑地道。
众人急急地越过宫门,向內殿行去,不敢耽搁一分时刻。这边走边说。 “这种以奇妙乐曲勾人陷入幻境,又使奇香桃花瓣辅助的神功可能就是她们的幻术,江湖上称其为‘梵音迷香阵’。”向南天向韦李道。
“也不知道他们做的什么梦?竟一个个的笑得那么的恶心?”莫恨跟在他们身后,一番不解地道。
“对了,若再见到她们奏曲时大家都把耳朵捂上!”向南天向身后的众兄弟道。
身前所过之处,依然有士兵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身上飘落着桃花瓣,有的还将腰刀拔出来一半,都这么带着诡异僵硬的笑容沉沉的安静的睡着。
他们穿过了第二道宫门,厮杀声已渐渐入耳,他们脚步飞快的向前迈动,厮杀声越发的清晰,也越发的凄厉。
第三道宫门内一场厮杀,异常凶狠。
打着火把的士兵,耳朵里塞着一团团的棉花,显然知道了梵音迷香阵的门道。他们手中正扬着长刀向那一群白衣女子逼杀上去。
火光闪闪,一个个佼好的面容在火光之中忽隐忽现,她们正向大殿之内杀去,面前的甲士已不能招架,即有一溃即散之势。
十二个白衣女子紧促的跟在粉衣女子身后向大殿之内杀将进去,前后照应,一招一式凶狠异常,夺人性命犹如摘取草芥。
猩红的血液从台阶上流了下来,在庭上汇成一片血湖,血腥味向四周蔓延着。
身后一众士兵只是紧紧的尾随,他们举刀左顾右望,脸上充满恐怖,没有一个敢再上前。
这一众女子已将眼前数名甲士毙命。直直的进了大殿之内。
“今天我只要一人性命!尔等识趣的就躲开!”粉衣女子扳着脸向身后道。她的目光落在大殿座上的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老者身上。
老者稳重的坐在座中,犹如一座山一样,巍然不动。两鬓斑白的几丝头发轻轻的摆动了几下,他沉沉的闭着眼。他身旁的案几上放着一柄长刀,刀鞘上镶着金丝兽纹,刀柄上镶着一颗蓝色宝石。他将手轻轻按了上去。
粉衣女子把长剑收在胸前,向着眼前这老者道:“你可是张承奉?”
“正是。”老者的语音低沉,却中气十足。他只嘴巴轻轻动了一下。
一众甲士举着明亮的刀刃涌了进来,他们战战兢兢的向前移动着步子,十二个白衣女子将粉衣女子紧紧地保护了起来,在她身边围了个圆实。
“你们都退下吧!”老者道。他还是闭着眼睛。
“将军!”这一众士兵不知所措的道。见老者没有再说话,只哀叹了一声,齐齐的跪了下去,一个个的啼哭了起来。
老者猛然睁开眼睛,扫视了一番,定睛道:“该来的还是来了!我张承奉对不起张家列祖列宗!对不起啊!”他极尽悲哀地嚎哭了起来。
“你卖祖卖国!罪该万死!”粉衣女子手执长剑,指向老者。
老者停了悲声,募地站起身,右手拍了一下刀鞘,一柄长刀嗖的一声滑出,他瞬间左手接住。
长刀已搭在他的脖颈。他满眼热泪道:“千秋功业!只等来生了!”
“将军!”一众士兵伏地痛哭。
就那一瞬,他即将抹刀自刎的一瞬。一支明亮雪白的梨花镖行了过来,叮当一声打在他的刀刃上。他的手臂一通酸麻,刀立即掉在了地上。
他惊讶的望向殿内,却并未发现什么。
“想必是梨园花海的梨园圣母蓝若凤?”粉衣女子高声道。
向南天和韦李一个翻飞已至于粉衣女子眼前。向南天抱礼道:“梨园圣母正是家师!”
“哦?你是?”粉衣女子若有所疑的道。
“只是,只是我早已被师父逐出梨园花海。”向南天稍顿了一下道。
“我现在是复兴堂的堂主。”向南天接着道。他显得彬彬有礼,像一个文雅的书生一样。
“关外复兴堂?”粉衣女子疑问道。
“嗯。”向南天低头回道。
“关外风沙扬,一怕狼,二怕复兴堂!哈哈!哈哈哈哈!屑小蟊贼?可知我是谁?我是安乐梵音宫宫主颜玉卿!”粉衣女子脸上尽显骄傲神情。
颜玉卿转眼道:“这位少年是?”
韦李抱礼道:“在下长乐仙班门下弟子韦李,见过梵音宫宫主!”
“哦?你各位师父可好?”颜玉卿脸上露出喜悦神色,紧紧地道。
“七位师父已身在闽中,与各路英雄一道欲辅颍王登基以继唐室正统。”韦李躬身回道。
颜玉卿脸上一片赞叹,转而又突的肃穆起来,她望了一眼向南天,又道:“你为何会和这屑小蟊贼一道?”
翟刚和萧琨一众也围在殿内,他对颜玉卿不可一世的神情厌恶到了极点,他这是第二次听她叫着向堂主屑小蟊贼,一股火气腾的生起,他向前迈了一步道:“你这恶婆娘!看你刚才杀人的凶恶模样也不在我们之下啊?”
一个白衣女子愕然颤动了一下,她便是阿水。她自跟随梵音宫宫主进了安乐梵音宫后,她已斩断了世间的情丝,这是梵音宫的规矩。可如今,翟大哥却突兀的出现,她知道,她不再是以前的阿水了。她是梵音宫的断情,她这么想,脸上就有了稍许的从容。她底下头去,心却似生了荒草,记忆里的画面不自然的在她的脑海里闪过。
“翟五哥!不得无礼!”向南天道。
颜玉卿一阵忿怒,瞬时将衣袖抛了出去。就在向南天说话的同时。
这衣袖如云缎般轻柔,划落出去这一瞬也并看不出有多大劲道。铁三拳翟刚却未能招架得住,被击得飞起,撞在门窗上,掉落在地。再看脸,已起了斑驳的血泡。
向南天和韦李一众皆是心疼起来,又怪颜玉卿出手太狠。向南天正待说话,却听得一个女子先叫了一声:“翟大哥!”便急匆匆的跑了上去。向南天几人心里一片惊愕。
翟刚听得这一声,眩晕的头又重重的摇了一下。
阿水将翟刚扶在自己的膝上,她跪在地上又喊道:“翟大哥!我是阿水!”
“阿水?你是阿水?你是阿水!”翟刚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翟大哥,我是阿水。”两个人静静地相望着,终于一声痛哭,把在天水时的一切记忆都召唤了回来。阿水从腰间摸索出一个药瓶,把药粉倒在手上,又轻轻的给翟刚脸上轻敷了上去。
“哦!原来他们是一对久别重逢的恋人!”莫恨相当自然的说了一句。
向南天和韦李脸上绽出笑容,相□□了一下头。
颜玉卿又平添了一分怒色,望着阿水道:“断情!你以后不再是安乐梵音宫的断情了,你已破了梵音宫的规矩,你情丝未断,你就随他去吧!”
阿水转头又朝着颜玉卿跪着道:“宫主!你曾经救了我的命,又教我武功,我要一生都追随你!”
颜玉卿轻轻的笑了一下,道:“世间男儿皆薄幸,你好自为之吧!”
“师父!”阿水惊呼道。她不知如何是好,翟刚和她青梅竹马,她原本想着与他共渡一生,谁知天水一方恶霸陈允强娶她做第六房小妾,翟刚一时气愤难平,随即奔了陈府,几拳狠揍,结果陈允七窍流血断送了性命。翟刚当下慌乱不已,害怕官府缉拿,也就连夜一路北走,从此杳无音信。她又被陈府的人绑在堆满柴草的高杆上,烧死她以祭陈允的亡灵,正好梵音宫宫主颜玉卿与一众弟子路过,救了她一命,带她进了安乐梵音宫。她此时两处为难,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办法,只有低头呜呜的啼哭了起来。
莫恨只道颜玉卿心如铁石无情,又心疼阿水,就蹲在了阿水身旁道:“她一人为情所伤,于是恨遍天下所有人,你又何必与她一般?翟大哥对你怎么样,你自己心里想必也比谁都清楚!”
颜玉卿不再理会阿水,转头对韦李道:“长乐仙班是江湖名门正派,你身为长乐仙班门下弟子,怎可良莠不择,与这帮马邦帮匪寇为伍?”
韦李看了一眼向南天,向南天冲他微微一笑,韦李抱拳向着颜玉卿道:“复兴堂虽然被江湖称为马帮匪寇,却个个不失为磊落汉子,个个铮铮铁骨,如今他们随侄儿一道,奔赴中原,接回颍王,以报效大唐!”
颜玉卿脸上露出一丝喜悦,向南天又接着道:“我一众兄弟往昔确是人人记恨的马帮匪寇,可现在,我众兄弟悔不该当初,如今我等组成兴唐军,以辅唐室,以兴大唐!”
颜玉卿听罢呵呵笑道:“浪子回头金不换!如此甚好!”她略一回头,望见张承奉又端坐在那里,又紧闭着双眼。
颜玉卿转过头,不解地道:“你们为何阻我杀死张承奉?”
向南天道:“张承奉虽投降回鹘,但他对凉州百姓还不算亏负,如今张承奉一死,回鹘人势必接管凉州,到那时,凉州百姓如身处狼巢虎穴,尽被欺凌,您可曾想过?”
颜玉卿沉默了一晌道:“你说的有道理。暂且饶过他!”她转头望向张承奉。
张承奉听了向南天一说,心里涌起万丈波澜,他募得从座中站起,两滴热泪从眼里低落下来,砸在了地上。
他慨然道:“当年回鹘来犯,我遣人向长安求救,可大唐身在何处?有谁管过?我小小凉州怎能阻挡回鹘数十万铁骑?我固然可以奋死抵抗,可凉州百姓将会尽遭屠戮,他们只在乎这城里的金银财物啊!”
他接着又道:“我张承奉怎可使祖上蒙羞,当年祖父何等英雄,多年来,我一直冀望中原有朝一日强盛起来,我便携凉府十三州而归!”
众人见他的确句句出自肺腑,颜玉卿又道:“此话当真?”
“众位请随我来!”张承奉说罢,径自的向殿外走去。众人也一并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