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多的时候校门口冷冷清清,保安把穿市高校服的秦铭拦下,吕家群等人隔条马路冷眼旁观两人唇枪舌战的激烈场面。
“他妈的!人没捞着,被臭骂一顿!”
秦铭灰头土脸坐回车上,一脸郁闷,“那家伙桌上空得连本书都没摆,我问了他们班同学,说她今晚没上自习。”
烟灰落到指尖上,吕家群不动声色给掸掉了。
“咱们都没去二楼后座啊,她能去哪儿?”秦铭有些不耐烦,“要不直接堵她住的地方去……”
“走吧。”吕家群淡淡打断。见他态度坚决,几人也不好再说什么,乐得赶紧逍遥快活去。
“那是李宇?”突然有人看到李宇一个人从校门口走出来,他站在原地打了会儿电话,又蹲在树下抽烟,迟迟没有离开。
一时间无人出声,纷纷看向吕家群,心有默契停下来。吕家群本来就是因为任心被欺负才连夜从广州赶回来。
只不过……靳岑突然想起什么,嘴唇翕动,可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家群,别激……”没等秦铭把话说完,吕家群面无表情扔掉烟头,双脚稳稳落地。
这时李宇终于发现对面马路树影下的一伙人,看到为首的吕家群,压下内心一闪而过的惊愕,贱兮兮冲他挑了挑眉。
吕家群低头掏出手机,拨了几个数字,几秒后,秦铭等人看到李宇不紧不慢把电话放到耳边。
“是男人的话,二楼后座见。”
*
蛋糕没吃几口,酒罐子散了一地。叶一竹把脸埋到膝盖,调侃一句:“看不出来你还挺能喝。”
宁雪咧着嘴笑,脸颊红彤彤的,“我也没想到,所以说人的潜能是无限的。”
“那昨天喝了多少?”
宁雪掰着手指头数了一会儿,很快就垂头丧气放弃,“记不清了,他们一直起哄让他喝,把我也拉进去。我怕他喝醉,就帮他喝。”
叶一竹侧头凝视她许久,淡淡开口:“贱不贱啊?”
宁雪点点头,又摇摇头:“没想到最后是我喝醉,太丢人了。”她展开纤长的手指覆住滚烫脸颊,闷闷笑了两声。
“可他送回我公寓了。”
身边人猛地站起来,弄出不小动静,宁雪惊慌仰头,一双眼突然就清醒了。
“你们什么时候走这么近的?”
“一竹,别这样说话好吗?”叶一竹居高临下用审判的姿态质问自己,这让宁雪有些烦躁,又不知所措。
“你明知道他不喜欢你。就算他被秦倩甩了,心情烂到谷底,也轮不到你放低姿态去当小丑。”
空气都凝住了。宁雪微微扬起下巴,倔强地咬住自己的嘴唇,眼角噙泪。
是啊,昨晚的她活脱是一个笑话,是强行挤进成博宇世界的无赖。她在那样的环境那样的人群里格格不入,所以才让赵晓玫抓到把柄,把她当成一个笑料在学校大肆宣扬。
“可是一竹,我喜欢他。”
叶一竹沉默良久,盘腿坐回去,“我知道。”
因为喜欢,什么都变得理所当然。
宁雪凑过去盯着她左臂的纹身,有点好奇,有点羡慕,“人家都说,纹身里藏着一个人所有的心事。”
叶一竹莞尔一笑:“这里不是。”
她所有的故事都已经随着脚踝上被激光清除的花纹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那天任心问她,真的能过去吗?其实是可以的。一生要遇到这么多人,谁可能一辈子只喜欢一个人。
“那这里代表什么?”
“这里,代表我叛逆荒唐的三年。”
……
两人沉浸在各自的悲伤里,不知道此刻网络上正在疯传一段视频。
一朝之夕,叶一竹真成了一中的红人。
第二天一早,陆建好心提醒刚落座还插着耳机的叶一竹:“你……看看空间吧。”
叶一竹平时不怎么用空间,从不关注学校的“表白墙”和“吐槽墙”。
“看什么?”她本来也要关音乐,划开空空如也的空间是顺手的事。
界面的上一条动态还是上个星期别人发的,她好友不多,二楼后座那群人又赶时髦用微信。
陆建急忙拿出自己手机放到她面前。
随意一瞥而已,叶一竹立马僵在原地。短短半分钟的视频对她而言何止是熟悉。
那天在后街,她经历过一遍,现在又看过一遍。
昏黄晦暗灯光下她的脸十分清晰,只见视频里是她主动贴近李宇,脸上尽是娇媚撩人的笑。
完全是她在勾引李宇。
“这……真是你?”
叶一竹抬眼,不动声色回望陆建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这不挺清楚的。”她把手机转了个方向还给他,低头整理书包,置身事外一般。
全班人不约而同投去异样目光,好像是在惊讶她的坦然平静,又好像是无法相信平时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会是这个视频里的女主角。
其实叶一竹和李宇要扯上什么关系也不奇怪,只是前段时间传出李宇追求她,她却矢口否认、不以为意。
莫然冷笑一声,又点开视频欣赏一遍,啧啧摇头:“原来是她上杆子攀关系,我就说李宇怎么可能看上她。”
隔着段距离许佳安看到不为所动的叶一竹,莫名发怵,但目光也不自觉再次被视频吸引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从楼梯口走出来,许佳安有意识地抬头,看到顾盛廷在路过时突然停住脚步。他转头盯那个座位上的人,晦暗不明的眼里似乎散满火种。
叶一竹始终低头,像从未察觉那道炙热目光。又过了片刻,她猛地推开凳子站起来在众人惊诧地注视中头也不回走出去。
顾盛廷头都没回,面无表情离开了。
班里又爆发热烈谈论,许佳安缓缓松开扣进肉里的指甲,喊了一声“安静”。
叶一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高三楼的,一路上有无数道目光明里暗里追随她,用别样的眼光打量一中新晋“红人”。
毕竟,她在白天穿校服扎马尾的形象实在与视频里的样子相差甚远。
路过六班的时候,秦倩走出来拦住叶一竹。“你不用去找李宇,因为他现在在派出所。”过了一会儿,她又补充:“和吕家群一起。”
心漏跳几拍,叶一竹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一个音节。秦倩比她高了半个头,斜睨着她冷冷开口:“都是懂规矩的人,既然事情发生了,那就按照约定的来。”
“视频是李宇让你放出来的?”
叶一竹从秦倩微微闪烁的眼神中看出什么,会心一笑。离开前她问秦倩:“他们在哪个派出所?”
“你就这么淡定?”
不然呢?大哭大吼对每个等着看热闹的人解释她是被算计的?还是把她和李宇之间的恩怨和不成文的约定和盘托出?
人向来只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东西。
*
“李宇,你可以走了。”
李宇从座位上站起来漫不经心拍了拍衣服,看都没看值班人员一眼,大摇大摆插兜走出去,路过旁边那屋时,他特意拐进去探头朝里面的人贱兮兮一笑:“兄弟,先走一步。”
吕家群抬起布满阴霾的脸,恨不得用目光捅穿他。
“要走就赶紧走,别再惹事!”民警走过来试图越过李宇把门锁上,却被李宇给了记轻蔑眼神,“老子当然要走,这种鬼地方多呆一秒都浑身难受。”
民警脸色像吃瘪一样难堪,却因为上头有吩咐,不敢对这毛头小子多说一句重话。等人走了,民警看了眼颓坐在墙角的吕家群,他脸上青紫相接,触目惊心,伤得并不比李宇轻。
而且昨晚他们接到报警赶到的时候,他是被李宇摁在地上狂揍的那一个。
可如今李宇能出去了,他却不能。
民警微不可闻叹了口气,却又觉得这样的不良青年应该受到惩戒。不过十七八岁,手臂脚踝就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原本应该明朗朝气的眼睛却忧郁阴鸷,即使在这样严肃的地方,他也没有表现出丝毫惧怕。
民警摇摇头,说不清是憎恶还是惋惜。
门被合上后,吕家群耳边又是无止尽的嗡鸣声。他常年打架,耳膜受损,昨晚又挨了李宇一记重拳。
从口袋掏出皱巴巴的烟盒,吕家群抽出仅剩的一支,无视墙上高悬显眼的禁烟标语,不紧不慢地点燃。
袅袅烟雾从蜡黄的指端往上蔓延,他整夜未闭的双眼透出血丝,从中仿佛能看到昨晚腥气横行的混乱现场。
他和李宇到了二楼后座,一去就干了五瓶高度酒。酒精最能刺激蛰伏的躁意,到最后,他们都记不起是谁先动的手。
李宇不停激他,拿任心和叶一竹。
“想不到你小子还是个痴情种,早知道你最大的软肋是个女人,他们还费老大劲都扳不倒你?”李宇伸手拭去嘴角的血迹,语气嚣张。
“你到底想干什么?”
吕家群压制住喉咙里喷发的熊熊大火,仿佛吃着一股死劲,一定要彻底弄清楚这个人三番五次挑逗自己底线的原因。
众人都屏息不语,似乎不敢过多插手他们之间的较量。
午夜舞池狂欢继续,李宇舔了舔嘴唇,勾起一丝不明意味的笑:“干什么?来这种地方当然是想和她们好好玩玩。你的马子,说不上多对我口味,可让人玩几下还是绰绰有余的……”
他一开口秦铭等人就察觉到了危险气息,果然,没等他把话说完,吕家群就抄起手边的空瓶子又快又准砸过去。
玻璃渣子四处飞溅,黄色液体随着浓稠血液从头顶缓慢流下,李宇却连眼皮子都不带动一下。在场都是吕家群的人,又见惯了这种场面,现场一时静得连呼吸都可闻。
“你他妈有种再说一遍。”
一声轻笑过后,李宇把脖子往前伸,扬起头颅,眼睛瞪到变形:“我他妈说,任心就一副鸡样!老子最看不惯这种女人,仗着背后有人就作天作地……”
李宇原本就扭曲到极点的脸被猛地抡到一边,空气中血沫横飞,回荡着一声又一声闷响。
吕家群打架时是不喜欢发出除了拳头摩擦□□之外的声响的。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李宇就这样被制服时,骑在他身上的吕家群半个身子突然消失。李宇一个伸脚把人绊倒,然后动作果决地高抬起脚踩住吕家群腹部。
“你他妈找死!”
路飞和华杰握紧拳头欲冲上去,靳岑秦铭拦住他们时听到李宇阴冷的声音:“都他妈给我老实一点!今天我只有一个人,吕家群,是男人的话,别怂。”
整颗头涨得通红的吕家群没有去看秦铭他们,只是拼命想要站起来,李宇漫不经心动了两下脚踝,蓦地松开,不紧不慢走到一旁拿空酒瓶。
“你说你急猴什么?老子的人被你拐去我都没说什么,玩玩你的人,大家礼尚往来,不过分啊。”李宇把瓶子抛到另一只手里,耐心十足,“我都说了,任心无趣得很,自己不服气要跟我去二楼后座,结果我兄弟让她喝几杯都不肯。又哭又闹……”
李宇满脸嫌弃,皱眉摇摇手指:“这种女孩我见多了,无趣。”他蹲下来,微眯起眼睛,忽然奸邪一笑,“叶一竹是真他妈胆大,喝了我整整一瓶酒,她倒不怕我往酒里下药,当场就把她办了。”
所有人脸色巨变。秦铭心颤,放声质问:“你在酒里下药?”
李宇没有转头面对秦铭,而是始终欣赏吕家群的表情,一字一句开口:“喝醉的叶一竹比平时还要漂亮哦。”
“你他妈混蛋!”
靳岑及时拦下突然失去理智的秦铭,看到吕家群撑着地面站起来,分明俊朗的五官纹丝不动,抬脚往李宇心窝狠踹又随即踩住。
“家群,冷静!”
看到吕家群眼里喷出红光,华杰他们再也坐不住,一拥而上。李宇脸上的嬉笑霎时间被一股狠戾吞噬,反手抄起一张高脚凳砸过去。
场面一片混乱,直到警车鸣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