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后座 第10章 动手

叶一竹惊恐回头，下意识抬腕是个防御反击的动作，看清那人的脸时完全怔住了，“顾盛廷？”

第一次叫他，连名带姓。

顾盛廷吼她：“不要命了？”

他的质问让叶一竹重回人间似的，看到远处还在继续地搏斗，她声音发虚：“我没想过去。”

刚才一念之间，她的确是想往回走，但不是因为想参与，是害怕，想要寻找庇护。身处这样动荡的局面，只有和熟悉的人在一起才会让她感到安稳，就算他们在风暴中心。

叶一竹眸光闪烁，煞白的脸上是少见的无助慌张。

本来应该讽刺她几句：这样的场合她应该经历过不少，至于这么害怕吗。可想到下午他说她“装”，她所表现出来的愤怒和厌恶，顾盛廷只是面无表情与她相视。

突然有人撞进吧台，两人都出于高度警惕状态，不约而同扭头看过去。

许佳安难掩讶异怔在原地，嘴巴张了好几次也发不出声音。

叶一竹率先挪开目光，听到顾盛廷问：“你打算怎么办？”

她挣开他，随手将一把长发扎起来，冷声回答:“不关你的事。”

许佳安咬了咬没有血色的唇，似乎是在对他们两个人说，又似乎只是在对顾盛廷说:“我知道有另一条安全通道。”

看到她已经整装待发，顾盛廷心底一簇火焰猝然燎原，在她身形要越过他时猛拽住那只纤瘦小臂，这时候才看向许佳安，示意她带路。

顾盛廷不知道这人力气这么大，一路上两人都在争执，许佳安默默走在最前面带领他们从二楼后座后厨的通道出去。

“你他妈……”

无视快要被咬碎的脏话，顾盛廷突然率先松手把人摔到一边，淡定地掏出电车钥匙。

许佳安在一旁目睹两人的无声对抗，略显局促。没过多久，叶一竹一言不发转身回头，那股决绝让许佳安觉得她很陌生。

这一次，顾盛廷没有拦住她。或者说，他一开始就不是要拦住她。

“我送你回学校。”

过了一会儿许佳安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和自己说话，“那，一竹你呢？”她十分忐忑地朝那个离开的背影喊了一句。

也不知道是她太小声还是怎样，离开的人并没有作出回应，也没有停下脚步。

……

深夜的街道空旷寂寥，电车很快就开到可以直接进入学校公寓的侧门。许佳安心底没来由一空，下车时终于敢去寻找顾盛廷的眼睛。

路上两人没有任何交流，耳边只有风声。

刚把车头调转的顾盛廷忽然抬头，许佳安听到他说:“回去好好睡一觉，把今晚发生的事都忘了。”

许佳安一怔，咬着下唇一脸茫然点了点头。

也许是看到她在路灯下苍白的脸色和眼中没有退散的惊恐，顾盛廷这才放松神态，又对她说:“今晚谢谢你。”

*

高其披了件衣服，蹑手蹑脚从鼾声四起的出租屋离开，做贼似小跑下楼。大老远就看到顾盛廷坐在车上抽烟，忍不住爆发：“大哥，几点了，到底有什么天王老子来了都没法解决的急事？”

被他电话吵醒时，高其一度以为是闹钟在响，被惊出一身冷汗。可清醒过来发现天还是黑的，再看看手机，不过凌晨一点多。

顾盛廷似乎心情不错，动了动指尖，“天王老子解决不了，你给解决了，比天王老子还牛逼。”

高其不知道他又抽什么风，拢了拢外套往后靠，闭上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困急眼了，他也没多余心思去管这疯子到底要干嘛。

“来一把，让你清醒清醒。”顾盛廷倒是精神。高其睁开眼睛，无奈抱怨:“大哥你喝多了吧！”

“行行行，谁让你老人家救过我的命呢。”不过一秒，高其选择认命。

打了几个来回，高其不仅不困了还格外亢奋，两人就在小区门口打了将近四十分钟游戏，把把赢。

起初高其还有意克制自己说话的音量，生怕扰民，可到最后他显然成了最激动的那个。

这么好的战绩，顾盛廷却表现平淡，全程连话都没说几句，只是埋头猛打。

常胜也没多大意思。

就在高其想再开一局的时候，顾盛廷摁灭屏幕，“不打了。”

“你说你这人……”正在兴头上的高其被毫无预兆泼了盆冷水，偏偏自己还无处申冤。

夜又再次静下来，比原先还多了几分狂欢后的落寞。倦意再次涌来，高其脚下一趔趄，险些倒头就睡。

顾盛廷始终清醒，抬腕看了眼表。

已经两点多了。巷口还是空荡荡的。

他开始不耐烦把人撵回去，高其瞠目结舌，心里嘟囔：凌晨两点钟谁不困啊，除了你这个疯子。

“不是我说你到底抽什么疯？今天晚修好在没老师巡堂，不然你用学会生的名头也兜不住。”

顾盛廷气定神闲，好像根本没听到他说什么。高其也懒得再和他掰扯，被利用完后识趣地拍拍屁股走人。

人走后，顾盛廷掏出根烟，刚含进嘴里，巷口突然出现的一截影子骤然闯入视野，他手的动作渐渐停下，那个影子也在完全融入地面黑暗时再无迹可寻。

叶一竹原本交握在胸前手缓缓放下，垂落到身体两侧，暗淡的脸上闪过一丝愕然。

一阵风刮过，巷子里挂在老式居民楼上的唯一一盏路灯似乎在晃，昏黄光影更暗了。

顾盛廷看到她随手扎起来的马尾松松垮垮，叉出来的碎发被风吹得杂乱无章，衣服上有污渍、血迹，蠕动着缩回衣袖的指节上也有清晰划痕。

察觉到他的目光，叶一竹不动声色将背脊一挺。

“还是动手了。”顾盛廷把烟从嘴里拿出来，目光依旧停留在她身上，自言自语似的。

叶一竹挪开视线，望向刚才另一个身影消失的拐角。“你怎么在这里？”

顾盛廷顺着她看的方向扬扬下巴，“高其住在这。”

“哦。”她似乎不感兴趣，重新挪动沉重脚步，要路过他身边时听到熟悉的嘲讽语调：“尽兴吗？”

叶一竹停下来，看到他手里捏着的那个打火机，面无表情伸出手：“打火机还我。”

顾盛廷低头看了眼，不知道在想什么，随后随手一抛，没扔中，打火机砸到了地面。叶一竹伸出去的手本来就晚一步，又牵动到伤口，丝丝抽气声割裂了平静的空气，骤然抬起来的眼睛里猝然冒出两团火光。

弯腰时，另一只手比她更快速地伸出去。

顾盛廷正要起身，意外瞥到她左脚脚踝的浅浅疤痕。

“你纹过身？”

下一秒，手里的东西被人用力夺去。

不知为何，顾盛廷脑海里竟会想起那个男人的花臂。一股异样气流窜到胸口，他缓缓站直身体，垂眸用审视的目光观察她表情。

这样一来，他们离得格外近。

她头顶只到他肩膀，从上而下顾盛廷可以清晰看到她精巧五官的阴影，微凉的风里全是她一头黑发的清香。

叶一竹微微抬头，对上他毫无情绪的目光，“关你屁事。”说完，她决绝错身离开，扬起的发尾似乎有些炸毛，划过顾盛廷下巴时他竟然觉得有点刺痛。

“我的纸巾，别忘了还我。”

说完，顾盛廷似笑非笑地欣赏她的错愕神情。

然而她像是连骂都懒得骂他，不愿和他有过多纠缠，沉着脸头也不回走进去。

回到独居的房子，叶一竹没有开灯，一颗心随着时钟秒针滴滴答答地摆动。

已经快三点了，她一点困意也没有。脱下沾满烟酒浊气的衣服，她把手举到台灯下仔细辨认上面微小但密集的划痕。

被碎酒瓶子划伤不算什么，可要不是她被高脚凳绊了一下，当时的情况她是完全躲不过那个瓶子的。

只要再迟一秒，头顶就会开花。

后来吕家群和秦铭黑脸呵斥她，她被骂得心里委屈，没等他们处理完后场就自己走回来。

手机被摔到关机，可叶一竹完全不想解决这个问题，也不想应付也许已经持续轰炸了半个小时的电话。

手正要从口袋抽出来，意外碰到了那枚精小的打火机。

今晚实在太累了，一连串的事情几乎耗光她所有心力。回到绝对安全的自我领地，叶一竹的思绪懒懒停滞不前，拿着那枚打火机放到眼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摁下开关。

一串短促脆响连成平稳节奏，迸发的暗蓝色火焰在她苍白冷淡的脸上喧宾夺主。

夜，漫长到如此地步。可以被肆虐虚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