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后座 第11章 看榜

第二天早上叶一竹是被冻醒的。时间还算早，她冲了个澡，把头发吹到半干，整理衣物的时候从一条黑色短裤里抖出包黑色洁柔。

方方整整的，完好无缺，浓郁臭味扑鼻，已经完全没有那晚它被扔到自己手里时的香气。

想起那张脸，叶一竹面无表情将整包纸巾连同裤子一起扔到角落。

离早读还有五分钟，班里人到得差不多了，披散头发的叶一竹立马成为焦点。她置若罔闻拉开座位，摘下耳机的刹那听到宁雪那把独特的尖细嗓音：“姑奶奶，你不要命了？昨天晚修逃过一劫，今天又公然披头散发，你也不怕张姐直接拿把剪刀给你绞了！”

叶一竹没什么反应，比起被骂一顿，她脖子那条伤疤要是露出来才是真的麻烦。

“不好意思……”叶一竹回神，扭头看到宁雪正好在给值日生腾地方。

许佳安笑笑：“没关系，我够得着。”她抽回扫把的时候和叶一竹的视线在空中撞个正着。

叶一竹没有太多情绪的脸藏在倾斜而下的长发里，轮廓鲜明，安安静静的美，与昨晚截然不同。

窗明几净的教室里，读书声已经响起了。

许佳安心头蓦地闪过昨晚的几帧画面，那个在迷离昏暗灯光下顺手扎起头发，决然转身回去的身影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还是叶一竹率先移开视线，低头把课本摆出来。

刚才早读铃声响起，一贯遵守纪律的许佳安才着急忙慌开始扫地，想来也是起晚了。她瞳孔里一闪即逝的愕然和眼眶下的黑眼圈被叶一竹尽收眼底，一时心情复杂。

她和她或许都没想到彼此会在二楼后座那样的地方相遇。

也许，一切都会因为昨晚变得不一样。

*

上课期间落了点小雨，早操在全校欢呼声中暂停。弥足珍贵的二十分钟，叶一竹刚准备趴下补觉就被宁雪连拖带拽往外走。

“陪我去看高三红榜嘛。”

叶一竹满脸哀怨，但还是不自觉跟过去。原本她还担心昨天过后宁雪会想不开，可现在看来，并没有。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宁雪还是很热情，一路上格外雀跃。

楼下已经有很多人聚在红榜面前指指点点，热烈谈论，宁雪目标精准，直接去看排名最前的那列，只用半秒，她激动指向那个名字，扭头招呼叶一竹。

比看到自己名字出现在上面还要兴奋。

叶一竹彻底松了口气，把所有不合时宜的担心通通抛之脑后。

十七八岁的喜欢不就是应该这样吗？该笑笑，该哭哭，却唯独在那个人面前矜持掩藏。这里面的苦与乐，爱与恨，因为真切体会过才会无论悲喜都选择甘之如饴。

这次三模，成博宇高居年级第五，总分六百八十五分，从一中拿出去算是个傲人成绩。

“看见没，第五那小子是我哥儿们！”

叶一竹觉得自己站在这里也是多余，往旁边侧了侧身，给想看的人空出位置。

“我说廷子，等明年这个时候，你的名字也得给老子印死在上面。”

闻言叶一竹无意识转头，看到顾盛廷就站在红榜前，表情淡然，像是在认真观摩，却又总让人觉得他充满不屑。

他身边是一个瘦高男生，黄毛，一看就知道是高三的。叶一竹又仔细辨认了一下，确定在二楼后座见过这个人。

她出神的时候，顾盛廷微微扭头撞上她的目光，十分不耐拿走那个人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就知道拿别人充面子，你能不能再冲一下，上个大专线也行。”那人反手掐住顾盛廷后颈，“你小子也敢教训我了……”

两个风云人物闹出不小动静，引得很多女生悄悄红了脸注目。

宁雪皱眉，小声嫌弃:“真吵！”

两人同时停下动作看过来，黄毛吹了声口哨:“哟，雪姐，好久不见！”

黄毛也在学生会干过，所以认识宁雪，说完，他不自觉看向叶一竹，实在是清一色的马尾堆中，散着头发的她太显眼。

“这是哪位美女，怎么没见过。”

“走不走？”顾盛廷看都没看黄毛一眼，自顾离开。

第一次在白天看到她披头发，不是穿着**明艳的衣服，厚厚一把散发乖顺搭在红色校服上。静静站在那里，不说那些充满荆棘的话时，叶一竹有种沉静内敛的美。

章矩公然“搭讪”，顾盛廷觉得很烦，胸膛突然有一股张狂气流隐隐窜动，不想去看她的反应。

“嘶，我怎么看你有点眼熟？”章矩有多年混吧的直觉，嘴里的答案呼之欲出，但被顾盛廷不耐烦地催促打断了。

“妈的，催命呢啊！”章矩放弃思考，三步两步追上去，狠狠扣住顾盛廷肩膀。

那个人依旧站得挺拔，只是耐不住力量上半身微微向前倾了一些，蓬松的短发飞起来。

叶一竹莫名松了口气，望着他们两人的背影出神。

“巧啊，一竹。”

宁雪反应好一会儿，才确定在一中除了自己居然还有人这样称呼叶一竹。

李宇突然出现在人群外，一手插兜，痞痞的，脸上是不明意味的笑。他嘴角的淤青越发明显，左手还缠着纱布，这副样子让人生惧，不知不觉，原本聚集的人群已经全部散开。

经历过昨晚——目睹过他“杀红眼”的血腥场面，再次面对他时叶一竹比从前多几分恐惧。

众目睽睽下李宇伸手撩起叶一竹的头发，吃瓜群众掩面窃窃私语，宁雪看得发愣，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叶一竹也只是抑制住下意识的挣脱念头，全身僵硬，任由他动作。

李宇摇头啧啧两声，故作心疼，“伤得还挺重，我昨天要是早看见你，不就没这误会了？”

叶一竹盯着他手上的伤口，淡淡开口:“还好，没你伤得重。”

李宇身上所有的伤都是吕家群留下的，相反，他没能伤到吕家群分毫。

听了这话，李宇不气反笑：“他干架的确有一手，我服。”语气里分明没有心悦诚服的意味。

叶一竹不予理会，正想拉宁雪离开，李宇身形未动拦住去路，通知她:“晚修结束别急着走。”

宁雪感到牵着自己的手完全硬了，可叶一竹没说什么，似乎一点都不好奇他要干嘛。

“你怎么惹上他了？”

刚才一幕把宁雪吓得不轻，隐约猜测到李宇身上的伤和叶一竹有关。更让她诧异的是，叶一竹把头发散下来是为了掩盖脖子后面的伤。

叶一竹无法给宁雪答案。因为她都搞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被卷进来的。

见她不愿回答，宁雪也没有再问。每次提到那些事，叶一竹的沉默总会让人觉得有些陌生。

“没事，擦伤而已。”叶一竹淡淡别起一缕头发，反过来安慰宁雪。

两人慢慢踱步回教室，宁雪突然想起件事，没想到叶一竹也正好开口。

相视一笑后宁雪让她，“你先说。”

叶一竹沉默片刻，才问:“顾盛廷，成绩很好吗？”

“嗯，别看他那副样子，每次考试都是年级前五十，老崔可头疼了。”

“为什么？”

“他成绩好，可是他混；他混，可是能考好成绩。”宁雪像说了段绕口令，但话很好理解。

如果是单纯的坏学生，班主任直接放弃就好了，偏偏面对这类人，每个老师都会觉得棘手。

宁雪看了眼叶一竹，心里默默嘀咕:你不也是这样的人。

张瑞对叶一竹逃课的事，心里跟明镜似的。偶尔抓到，就对她略施惩戒，抓不到，张瑞也不会刻意去找她麻烦。

大概是因为叶一竹除了这个毛病各方面都挺让人满意的，虽然在班里并不活跃，可成绩一直不错，还会修电脑，该做的值日、作业一样不差。

何况在张瑞和许多人眼中，在学校的叶一竹是最平凡却也最让人省心的学生。

她们只是不知道叶一竹每次逃晚修是去什么地方，和什么人在一起罢了。

“不过，你和顾盛廷是怎么认识的？想想也知道，是在二楼后座吧。”

叶一竹想起那天的大好晚霞，此时仿佛还能感受到清凉空气侵入毛孔的寒意。

她点点头，“算是吧。”

*

十点半的时候，李宇下楼看到公告栏下的纤瘦身影与黑暗融为一体，勾了勾嘴角，怡然自得走过去，冲人打了个响指。

两人并没有响应对方，一前一后从学校后门走出去。

春天多雨，空气中总是弥漫着浓重雾气，昏黄路灯下一片灰蒙。因为下雨，学校后门原本通往夜市的路静悄悄的。

李宇给自己点上一支烟，停下脚步对身后的人说:“走过来，没人可以看到了。”

叶一竹没有脱下帽子，始终跟他保持一段距离。

“你到底想干嘛？”

弥散的烟雾将李宇脸上的神情掩盖住，叶一竹只能听到低沉嗓音:“你觉得老子肯就此善罢甘休？”

后背一阵发麻，可叶一竹还是维持平静神情，“李宇，你还有三个月就要高考了，这时候记大过，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空荡街道响起天方夜谭的笑声，“我一直以为你很聪明，能看清楚形势。”李宇将只抽了一口的烟掷到脚下，用力踩灭。

“你觉得我会在乎狗屁学校的狗屁规定？”

叶一竹丝毫不慌，接起他的话:“吕家群去年就从职校退学了，比起你，他更没有后顾之忧。”

两人无声对峙，片刻后，李宇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吁出口浊气：“可是老子没有女朋友啊。”

叶一竹眉心一跳，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那张脸无限逼近。

“你好好想想，你的好姐妹仗着混社会的男朋友干过什么好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