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后座 第9章 动乱

百日誓师当天万里晴空。

下午时分，一千多号高三学生整装待发，穿上他们许久没有好好穿过的校服在操场排列成整齐方块。

四班刚好在上体育课，老师见大家心不在焉，索性早早解散队伍允许自由活动。

横幅高悬在舞台上，各班的旗帜被风吹得呼呼作响，一遍遍拼尽全力呐喊的口号在空旷校园上方盘旋，这样的氛围很难不让人动容。

在上体育课的高一高二学生跑到附近围观，十分向往。

叶一竹陪同宁雪走到操场外围的绝佳位置，在这里可以清楚看到站在舞台中央讲话的少年。

成博宇身上也是那套普通校服，整个人朝气清爽，站在最高处从容面对上千名观众。

叶一竹扭头去看身边的女孩，她正认真动容地注视心上人，说：“一竹，我一定要好好学习才能和他上同一所大学。”

接下来是“签名活动”，宁雪抛下叶一竹打算趁乱去给成博宇送礼物。

叶一竹站在原地，远远看到有很多学生会的人在维持秩序。

下意识寻找那个身影。

她突然有些好奇，他认真起来会是什么样子，人模狗样吧？

顾盛廷和几个人站在升旗台边边，仗着自己是“前辈”趁这个时间把活都交给高一的人。

一群男男女女在谈笑，只有顾盛廷随便找个地方坐下低头玩衣服拉链，没有参与进去，抬头的时候，他和操场对面的一道目光在空中遥遥相会。

手中的动作有一下没一下慢下来，顾盛廷慢条斯理地嚼口香糖，似乎是阳光太烈，他下意识挤了挤眼睛，那个轮廓就更加清晰了。

还是那个穿校服的叶一竹。

广播里《光辉岁月》前奏响起的那刻，叶一竹心头荡过一阵莫名的滂湃，她移开视线，不经意间看到宁雪正快步朝这边走来。

手上还拿着那个蓝色礼盒。

远处有人在欢呼尖叫，宁雪把盒子别在身后，黯然开口:“走吧。”下一刻，她突然靠倒在叶一竹肩头，伤心地说：“他们没有分手，传言都是骗人的……”

心无形中裂开一道口子，那种熟悉的痛感让叶一竹有些不知所措。远远看过去，成博宇和那天她在水房偶遇的那个女生站在人群中是一道□□。

那个女生蹲下去签名，成博宇就站在旁边替她拿脱下的外套,女生抬头说了什么他就立马蹲到她身边。签完名后，成博宇伸手将女生拉起来，两人旁若无人地并肩离开。

顾盛廷跟着学生会的人站起来，树影下与四周热闹格格不入的两个女生在他清朗的视野里有些突兀。

活动结束后学生会还要进行收尾工作，本来宁雪因为体育课逃过一劫，现在要老老实实归队了。

叶一竹把人送到学生会的“据点”，看到宁雪恢复如常，和谁都有说有笑的。

可她还是放心不下。

叫住顾盛廷，却没有喊他的名字。

“帮个忙。”

怪怪的。

顾盛廷停下脚步，也不说话，只是沉默看着她。看到他这个样子，叶一竹想说的话都卡在喉咙里，声带发紧。

“说啊。”他很不耐烦。

所有迟疑纠结的念头瞬间灰飞烟灭，叶一竹冷笑一声，觉得刚才想要他帮忙的自己傻缺一个。

顾盛廷皱眉，再次出声:“磨不磨叽，到底要干嘛？”

他这一句话引得林芳等人纷纷看过来。

叶一竹没理会，刚走出去就有声音追上来。

“你想让我看着宁雪就直说，扭扭捏捏半天，装不装？”

听到他声音时，叶一竹就已经停下脚步了，前半句话让她的思绪停顿下来，可屏住的气息还没来得及吐出去，他的后半句话就一下子劈到她心上。

两人隔着一段不远的距离，相互对视，迟迟没有人再出声。

“廷哥，就差你了。”林芳站在笔直，突然出现在顾盛廷身后。

叶一竹对她看向自己充满戒备的灼灼目光视若无睹，一脸淡然转身离开。

……

第一节晚自习快要结束时，一群学生会的人浩浩荡荡回到班里，引起不小骚动。

顾盛廷目视前方路过四班教室，余光却不受控制瞥到那个座位是空的。心头掠过一股莫名躁意，还没有走到后门他就突然折返，出逃的架势。

宁雪不明就里伸头看了眼，压下心头呼之欲出的疑问。

叶一竹的桌面摆满试卷和课本，书包也在，可宁雪知道，她又逃课了。

*

“走一个！”

盛满酒的玻璃杯在空中碰撞，欢呼过后，每个人都仰头一饮而尽。秦铭呲牙抱怨：“一个段考可把我憋死了！”

早就已经离开校园生活的人无法与他感同身受，叶一竹也不说话，看起来兴致不高。

“又拉个脸，考砸了？”

叶一竹往里缩，给他腾出位置，恹恹开口:“正常发挥也没你一半功力。”

任心从吕家群身上坐起来，闻言调侃：“没事，我们一竹到哪里都是黑马！”

“秦铭，你小子别得意，一竹当初就是初三最后几个月冲上去的，到时候，说不定你真不如她。”吕家群把烟从嘴里拿出来，为了说这句话。

“今天明明是我生日，怎么都帮你说话……”叶一竹睨了眼他玩自己头发的手，冷冷开口：“滚远点。”

其他人都在笑，秦铭却觉得无趣，拍拍手站起来又推叶一竹一把，示意她去跳舞。

下一首曲子马上就要开始，DJ在台上拿话筒搞气氛，卡座的人都往舞池涌。

“咱们一起走一个！”不知道谁号召了一句。

任心懒得动弹，躺在沙发刷手机，吕家群站起来试图劝说她，她撇嘴，两只腿挂在他腰间，用娇嗔语气撒娇。吕家群有些无奈，抓住她纤细的小臂，直接把整个人提起来。

任心的惊呼很快就被音浪淹没了。昏暗灯光深处，他们旁若无人纠缠在一起，用力亲吻。

秦铭扣住叶一竹肩头，十分没有耐性地推她往前走。

叶一竹险些摔倒，骂他一句：“要死啊！”

喉咙里有个球状物在一点点胀大，肆无忌惮压迫她。

随着亢奋的节奏舞动，铺天盖地的热浪不停冲击着人的心性和意志。叶一竹和秦铭被挤在人堆里，感受到彼此衣物下的滚烫温度。

“你们男人都喜欢这样？明明也有喜欢的女生，还总跟别的女孩跳舞喝酒。”

秦铭侧身替她挡住贴过来的一个绿毛，满不在乎笑笑:“咱俩谁跟谁……”

应该说他们这群人谁跟谁。一晃眼，大家都认识五年了。

从十二三岁到十六七岁，他们见证了彼此全部肆意狂妄的岁月，不变的是那一片赤诚热血。

“那个纹身，不在了吧？”

秦铭声音不算大，这么嘈杂的环境里，叶一竹还是听到了，她扬起头，颈脖处的汗痕一片晶莹。对上他狡黠狂热的目光，叶一竹伸出手指点点他的胸口，红唇一弯，“当年，怎么就让你发现了这个秘密。”

秦铭低头，下颌欲抵上她额角，“不是你不小心，是我太聪明。”

叶一竹是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闭上眼偏过头，随着音乐节拍机械似摇摆身体。

秦铭伸手替她拭去那滴快速滑过脸颊的泪，欲言又止。

就在旁边，顾盛廷将一切尽收眼底，面前的林芳仰起头，眨着眼睛问：“怎么了？”

他拿开她的手，“出去透透气。”

林芳一头雾水，持续不过两个小时的喜悦瞬间被他冰冷的语气浇灭了。

他好不容易同意和她一起跳舞。

就在这时，角落的一个卡座开始轰动，起初无人在意，直到有个满脸是血的人被扔进舞池，刺破房顶的惊叫把人群驱散。音乐还在继续，但明显掩盖不住现场混乱。

秦铭和叶一竹被挤到吧台，动乱中他们想寻找同伙，可人头攒动——有人边叫边跑，有人摔倒在地被狠狠踩踏，让人根本没有办法保持理智。

被出来的那人头顶喷血，漆黑地砖很快就被染红了，触目惊心。

一群人还在搏斗，从卡座到过道，凳子设备统统被撞倒，混乱不堪。又一个人被砸倒在地，表情狰狞，可闹事人似乎还不愿罢休，追上去踩过地上僵硬的肢体。

叶一竹看清那人的脸，惊呼:“李宇？”

李宇把人提起来，狠狠出拳，紧接着又站起来，脸上露出诡异的笑，踩住瘫在地上的手慢慢蹂躏。

瞬间，血、汗、唾沫横飞，而李宇还在继续一脸享受地施暴。

叶一竹完全僵在原地，虽然知道李宇为人，可亲眼看到他“大开杀戒”还是止不住心惊。

秦铭叫出声:“家群……”

叶一竹这才看到吕家群已经走到李宇身后。

“他妈的，他想干嘛？”秦铭咬牙切齿，他并不是很了解李宇和吕家群的恩怨，只是看到吕家群脸上的阴狠，熟识多年，他们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秦铭再扭头和靳岑等人对上视线，身形刚动叶一竹就拉住他，声音在抖：“秦铭！”

上高中之后她几乎没有再经历过这样的场合，安逸久了，人是会变得畏手畏脚的。

哪怕之前他们打架也从未让她出手掺和过。

目睹李宇所为，叶一竹第一次产生要阻止他们的念头，哪怕知道自己的话连微乎其微的作用都没有。

吕家群从小学开始混江湖，那晚挨了李宇一拳，想也知道他不会忍气吞声。

只是时机未到。

这也是叶一竹始终担心的事。

“在这呆着别动，要不就去找任心。”连秦铭都变了态度，脸上的嬉笑全然消失不见，叶一竹垂下无力的手，眼睁睁看着他离开。

秦铭刚离开不久，不知道从哪里发出一声巨响，紧接着又密又急的出拳声在空荡的舞池中央回荡，余下还抱着一丝侥幸想要看热闹的人也开始四处逃窜。

叶一竹随着人流转了一圈都没有找到任心，回头看到不仅吕家群和李宇在打架，就连秦铭路飞他们也和对方几人纠缠起来。

密闭空间里的温度似乎升到最高点，叶一竹浑身流汗，敏锐察觉暗处有一道窥探的目光。

她咬紧牙关，似乎下定某种决心，可刚走出去就立马被一股力量拽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