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校!”
门外,感受到能量场消失的瞬间,柳炎瞳孔骤缩。
扭曲龟裂的铁锈大门被人破开,士兵们破门而入,所有人都在目光焦急的搜寻着那个熟悉身影。
庞大的机械怪物在冲击波下被挤压成了一滩褐色的肉泥,连个全尸都没有剩下。
梁雪意单膝跪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头颅低垂,猩红长发凌乱地披散下来,遮住了他大半张脸。
唯有肩背绷紧的线条,如同拉满的硬弓,透出强弩之末的刚硬弧度。
“上…上校?”
最先冲入的士兵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脚步下意识定在原地,不敢靠近那片不稳定的能量场。
“老大!”
柳炎疾步掠过他,面沉如水,眼中闪动着风雨欲来的阴沉与懊恼之色:
“爆炸源呢?你受伤了?!叫医疗队过来!”
他十分自然的指挥着医疗兵的动作,凯恩见状张了张嘴,正要快步上前,被沈成苍眼疾手快地拉住了。
这位年长的战士朝他轻轻摇头,墨绿眼底闪过一丝凝重之色。
梁雪意没有回应,他只是缓缓地,动作凝滞地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手。
手背线条优美纤长,上面沾染着血色与皮肉混合的污迹,微微颤抖着朝柳炎勾了勾指尖:
“过来。”
他的声音异常沙哑,像砂纸磨过锈铁,却带着种冰封千里的穿透力,语气不容置疑。
柳炎闻言快步走过去扶起上校,指节用力,面色绷得极紧,如同溺水者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啪。”
突如其来的皮肉相触声音震耳欲聋,将所有人的动作死死定在了原地。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那位平日里备受上校青睐的俊美副官,此刻正偏头抿着唇,眉眼低垂,侧颊迅速泛起片片红晕。
不是羞的,是被打的。
“柳炎,我的柳副官,柳上校。我问你,你是谁的狗?”
梁雪意抬眸,冰冷视线落在他迅速充血的脸上。
没有斥责,没有怒骂,只有一种审视死物般的漠然。他火红色的纤长睫毛微垂,在眼下投出一小块暗色阴影。
沾血指尖极其缓慢,又带着千钧重压,点在柳炎剧烈起伏的胸口心脏位置。
一下。
“铁锈区,是你的辖区?”
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凿进每个人的骨髓。
两下。
“暴乱初起,你在何处?”
指尖的力量透过薄薄制服,压得柳炎近乎窒息。
三下。
“平民被困,防线崩溃,我叫人守住外围。你的决策就是带着人来送死?”
柳炎呼吸一滞,额角青筋暴起。
四下。
“最终,”
梁雪意终于停下,暗红血污在柳炎心口留下小片潮湿印记。
“我是病了,不是死了。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好叫第三警团从此彻底改姓柳?”
“……属下不敢。”
柳炎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训得面无人色,顶着脸上十分明显的巴掌印,朝梁雪意利落行了个军礼:
“我自愿领罚,只求上校息怒。以后如若再犯,属下恳请上校麻烦片刻,亲自动手处决叛徒!”
梁雪意倏然收回手。他终于站起身,绷直的脊背如利剑般孤高苍冷,径直忽略了身后柳炎如有实质的滚烫目光:
“清理现场,救治平民,收押残余信徒。”
指令清晰,神色从容不迫,仿佛那个十七岁的跳脱少年从来都只是某人开的劣质玩笑:
“伤亡名单,损失报告,明天之内放在柳副官桌上。让E7区的负责人给我从位子上滚下来,还有所有掺进净化厂归属权的政管,全部就地处决。”
“是!上校!”
噤若寒蝉的士兵们纷纷齐声应诺,声音里带着敬畏和劫余后生的紧绷。
梁雪意的目光最后落回柳炎身上:
“至于柳副官,降职处理。具体事务等我忙完再拟订,如有再犯,自请调离。”
处理完这一切,他不再停留,军靴踏过一片狼藉的地面,大步流星的朝门外走去。
“上校!您的伤!需要立刻治疗!”
柳炎焦急追上来,没管刚过丢人后周围的各色目光,狼狈又手足无措的看着梁雪意血肉模糊的右手。
梁雪意脚步未停,甚至都没有回头:
“我回家。”
声音飘散在风中,疲惫之中又透露着一丝虚假的温柔:
“锈带的家,谁都别跟来。”
低矮扭曲的金属棚屋如同巨兽腐朽的肋骨,在昏暗中沉默。
“吱呀——”
密闭的空间里充斥着机油,污水和廉价合成物的混合气味。
梁雪意凭借着本能穿过狭窄通道,最终回到十七岁自己最有安全感的地方。
“嘭”
将门合上的瞬间,他浑身一松,整个人骤然泄力,直直倒在了堆满锈死义体零件的角落里。
“呼……”
那秀丽眉眼在阴影里大口喘息着,冷汗滴落,黑暗如粘稠潮水,温柔地包裹上来。
胸口的剧痛愈演愈烈,简直像有人把他的肺扯了出来,狠狠按在地上踩,一呼一吸间整个器官都搅在一起摩擦着。
不知过了多久,梁雪意摸索着爬到一张布满灰尘的金属床架边,指尖探向破布里的床脊深处。
有门!
摸到什么的瞬间,他精神一振,费力从里面拖出包浆木盒,打开锁扣,动作粗暴地翻找片刻,最后掏出一个不知年代的老式手电筒。
冷白灯光迅速笼罩了这片不为人知的小小天地。
噼里啪啦的零件碰撞声在逼仄空间里突兀响起,噪音的制造者看起来似乎对此不为所动。
“操……”
梁雪意咬着手电,不死心的再次翻找片刻,最后终于瘫在地上,眼神空茫地低骂了一句。
片刻后,他随手捞过某个弧度还算锋利的义体零件,将锈迹在铁床上细细打磨平整。
随后神色冷静的划开衣服布料,肌肤暴露在冷空气中,令人不禁感到一阵瑟缩。
他的胸膛看起来十分平整,没有任何爆炸产生的致命创口。就好像刚才吞下的不是什么爆炸源,而是他闺女早上耍脾气吃剩的半个熟鸡蛋。
及腰的长发被随意束在脑后,几缕碎发被冷汗浸湿,贴在白皙面颊旁。
梁雪意握紧那片锋利的铁片,手上动作纤细灵活。
下一秒,他稳稳将其抵在自己喉口下方,动作中没有任何迟疑,精准剖开了自己的胸膛!
鲜血自伤口处缓缓渗出,黑红脏器暴露在空气中的瞬间,梁雪意面色惨白如纸,毫无血色的嘴唇微微颤动了起来。
这具看似完美无瑕的身体里,森白碎骨居然已经和各部位器官彻底混合在了一起。
肺部费力起伏着,将断口处的骨头向上顶起。心脏被挤在胃袋旁微弱跳动着,好像下一秒就要被身体排斥消化掉了。
他的手探入胸腔,轻轻拨弄着那些阻碍呼吸的碎骨,像是在处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物品。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停止了,唯有梁雪意拨弄碎骨和他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
门外路灯微晃,昏黄光晕给散发着恶臭的垃圾桶,狭窄路面都镀上了一层虚假的柔光。
“爸爸,你下班了吗?”
稚嫩嗓音响起的瞬间,梁雪意骤然抬首,瞳孔骤缩。
灯光透过窗口斜射进来。只只就站在他对面,用亮亮的眼睛看着他,声音清脆:
“你受伤了!”
老城区特有的喧嚣透过薄薄墙面渗入屋内,吵闹却真实。
梁雪意恍惚了一瞬,一时间不知道这是剧痛下产生的幻觉还是真实。
他下意识将打开的胸腔用皮肉粘合起来,碎布笼住赤/裸的身躯,嗓音沙哑干涩:
“你怎么来了?”
“和方爸爸一起来的呀。”
只只语笑晏晏,十分自来熟的握住了他千疮百孔的苍白指尖,充当着父亲的小拐棍,俏丽眉眼间是纯然的担忧:
“爸爸,你会死吗?”
梁雪意垂头,自上而下的打量着这张年幼面庞。
他暗红眸底神色晦暗不明,那只徒手拧断机械臂的森白骨节扬起,最终轻轻抚上女儿柔软的褐发:
“……不会 。”
像只受伤的猛兽用鼻尖敏锐轻嗅,察觉到此时的环境对自己构不成威胁后,浑身杀意终于缓慢松懈了下来。
“开门,老公带你回家。”
门外响起某人磁性沙哑的含笑嗓音,“老公”两个字语气加重,带着十分欠揍的调侃之意。
片刻后,门被梁雪意扯开一个很小的缝隙。他从里面探出一根白皙指节,逗狗般勾了勾,语气冷静自如:
“枪给我。”
方垂野无奈低叹,认命把手里唯一有攻击性的武器交给了对方:
“像只猫,你知道吗?”
他语气玩味:
“把自己弄得浑身脏乱,最后还是得主人回来收拾这烂摊子。”
那扇高不可攀的金属门终于对他缓缓敞开。只只给男人开了门,方垂野的目光与小家伙对视片刻,最终若无其事错开。
梁雪意浑身狼狈万分。他郁丽眉眼间满是泌出的细密冷汗,赤着上身,胸腔里的脏器十分不省事的漏着血,靠在金属床前对方垂野理所应当的怄气指使道:
“你右手边那个针线盒,给我……算了,穿好线再递给我。”
方垂野简直要被气笑了:
“这辈子头一次穿针引线,在这种情况下,实在是……”
梁雪意闻言微微扯起唇角,眼神一厉,命令只只转身不准看,这才喘着气慢悠悠道:
“至少是用在你丈夫身上,值了。”
拿过银针的瞬间,他十分熟练的穿进皮肉里给自己缝合了起来。
方垂野靠在床头,眼睛微微眯起,静静打量着面前场景:
“你记起来了?”
梁雪意冷笑:
“蠢货,每周一次的医疗课白上了?噢,十分抱歉,我忘了,你那小得可怜的脑垂体向来理解不了这么复杂的活计。”
上校毫无感激之心的毒舌道。
“好吧。”
方垂野和他相触太久,早就练就了一副千锤百炼的厚重脸皮。
于是他神色一晒,移开目光,起身把针线盒放回了原处:
“抓紧时间,该撤了。我只给……”
“嘭!”
伤口缝合好的瞬间,梁雪意终于冷漠抬眼,刚刚发射过的离子枪口还在冒着热气。
随后,画面徒然扭曲。
温暖灯光摇曳,映照出他脚下横躺着几具一模一样的诡异尸体。刚死不久的“方垂野”幸运成为了其中一员,倒在自己的脑组织液里,身体下意识摩痉抽搐着。
“蠢货。”
梁雪意嗤笑一声,神色不变,枪口转向角落里一直静静背着身体的小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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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你是谁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