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不染来找猫,已是午后的事情了。
彼时苏青喝完药,正躺在床榻上浅眠,手心里握着迟年的手,不肯松。
暖阳透过窗棂洒进来,给莫名添了冷意的屋子一点旧日的安慰。
迟年盘腿坐着,安安静静地打量着苏青乖巧的睡颜,而后又看了看两人紧握的手,思量着应该到镇上去给苏青添置一套厚手套。
今晚就去。
迟年的嘴角弯了弯,脸歪在软绵绵的被褥上。
玄猫在身后迈着优雅的步伐,三步一懒腰的走了十几个来回。呜咽声但凡大些,玄猫就会收到迟年的眼神问候。但它可不怕,背后有苏青这一尊大佛坐镇,它就算是上房揭瓦采花盗贼,迟年也只有跟在身后给钱收拾的份。
谁叫某鬼没有地位呢?
正得意着,优雅散步的玄猫忽然浑身一激灵,弓着腰往门口的方向哈气,模样十分凶狠。迟年见状,不解地皱起了眉,下一秒,一个黑影疾闪而来,铆足了劲往迟年怀里凑,亏得迟年洁身自好,立即拎起猫的脖颈扔了出去。
动作行云流水,不带一丝一毫的犹豫。
玄猫见没有得逞,便立马更换了目光。只见它后脚生风,抓住机会溜进了苏青的被窝里。
迟年:!
迟年想去抓猫,又怕惊着苏青,遂而无从下手。一双乌黑的眼睛盯着猫在苏青身上爬上爬下,猫爪一下一下落在苏青的胸膛上,将原本齐整的衣裳弄乱。
迟年面沉如水,骂道:“你这坏猫!”
苏青适时的醒来,正好听见迟年的气急败坏。
无甚力气的他当着迟年的面将猫揽进怀里小心爱抚,又腾出空来出声打趣迟年,“你在骂它吗?”
“它多可爱啊。”
迟年顿时蔫了下来,隐形的尾巴也不再摇摆了。
“阿青,你偏心。”
“人的心就是偏的。”苏青一本正经的和他辩论,“你忘记了可以来摸摸。”
迟年当真上前去好生研究了一番。苏青的衣裳被玄猫糟蹋了一番,此时的衣领松松垮垮的,胸口处的白皙皮肤大片袒露在空气之中,迟年宽大的手掌盖上去,像是贴上了一片冰块,苏青不禁咳了两下,但很快又收了声。恶鬼抬眸看了看苏青的面色,发现并无异常后,才敢收起忧心,大胆的感受着苏青的心跳。
苏青的心脏偏左,与寻常凡人一样。但他的心跳声十分特别,很快,像因为紧张而有悸动,而这几分悸动当中又带着几分病气未消的沉闷。
每一下,都平白惹人心乱。
手掌离开胸膛时,迟年君子一般替苏青理好了衣裳。
“猫给我抱着吧。”迟年并不想放过这个始作俑者。
苏青看穿了迟年的小心思,哂笑道:“还是我抱着吧,它的爪子会勾住你的。”
“喵~”玄猫得意的点了点头。
迟年:“……”
迟年:“你需要好好休息。”
“有客来。”苏青摸了摸玄猫的脑袋,“我暂时睡不着了。”
***
屋外。
绿意未消,冷意先至。
今日不论是谁,都惯性的从家中衣箱里找出一件薄裘披在身上,手边放着一个暖手炉,热了就放,冷了就抓,丝毫不耽误做事。
但丝毫不做准备的旅客薛定可就慌了,眼见天变尚无衣可穿,眼下又无法腾出空去买件厚衣,因为要盯着周无漾,阻止他与迟年碰见。
昨夜两人淋雨而归,张秋淼一见着薛定就拉到一旁使劲交代,大意是说,迟年是外门弟子,先前与周无漾结了仇,如今若是被周无漾看见苏青与迟年亲近,定是不被准许的,加上迟年伤重,谁知那伪君子周无漾会不会趁人之危,做出落井下石之事来?
张秋淼的话,薛定半信半疑。信的是迟年与周无漾之间有仇怨,苏青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不信的是迟年外门弟子的身份,那般厉害的人,竟是个外门弟子,薛定打死也不信。他认为迟年与苏青是用苦衷的,就像张秋淼与木向榆那般。
薛定抓紧长歌,将其一提,靠放在了胸肌的位置。
如鹰隼般的锐利目光直盯在周无漾身上,一动不动。
周无漾哼了一身,转身就走,谁知下一秒那愣头青追了上来,再次拦住了他的脚步。
“你想干嘛?”薛定率先开口,颇有咄咄逼人的架势。
周无漾:“回去换衣。”
薛定低头,只见周无漾一身白衣被雨水打成了灰,衣料粘在身上,颇有些藕断丝连的意味,头顶的发冠被雨水打歪,飘逸的长发更是状如海草,尾部仍有水滴悬挂。再看自己,也是一身狼狈,深蓝的衣衫被染成了死气沉沉的黑,水滴在身上流连忘返,滴滴答答,像无家可归的乞儿。
周无漾:“薛大侠可以让开了吧?”
薛定:“我要跟着你,决不能让你离开我的视线。”
周无漾:“随便你。”
两人亦步亦趋,又进了雨帘,半晌后进了连廊,一路不知通过了多少道弯曲幽径,方才到了周无漾下榻的住所。
周无漾看着已然熟门熟路进了门的薛定,眸子冷了又冷,“我换衣,你出去。”
薛定:“外边雨这么大,你让我出去?”
周无漾:“嗯。”
薛定:“我不出。”
周无漾被气笑了,“怎么,你要亲眼看着我换衣?”
薛定:“嗯。”
周无漾转头,“随便你。”
说完又赌气似的,当着薛定的面脱起了衣服。随着一层层衣服褪下,谁知薛定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皮也不带眨的。周无漾在心底暗笑一身,讽道,还真是个愣头青。
直到来到最后一层,那物什的模样已经在淋湿的白衣下若隐若现了,周无漾才若无其事的动身,去翻一套新衣出来。
他的衣裳都是清一色的白,翩翩白衣君子,这话本上的形容用在周无漾身上,似乎丝毫不为过。
正寻衣裳的周无漾忽而听见身后的薛定说了句什么话,但声音太低了,不知是有意含糊还是怎的,周无漾没听太清。
“说什么?”
“有衣服吗?我的衣服也湿了。”
周无漾:蹬鼻子上脸!
“有啊。”只觉身上黏腻非常的周无漾良心发现道:“你替我去打几桶热水回来,我要沐浴。”
薛定:“我得看着你。”
周无漾举起双手,好看的线条因此完美的展现出来,“我愿赌服输,今夜不会做什么的。”
他们的比试,周无漾输了。很丢脸,不想回忆。但是为了暂时摆脱薛定,周无漾只好承认。
薛定转过身,出门打水去了。
回来时又不要脸的要求和周无漾一同沐浴,周无漾倪了他一眼,拒绝了。
“你喜欢男人吗?”
沐浴时,周无漾好似幻听般听见屏风后传来这么一句。
“喜欢啊。”周无漾供认不讳。
屏风后的男人无声一笑。
喜欢啊,那就好办了。
翌日,两位白衣仙出现在了南山寺。
薛定穿着不合身的白衣,总觉得领口处有些紧绷,喉结太大,都没有活动的空间。他活了二十年,唯一穿过一次白衣是在师尊的葬仪上,那时他再次成为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身旁的周无漾与白色尤为相称,冷峻的眉峰像天观门后山那座最巍峨的山峰,眼眸像山峰顶日积月累而形成的月亮湖。薛定抱着长歌,脊背靠在冰冷的墙面上,外界是冰冷的天地,而他的内心却是一片火热。
“你到底要跟我多久?”周无漾说话了,声音是愠怒的,像火山爆发时涌出的岩浆。
“我也不知道。”或许是一辈子吧,他的心都被他牵羊似的牵走了,跟一辈子不奇怪。
薛定又想,他先前怎么会讨厌周无漾呢?一定是因为他还没见过他。越想,眼眸越深,越是晦涩。
对方却被他气着了,“我要去找苏青,他必须跟我回青松山。”
“他一定不想回的。”
“为何?”
“有迟年在,他回去干嘛?”
周无漾想起那个祭天之人,“迟年算个屁!”
薛定有意无意的说:“苏青不是你的师弟吗?师弟下山历练又不是什么要命的大事,你管这么多干嘛?”
“你懂个屁!”周无漾骂他,眼尾不觉带上几丝红,“你可知阿青他是如何下山的,落了那样高的山崖,不丢命已是庆幸,我不知迟年是如何救下他的,废了如此力气,定然是图谋不轨!我必须将苏青带回去!”
“你怎么看起来这么在意他?喜欢人家啊?”
莫名其妙被戳穿了心意的周无漾愣了愣,他觉得,眼前的青年,似乎不像想象中的那样傻愣。
“是又如何,情爱是私事,不归你管吧?”
不知为何,遇上薛定之后,周无漾的君子气概便端不住了,大约是恼自己输了比试,好不容易拿下的第一尚未坐稳又被争了去。
总而言之,周无漾觉得薛定颇为厌烦。周无漾从未讨厌过谁,薛定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刚好拿下了周无漾第一讨厌的宝座。
又是第一,周无漾狠厉的眸光乍现,心中的厌恶更添一分。
尚不知自己在暗恋之人心中的评分已到负值的薛定继续添柴加火,“事关苏兄,迟兄,那我还真得管上一管。”
周无漾:……
“两位,在此处做什么?”冷战间隙,应不染踱步而来,一双眉眼轻轻垂着,额间一粒悲悯的观音痣昭示着他的身份。
薛定尚未与应不染打过照面,只当对方是位普通和尚,故而以礼相待,“回大师,我们在看风景。”
周无漾:……
应不染神情自若,“这里的风景不甚好,但,两位施主若是喜欢,自然是最好的风景。”
说完,又朝周无漾说:“周施主,无相法师头七将过,移棺之事,不可耽误,还请周施主多多上心。”
无相法师?
意外听此名号,薛定神思一动。
“我自是明白的,只是眼下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儿需要处理,还望寺里宽容。”周无漾眸光一暗,似是话中有话。
“在下明白。”
注意到应不染离开的方向,周无漾忍不住问:“大师这是要去哪?”
应不染:“要猫。”
三对cp轮番上阵,安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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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南山寺(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