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落梧见女医离开,便从床上翻身下来,找出一条毛巾将脸擦了个干净,又拿出一顶淡青色帷帽戴在头上。
此时雨势已小,她随手撑了一把油纸伞,大摇大摆的走到璟王府门口,冲着府门前的护卫晃了晃小灵的腰牌。
那几名侍卫点了点头,便放谢落梧离开。
她这边刚离开王府,便奔着主街而去,在淅沥沥的雨中,拦住了一辆马车。
“去月王府。”她说着,便扔给马夫一锭银子。
那马夫扬手接住,放在牙上一咬,当即喜笑颜开的把她扶上马车。
谢落梧刚坐进灰布小车里,便开始思索起关于月王爷的事。
月王爷便是六王爷,也是五王爷的胞弟,同时他是推进整个故事的重要人物。
因他临阵倒戈,使得太子陷入死局,而林意梦也是这时,主动出现在太子面前,利用重生者的身份,帮助太子洗脱罪名,进一步扳倒楚流璟等人。
不过,谢落梧这次去找月王爷,却有其他目的。
眼下月王爷正忠心于太子,他二人来往密切,由他进去太子书房,找出宋晚禾的画像,再合适不过。
这般想着,便觉马车轻轻颠了一下,停在一处。
马夫替她撩开帘子,“姑娘,月王府已经到了。”
“嗯?这么快?”
马夫憨厚一笑,“就隔了一条街。”
谢落梧摆了摆手,跳下马车,顺着马夫手指的方向,复又走了几步,便见一扇大气的宅门,正中顶部挂着一块牌匾,上写着“淮月王府”四个烫金大字。
只是这牌匾和颜色同常见的不同,显得十分夸张。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王府门口,对门前的侍卫说道:“我奉璟王之命,给月王爷送个东西。”
她说着,便将璟王府的腰牌掏出来,递给门前的侍卫检查。
为首的侍卫脸上露出一丝疑惑,谢落梧立刻想起,以往这些跑腿的事都是李四在做,即便不是李公公跑腿,也一定是其他侍卫。
如今她一个女眷堂皇之走到府门前,难怪引人注目。
那名侍卫面露难色,谢落梧会意,又掏出六锭银子塞过去,“若是不方便,也可进去知会一声,让月王爷定夺。”
侍卫收下银子颠了颠,给身后的几人一人分了一个,当即对着谢落梧露出笑脸来。
“姑娘,不是我们不放你们,只是我们月王爷说了……”他压低声音,立起掌心挡在嘴边,“璟王和狗不得入内,更何况是你一个女眷。”
谢落梧奇道:“我倒是不知,这月王爷和璟王还有这般深仇大恨。”
那侍卫道:“倒也不是什么深仇大恨,只是我家月王爷之前犯了事,被关禁闭,昨儿才被放出来。他犯的这事便是璟王捅破的,自然心存不快。”
谢落梧点了点头,“犯了事?”
却见那几名侍卫猥琐的笑起来,一个个好似精神小伙一般,定要和谢落梧好好嚼一下八卦。
谢落梧立时来了兴趣,当即凑了过去洗耳恭听。
“月王爷喜欢花柳自无——”那侍卫猛地闭了嘴,昂首挺胸的站回原地,余下五名侍卫皆是如此。
谢落梧正觉得奇怪,又见那几人一起跪倒,她忙道:“倒也不必这么客气……”
她话音未落,便觉头上一轻,拿顶淡青色帷帽已被人从身后摘掉。
她连忙捂住脑袋,回头去看,便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出现在她身后。那男人长发高束,眉眼深邃,瞳孔浅蓝,他垂眸看着谢落梧时,满是情深意切。
“不知小娘子从何处来。”他轻轻开口,一只手已揽住谢落梧的腰,顺手轻捏一下。
谢落梧眉头一跳,脱口而出:“楚淮月。”
果然是楚淮月,他生母是宁国人,有外邦基因,因而五官线条分外清晰。
楚淮月嘴角带着笑,他柔和的看着谢落梧,两人对视之间,他脸上的笑容一僵,尔后猛朝后跳了两步,手中的长剑也拔了出来,“铮——”的一声指向谢落梧的喉咙。
谢落梧迷茫的看着楚淮月,还当他是人格分裂,此时切换了另外一个人格。
但听楚淮月瞪着她,气急败坏道:“我脑袋被你砸破,又被父皇关了几个月,每日吃斋念佛,你还来找我作甚?”
不等谢落梧开口,他又晃了晃手中的长剑道:“我那日不过是见你手指被琴弦割破,已流了血,这才扯住你的手看了看。”
周围侍卫听及此处,皆是一脸鄙夷。放眼整个京城,谁不知那日月王爷死死将谢落梧搂在怀里,拿着她的手又是摸又是亲,谢落梧忍无可忍,才用琵琶砸了他,尔后撞墙而死。
谢落梧这时才恍然大悟,原来害的原主撞墙而亡的人,便是眼前这个混不吝的好色王爷。
说不定原主不死,她也不会过来。
想通这点,谢落梧只觉得一股怒意从脚底升起,一直冲向脑袋,她怒极冷笑,也不管眼前的长剑,抬脚猛踢向月王爷下身。
“当啷——”月王爷连忙扔下长剑,捂着下身连连后退。
他瞪着谢落梧,“你来做什么?”
谢落梧冷哼一声,原准备好声好气的求他一番,此时知道了他的身份,已有些不屑,她当即道:“我来找你做事。”
月王爷忽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他笑的眉眼弯弯,对谢落梧道:“什么事?”
谢落梧道:“我要私下和你说。”
月王爷笑道:“你想得美,就在这里说。”
谢落梧看着眼前的楚淮月,想起书里对他的描述:他喜欢去青楼,喜欢花钱,喜欢笑脸示人。
而这绝非是他为人和善,相反,他是出了名的笑面虎。
他虽是和人笑呵呵聊天,可下一瞬,便举刀将人杀了。
谢落梧虽然对他有些厌恶,但也不想真的把月王爷逼急了,若是死在此处,真是难以说出口。
她站在高处,朗声道:“那好,我给你看一个东西,你再来决定要不要在这里说!你且看看这是什么!”说着,她将一只攥一枚白玉指环砸过去。
她这一下用了不小的力气,正朝着月王爷额头砸下去,若是接不住,定是一个大包。
可惜,他稳稳的接住了那枚扳指,放在手心里,细细摩挲着。
“我知道了,你想把它当给我,我倒是要看看,赏你多少钱。”他举起那枚扳指,好似佯装细看。
白色的扳指洒上蒙蒙细雨,却似长了一层青苔,外表也变得粗粝。
月王爷怔在原地,嘴角的调笑还未消失,却骤然变冷。
他眼神也完全变了。
他几步冲到谢落梧面前,一把拽住谢落梧,力道之大,直接将谢落梧从地上拽了起来。
“你从哪里来的?”
谢落梧被月王爷这般粗鲁的拉扯,却也不生气,她轻笑一声,盯着月王爷那张粉白无暇的脸道:“这就是你问问题的方式?”
月王爷笑道:“不需要和我耍花招,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他把谢落梧重重扔在地上,谢落梧一个踉跄,一把拽住他的外袍,带着他一起摔倒在地。
地上的雨水染湿了两人的衣裳,他二人都有些狼狈。
谢落梧怒道:“你现在也可以杀,可你找不到第三个人,再来告诉你这件事。”
月王爷跌坐在雨水里,他一只手落在身后,半撑着身体,另一只手死死搂住谢落梧,脑子里嗡鸣一片。此时由他双眼望出去,只剩朦胧一片。
他已经分不清脸上是雨水,还是泪水。
谢落梧还在掰着他搂住自己的胳膊,她心想:“不能继续刺激下去了,这个楚淮月杀人不讲理。”
她也在书里看过月王爷杀人的描述:月王爷先是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让人觉得处境安全,顿时松客口气,可便是松口气的空挡,脑袋和身体便分了家。
月王爷果然笑了,十分开心的笑了。
谢落梧从未见过有人这般开心过。
可月王爷开心,她便有些忐忑,挣扎的力度也大了些。
“你要是真想在这里说,我倒也无所谓。”
她最终让了一步,却在这时,她身体一歪,便被楚淮月用胳膊夹住,像夹一块板子一样,夹着她便朝着府内走去。
谢落梧服了。
……
月王爷卧房里。
月王爷躺在热气腾腾的浴桶里,脱得□□,一脸正直的和谢落梧对视着。
谢落梧浑身上下全是泥水,头发也湿透成成股,冷漠的回视着。
她更服了。
但见月王爷冲着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举着扳指问她:“这是楚流璟送给你的定情信物吗?莫非我那日挑拨的你意乱情迷,让你觉得和楚流璟不能满足于你,又来找我?”
谢落梧冷漠道:“你爹送的。”
月王爷明媚道:“你和我父皇也有关联?啧,还是谢家独女谢落梧玩的开。”
谢落梧脑子里忽然出现一个计划,她要走过去,把楚淮月死死按在浴盆里,就算淹不死他,也教他重新做人。
可她脑子里同时还有另外一个计划,她要利用楚淮月找出宋晚禾画像。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厌烦,“不是楚流璟给我的,是一个本该死掉,却没有死的人给我的。”
这句话刚说完,她便见楚怀月笑容僵住,举着扳指的手死死扣住,指关节出白的几乎裂开。
“你最好,最好最好 ,好好解释一下你的话。”他的笑容消失了。
谢落梧静默的和月王爷对视一会,这才讥讽道:“他没死,他被楚流璟救了下来。你何必再问我是真是假,我已经把证据交给你了。”
“哈哈哈——”月王爷忽然放声大笑,就在谢落梧以为他会一直笑下去时,他却一点点矮下身子,直到整个人完全躲进浴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