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咔嚓。
曲奇饼干的碎屑掉了一些在书桌上。一种自内向外的悲伤如有实质般地缓缓降临在这方空间。
一颗毛绒绒的脑袋做平行运动地从左滚到右,最后面部朝下,停止在了茶杯边。男人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声。
克斯科卡文了。
三个小时过去,他唯一称得上是在写作的行为就是把一个人称代词换成另一个人称代词,另外还改掉了一个标点符号。
——老天,他完全不知道该写些什么好啊。
鼓起一边的腮帮子,克斯科快要被这份挫败感打击得自闭了。
他脑子里闪过的各种想法迟迟无法转化成具体的文段,苦闷就如同两种活性的炼金药剂突然相遇那样,迅速发生反应,不停地繁殖,把他弄得疲惫不堪。
虽然说他平常做实验一样会遇到瓶颈,但两者到底是不同的。
他在魔法相关的领域有充沛的自信和耐心来应对实验进度停滞和中途不断涌现出的各种问题,而写作却不行。
它不像这些一样让他感到熟悉。他脑中没有够量的知识经验去列举出无数的可能性来试错。
与其说他这人擅长遣词造句,倒不如说他擅长的是在完成一项实验后整理相关数据,并和人吹嘘炫耀。
他百年间写过的东西基本都是为这些所服务的。
两个身份的转变此时此刻才凸显出最大的相异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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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略地算算,无论是在故事的开头还是发生了不少事的现在,与克斯科相关的、必须铭记的要点应当都有强调过很多次了。
不过重要的东西重复几遍都不算多——在原来的世界,克斯科不仅是位大贵族,还是位千年来屈指可数的大魔法师,跟研究古魔法与炼金学的研发天才。
坏就坏在他踏上魔法这条道路的时间太早,研究出一些东西后,大战也开始了,到了后面,此人更是直接被关进了大牢里,平常仅与被家世能力层层筛选过的一批人交流,所以于人际交往上实在没有太多经验……
他对外面世界最多的了解或许只是魔法师们对普通人暗戳戳的嫌弃与诋毁吧。
前面提到过,他在牢里的待遇不算差,起码书籍这方面不会太亏待。
但那其中的绝大多数都是他为了查阅相关资料才购买来的手记或记录册。
人文社科相关的实在没多少。
且他不会认真看。
那么,为什么他还能写出前面成功发表的那几篇短篇呢?
这得归功于他无聊的时候听过不少自己魔王军同事的故事(夹杂了非常多私货的魔改版本),还是贵族的时候,也相应地接受过一些与高贵的身份相匹配的教育。
何况在这个时代,克斯科的经历和见识确实是独一档的,无可比拟的。
可是要写的文本篇幅一长,他原本的问题便立刻暴露出来了——表面上看着很有把握的大魔法师本人其实不太懂如何写一个故事。
更不用说他现在要完全以自己的语言去构筑一个世界,和鲜活的角色,再让他们演绎什么精彩的故事了。
他一没太多经验,其二是他观念很有问题。
克斯科是个恶人,一个罪犯。
他是个,如果告诉他杀了谁能获得宝贵的炼金素材,确认情报为真后,就确实会想办法杀掉对方的、极端自私的人。
自小成长的环境扭曲而畸形,且他本人也是过分偏执的性格,外加上身体违背自己意愿所展现出的高共情,直接导致克斯科惯于将所有事物根据自己的准则划分成三六九等,甚至会跳过情绪情感这一步,只关心对方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或是对方是否要加害于自己。
所以写文的时候,这份冷漠便会于字里行间显露出来。
他不太懂角色们除了日常各种勾心斗角和完成自己的理想外还需要做什么。
为防止躯体积攒的压力过大,人会需要一些措施来舒缓神经,自身魔力过分消耗后,也得通过休息来补充。
所以人在紧张的时候可以先行完成实验中那些要具体操作的步骤,而魔力不够的时候,就可以来查阅各种相关的资料做好充分的准备,至于身体不适该做什么,除了效率最低下的直接睡觉,他更倾向于就近找个安全的地方进入冥想,练习魔力的微操。
每一项事项都排得相当紧凑,他不理解自己还需要写些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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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登场的角色他把时髦值拉满了,一个想要颠覆原本的时代、将普通人污染成为自己下属的大反派;第二个角色则是再经典不过的救世主,和被反派夺舍的朋友相识于微末,等重新见面却发现斯人已逝,为了给朋友报仇而苦心磨炼;第三个角色,他为了平衡性给设置成了中立的阵营,属于两方都会帮,但不会帮太多,是个灰色地带的商人。
这本毕竟是中篇,他不准备塞很多剧情进去。
不过将其进度拉得太快也不行,那就根本写不了多少东西了。
顺带一提,故事的灵感是他从某次魔法实验里得出的。
枯萎后具备特异类魔法属性的植株和一只徘徊在它附近的小动物。
魔法师静心等待动物把植物根部啃断,然后杀死了毛绒绒的啮齿动物。
将素材做成可用仪器观测的切片标本后,他意外发现动物肚子里的植物残骸已经被消化成了介于异变和未异变之间的状态。
血肉、异变的魔法包裹的植物细胞、原来植物的细胞,三者互相影响,顿时给他带来了新的实验思路。
也带来了他如今写作的灵感。
死亡是个奇妙的东西。
一样事物在走向终结时往往会展现出不一样的姿态。
克斯科把死亡后植物的异变称为“盛开”。
那株植物的盛开形态不是他觉得最美丽或最有趣的。他之所以记住了这回事,是因为它在盛开后仍有一个生灵找到了它。不是出于吃掉它有什么收获——他没解剖出动物的尸体有产生什么异变——而只是习性使然。
那动物的种族过去以食用这种植物为生。
不过现在应该是很少有类似的情况了,毕竟那种植物近年来越发的稀有。
动物遵从血脉的指引找到了发生异变的植物,傻乎乎地吃掉了。
好笑的是,异变的植物竟也未对自己的天敌有什么反应。
他记下了这件事。
于是它的意义有机会在现在展露。
他喜欢这种物尽其用的感觉。
——但是他总不能把以此写就的文章大纲直接写到纸页上,等它自行扩写吧?
算了。他认命地举起笔,多往里加了点墨。反正先写点环境描写作为过渡好了。
唔,再在前面穿插一段对话吧,好让读者对初登场角色的性格有更深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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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致上来时的冲动邀请是真的,不过她的口袋里没几个钱,自然是没法带人去吃什么大餐。
在附近早开的店内随便买了点面包垫吧肚子,洛亚芙尼和仍然坐在座位上的乐手挥了挥手,示意自己要走了。
但对方嘴里塞满了食物,两只眼睛直勾勾地还在看铺在膝盖上的乐谱,估计没太看到她的手势。
洛亚芙尼略为无奈地耸了耸肩。
快到门口时,她余光看见别的人正好要进来,于是侧过身,往边上让了一步。
但是这人好像并未直接往里走。
真奇怪。她皱了皱眉。
一道影子从余光处掠过。脊背一凉。
受优秀的暗杀者本能所驱使,她头也不回地迅速捏住那只连招呼都不打就往自己背上放的手。
略有些不爽地扭过头,入目却是一张过分熟悉的面孔。
洛亚芙尼顿了顿,视线继续下移。
一根项链。
不过仔细一看,那链子上悬挂着的帽子形状的银色吊坠好像有些暗淡了,相比起上次见到的那块,似乎失去了某些流转其中的、原本神秘贵气的光芒。
原来是芙黛尼。
那怪不得会当众拉住她——
诶?
她慢半拍地意识到了这代表着什么。
……
等等,等等,怎么会是她啊?!
明明上一次见面的时候这人还在奥地利待着呢!跑得未免太快了吧!
洛亚芙尼瞪大了眼睛,但又很快地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其实是不认识对方的,所以便迅速在脸上伪装出一副和自己性格不太相符的抱歉神色,松开了手。
“有什么事情么?”
她敛起眉,问道。
“嗯……”芙黛尼半俯下身,拉下鼻梁上的墨镜,翡翠似的绿眼睛定定看了眼前的女孩一会,莞尔道:“没,只是刚刚忽然觉得你有点眼熟,还以为是遇到熟人了。”
——咱似乎也没那么熟吧。
洛亚芙尼忍不住腹诽。
一瞬间的无语让她没能把什么其他的话说出口。而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后,那些疑惑也不好再装模作样抛出来了,她随意地应了一声,推门离开。
在与其分道扬镳,并经历完那些更惊心动魄的事情后,她对芙黛尼最主要的记忆大概只剩对方还欠了自己的尾款没付。
唉。毕竟她刚出里世界就来了另一个国家,压根没空和之前那批熟人联系。
不过她现在也没有什么非得和那些人联系的必要就是了。
想到这,洛亚芙尼忽然觉得一切索然无趣起来,很快在脑中把这事翻篇了。
…………
也所以她没留意到自己转身后,店内人们的反应。
吉他手不知何时脱离了五线谱的世界,抬头瞥见这边小小的争端,好奇地站起身,将手熟络地搭上了面前人的肩。
“你认识她呀?”
芙黛尼没有抗拒这过于亲密的动作,摇摇头,“就是乍一看觉得有点眼熟罢了。不过听你这话的意思,你莫非和她很熟?”
“没。今早刚碰见的。”女人爽朗地坦白道,“不过感觉会是个很有趣的人呢!”
“……是吗?那你愿意和我展开说说吗?”
芙黛尼微笑起来。
吉他手倒是没别的想法,看她想知道,就立马打开了话匣子,一句一句诚实地答了。
“嗯,嗯。”
日光倾斜,透过明净的窗玻璃,照在那只漂亮的,互相交叉着置在桌面的手上。
绿眸少女句句有回应地做出捧场的样子,将整个初遇的故事耐心听完之后,得出和友人相似的结论,“确实啊,感觉很有趣呢!”
就修了一个小地方。
下一章会有起码三分之一的文中文内容,提前预警一下。
唉,虽然之前思考后续剧情的时候很期待这个部分,毕竟写文中文感觉很有意思嘛,但真轮到要写了就好苦恼,光是开头就憋了好久,而且还忘记带点参考的东西来宿舍了……纯硬写。
另外,本人牙齿还是没逃过做根管(哀嚎)
大家一定要好好刷牙啊……!
牙齿不舒服就尽量早点去牙科医院看,早看早治疗。
现在是暂时做了一点,医生说放了药可能这段时间会痛,但是其实牙齿那边是感觉不到多少的,因为基本一痛就带着脑壳痛了……
对了,还有就是,本文涉及的文中文内容基本上是起到补足原世界设定,还有对两个角色部分心理进行分析的作用的,加上很想去写得更有那种实体书感觉一点,所以篇幅大概短不了。然后洛亚芙尼这里,等要交代出来的设定差不多补全之后,应该也会写一定的演出内容。
反正综合下来,这一卷肯定是板上钉钉的最长的一卷(摊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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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相逢不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