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走得比洛亚芙尼原先预计的还要早,虽然没有直接说什么,但祂在行动上很慷慨地留下了大部分的战利品作为饯别礼,以供他们去使用一些对魔力要求较高的魔法。
同时现在能确认的是,这具身体的特殊性的确是沾了魔法的光,并且大概率是后天改造而成的。
不过现在祂既然已经达成了自个的目的,那么这份改造是否还能继续维持,如果能维持又能维持多久……无疑是个谜。
洛亚芙尼并不打算在这种方面冒险,她提出的想法和克斯科私下的计划不谋而合——让绑定在一起的灵魂分开,塞进不同的身体里。把原来的身体拿回来太过麻烦,从零构建出两个全新的身份更不现实。
而这部分只能是和世界来沟通。
最后,世界意识倒是松口同意了他们要暂时借用两具濒临死亡的身体的请求,不过相对的,他们不可以使用身体原主人的东西,不可以真的尝试取代对方。
总之,他们拿到的只是一个暂时的居住证,身体原来的相貌、财富,以及社会关系,他们都是不能动用的,也绝不能把身体里已经换人的情况透露出去。
对于这点,克斯科为了保险稍微提了一嘴:“即便时间限定在了一年,但中途到底会发生什么意外,实在不是人的主观意识能控制的。就算我们自己不说,可如果偶然碰到了认识身体原主的人,一样有概率发生些意外吧。”
然后世界意识便回复说,假如发生那种意外,那他们可以用魔法覆盖掉相关人的记忆。
“这样做不会造成什么别的恶劣影响吗?”
估计是看透了他想要试探的的小心思,祂只简单说了句“不会”,没透露更多信息。
…………
将要决出两人生死的比赛内容在一通讨论下被定为对世界的探索度。
足够宽泛的题目能供以两人最大的自由,而稳坐评委席的一个是这个世界的世界意识,一个是他们魔力所连接的原本世界的法则——不然光和这个世界建立联系的话,等一切落下帷幕,胜者又该如何返回呢?克斯科倒是打一开始就没想要回去,但他要能在这场比试里赢过洛亚芙尼的话,有洛亚芙尼的灵魂作为大魔法的驱动核心,转化过来的祝福效果基本上是可以确保他下半生无忧了,所以他没理由反对。
不过同样的,他要是输了,回去那个世界的洛亚芙尼就能继承他的魔法回路,能重新使用魔法。
接下来法阵的绘制异常的顺利。
分别出自两人之手的符文能明显看出风格上的不同。
之前一段时间里,他们通过学习和研究积累出的各方面知识经验几乎全部在此时此刻给用上了。
参考的法阵母版是魔法学院拿来验收学生期末成绩的大型古魔法,它被附魔的仪式刀耗时一个半月一点一点地雕刻在大理石地板上,平时鲜少启用,但洛亚芙尼是亲眼看着奥拉尼把它布置在大厅中央的,所以大体的构造记得还算清楚。
可惜的是,不管是从魔法效果的方面考虑,还是顾及不到一小时的极度稀缺的时间,他们显然都没办法直接照搬它过来用。
而经过多方面改编、甚至是对相接的法则大刀阔斧的篡改,最后诞生的法阵,其每一处崭新的细节都展现出他们现今对于这个世界的理解。
成功的一瞬间,那种心中石头落地的、飘飘然的感受还挺奇妙的。
符文闪烁着微光。
流淌、凝结、覆盖、转化……逸散出的点点星芒连接成线,或许因为太过密集,看久了就会不太舒服——哦,这还真不是错觉,而是环境和身体相互斥生出的不适感。
事实上,一个半小时不仅是神明为他们争取到的凭证生效最长时间,更是被内部由血肉组成的器官能够支撑到的极限。
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
空气轻慢地啮咬最外层的皮肤,缺水的干涩感遍布口舌和眼鼻。
再没有多余的实验的时间,法阵一经完成,他们就得立马开始推进仪式了。
**
魔力流淌在天空和土地的千万年间,组成世界的尽是荒谬的个体。
特纳.克斯科是这样认为的。
他天生共情能力比普通人稍强一点点,但也仅限于此了。
共情能力,这种东西究竟意味什么?
——一种内在体验。指能够设身处地体验他人的处境,并对他人的经历感同身受。
你可以说这是魔力和生命的共鸣,亦或他的天赋对外间接体现出的一种特性,但放在克斯科身上,就绝对绝对不包含有“善良”的定义。
他只是感觉到了,像看到树叶的晃动和光线折射出的纹路那样,灵魂日复一日平静注视视野中生命的过去与现在,身体为此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又被不断补充进来的属于其他魔法师的魔法回路所分担了一部分痛苦……
所以说,所以说啊,虽然很莫名其妙,但他站在这里,的确隐晦地产生了些许欣喜。
人类没办法去共情非人的存在,没办法容纳过量的魔力。他习惯了的痛苦,在这片空间是面向所有人类的。
就好像是,他风干的创口被理解了。
他被更深远的什么事物合理化,接纳了。
……
直到现在,克斯科依然不知道洛亚芙尼为什么会选择无人兜底的第三条路,又为什么要提出这样乍看起来有些莫名其妙的比试内容。
说到底,他就是个连屁股底下椅子都没坐热的,来晚了的观众;他不清楚她的过去,更看不见她望向的未来。
他们仅仅就是很短暂地同行过。
单单是普通的过客。彼此都是。
他们谁也不是谁的归宿,谁也不可能为了对方停留。
但他毕竟没有那么喜欢打架。
更何况他俩如今在一具身体里,要打的话,真不知道是以什么方式来打啊——是借用原来的洛亚芙尼的身体,还是被神明拉出身体纯以灵魂去对战?
不管是什么,他都感到很麻烦。
所以他算是认同洛亚芙尼的做法,没有因为对方把自己的性命一起带着入局而做出真切的反抗。
或者说,比起讨论这些太感性的事物,他现下更感慨的是自己看到的景色。
果然他从前的研究方向是正确的,世界里侧的确存在。
哎呀,真不知道要如何才能拉着表侧坠入里侧呢。他漫不经心地想。
**
某种意义上而言,魔法其实很浪漫。
仪式魔法更是其中之最。
准备一个大型魔法很麻烦,让它运行起来也不轻松。但与之相对的,是它具备无限可能的威能。能够撬动如此磅礴的力量,站在魔力漩涡中的魔法师,简直像是天地的宠儿。
……
祷告词作为辅助魔力运转和定神凝心的手段,一句一句清晰地被和声唱诵出。
两人的灵魂深处传来并不舒适的拉扯感。
等这道嵌套了数个程式的魔法完成,待再次睁眼之后,他们便会套上完全陌生的样貌,出现在完全未知的任何地方。
还会再见吗?不清楚。
如何道别?不重要。
虽说是美化成了要于世界中冒险、建立独特羁绊的很有趣的说法,但死斗的本质并不会改变,他们站上处决台,赌上了拥有的一切。
在此,命运交叉。
当两边迥异的魔力印记打上完全启动的法阵,契约即刻成立。
仿佛独立于精神和□□的什么器官在感知中撑开了一个隔间开始运作,闭上眼睛,它在视野中幻化出一个小巧的漏斗模样。
之后,世界的探索进度会聚集成沙砾掉落其中,而若是太过沉溺不属于自己的世界,能够并行运转的保护机制将会自行撤销一部分的进度,以调停灵魂的异化或紊乱。
克斯科曾因好奇问及过这个功能的用处,而洛亚芙尼无奈回答说她一样不清楚如何把它剥离开法阵主体。
好在是它不会影响法阵大体的效果,留下应该也无所谓。
这样吗?克斯科有些疑惑,不过没再追究。
…………
“我不会放水的。”他轻声说。
意料之中的,耳边传来洛亚芙尼一阵阵止不住的笑声,一如他们还没有多少接触时表现出的那样,轻快、不着调,像不存在的雾。
“哈哈,好狂妄啊你。这话让我来说才对吧,我会赢过你的。”
“明明不是纯武力的比试,依旧摆出那么傲慢的姿态真的好吗?”
“蹲了局子一百余年的反派**师啊,你有这闲心,还不如考虑考虑自己呢!”
她抹去眼角几滴生理泪水,看到周遭融化分解,视野中出现了一张陌生男人的脸。
他金色的发丝犹如大晴天的海岸边流动的阳光,两颗眼珠红得像水缸中金鱼最漂亮的那一片鱼鳞。
而在克斯科的视角,他见到了与伪神相貌相同,但气质完全不一样的洛亚芙尼。
散乱披肩的黑发,颜色极淡的浅青色眼眸。她站在那里,正面迎向偏折的天光。
**
这场最少跨越了几十年的神明的布局,起因其实很潦草。
简单来说就是祂在这个世界的同位体想要自杀,灵魂崩溃的一瞬间触碰到外神(因果上不属于本世界的神明)过于紊乱的能量,所以祂来了。
祂很谨慎,不准备亲自登场当这个救世主,整整一个星期都蛰伏在已经属于自己的人类身体里,高浓度魔力细微而快速地在内部进行改造。
等目标发现这里的危险性很小,终于肆无忌惮显摆起自己的厉害,并且使人类方发觉了不对劲,祂便套着新身份堂堂登场。
由神明来做“走近科学”一类的工作是很奇怪的,但也正因为祂比低魔世界人类更清楚魔法能做到什么,所以编起瞎话来一套一套的。
那时的祂不够强。
因此和官方合作的追捕行动依然是出了差错。
说到底,这个世界的自净能力真的太差了,祂的经验也太少了,所以单单是调动人心和世界的联系不足以形成彻底的打击。
祂再次展开搜索,重新确定大致位置的时候,对面已经成功聚集起了新一批的信徒,好在是那些临时组起来的信徒都来自不同的组织,只要彼此一对账,魔力的蛊惑效果便会下降。因为人员变动太诡异,几方组织的首领都以为是出现了间谍,于是准备乘着他们抓内鬼的间隙速战速决直接干掉逃跑的目标(之前的行动让祂对敌人实力有一定的了解,理论上来说,祂偷袭一波还是有希望的)。
可是那位断尾逃生的外神一样不想继续伪装和推延下去了,现场爆发的大魔力引起了极其惨烈的后果,鲜血和残肢撒得到处都是。
有必要吗?祂感到很无奈。
不然就逃吧。这是祂产生的第二个想法。
而世界偏偏在那时投下注视,传话说现下时空已然完成最后的封锁,只要祂在这里解决对方,便不会追究祂借着自己同位体身体潜伏进来的罪过——罪过?哦,的确,祂有自己的私心的,神明间的厮杀不仅仅是厮杀,这同时是一种对能量的掠夺。
或许最初是一种泄愤,但后面那么认真也是因为祂得活下来,如果能以如此小的代价吃掉对方一个重要分身,对祂而言很赚。
可如果是神明亲临的话……祂不过是刚从那一场场轮回里挣扎出来的初生的神。
人类对人类总有过分的期待。
非人对非人总有惊人的漠视。
封锁的战场之中,祂缓缓抬眼,面对的是真身降临的外界神明。
糟糕透顶了。
有没有搞错啊,祂弱小到连实体化的真身都变不出来啊!
好在是天赋足够给力。魔力分化出的长枪一次又一次地刺向祂的敌人,中途争取来的时间全被祂拿来破解周围的无形的屏障了。
开什么玩笑,死在这也太可笑了点吧!
……
结果被场外的管理者给阴了。
祂主要的天赋有两个,一个是能刺穿因果的长枪(因为实在太菜所以有数量限制,目前手上只有三十把,用一把少一把,能给予神明真实的永久性伤害,但落到实处的伤害其实不高),一个身为人类时就有的,能对混杂的魔力进行稳定化和梳理操作。
这并非兼容他方魔力后的稳定,而是以自己的稳定性作为引子,穿针引线一样勾勒出尽可能理想化的效果。
世界打的就是这个算盘,祂作为神明,死后不会随神核破碎而消逝的天赋稍加引导绝对能够拉着对面的外神一起爆掉,死得干干净净,甚至不会对周围产生多余的影响。
反正对世界而言两个都是外来者,利用起来不心疼。
所以在手段尽出,祂快要能够逃出来的时候,世界把两者一并扔进了时空乱流中。
几乎是同一时间,在另一个世界,同位体的召唤阵亮起——
神核在临近崩溃的边缘被另一个自己刻画下的法阵重组,情绪上的起起伏伏最后给对冲平衡成古怪的平静。
与自己一并降落的时空之雨浇灭了山火。
祂隔着火焰、烟雾,还有大雨,看着又一个想要自杀的自己。
祂奇迹般活下来了,对方一样没死成。
好混乱的一幅场景。
笑一笑得了。
虽然没啥用,但起码能显得友善点。
祂经验丰富,推断得出这个法阵真实的作用。但祂懒得管那么多,所以弯下腰看着对方问:所以你找我做什么呢?
她说,她画这个法阵是要追求真理……或魔力的极限。
哇,这理由太新奇了。
然后对方又调转话头告诉祂,她没有要自己做的事,并且她已经知道想要的答案了。
那除此以外,你需要什么?
我什么都不需要。
无欲无求到可怕的回答。
“我带你去玩几天吧。”
这样自顾自敲定下了行程。
祂慢慢汲取她的魔力恢复己身,她应该知道这个过程不可逆,但她却什么都不说。
明明前边还说要追求真理呢。
见面时很冷漠,告别时更是无情。
“等到一年之后,我送你点东西好了。”
“——所以为什么非得是一年之后?”
“因为现在给你的话,你也用不上吧。”
“哦。那你要送我什么?”
“保密~这得你自己去看。”
**
祂没引起多余注意地绕了小路回去那个世界,亲自把那家伙剩下的碎片收集起来,联合人类方制作出道具,一股脑地全扔进去。
这就是鱼饵了。
等能够链接祂意识的物品制作出来,作为塑料盟友的另三方被祂用魔法稍微修改和影响了一下记忆就放回去了。
之后的事祂才懒得操心。
等时机成熟,祂就会来收取成果了。
**
祂要对方在时空的缝隙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然后在以为自己将要得救的时候,被彻底的杀死,吞噬。
祂偶尔会用那具身体四处逛逛,一些时候,祂会好奇自己设下的局究竟会引发什么化学反应。然后祂看见一些人称其为神明的馈赠,另一些人将其视为恶魔留下的禁忌。
很多人都觉得那能够引来巨变。
某个时间节点,一方盟友惨遭大清理,一夜之间解散的缘由就是这个,怀璧其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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祂后面调整并追加了些额外的布置。
看那么多人对这东西感兴趣,祂便随手选中了一些幸运儿去充当这个打败恶龙的冒险者角色,奖品则是对魔力的适应性。
经此一遭,到底有多少人知道了神和魔法的存在?祂不在意。
直到多年以后,祂等到那一个特殊的自己来到这片土地。
祂等到一个无波无澜的,平淡的终局。
算是圆完了。
把初见的描写又补充了一点。
可能之后还会再修吧,不过剧情大概就是这样了。
看下来的感受估计不会很好,就,太过于沉重和飘忽了,嗯……我会努力在后续恢复那种轻松点的剧情氛围的。
这一本里的神明基本都不太偏向人类,包括所谓的世界意识。就像开局的时候两边神明斗法祂才会出现那样,基本不太在意人类死活——或者说几个人、几十个人的死活。
不过总体而言其实算是好事吧,GM冷漠一点才能保持公平,不然今天偏心这,明天偏心那的,日子咋过啊。
然后后面写得那段魔力大爆发其实也不全是这位外神发疯,其中一部分是炸//弹来着。
反正乱得没边了(安详)。
以这种视角去看,自然是看不到生命有什么意义的,一切都太冷漠了。这样想想,压到现在才写全了的结局或许是一种承上启下,欲扬先抑?总之就是某种对比,嗯。
哦对,还有就是,神明虽然偶尔会通过那具身体行走于世,但要把所有力量塞进来还是比较难的,还是需要有人来献祭召唤才行。
作为反派的那个神明呢,像第一卷能出现是因为信徒没死完,悄悄摸摸地苟了很久,所以祂能在信徒的梦里出现,并且表现出的能力更偏向于精神方面的。至于那座神像,那就纯粹是我脑门一拍奔着艺术感设计出来的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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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