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澜背着背包,跟在沈清妍身后走进屋里;屋子干净整洁,灯光柔和温暖。
沈清妍走到客厅,抬手开了灯,白色缎面礼服在灯光下泛着柔润的光泽,衬得她越发沉静冷淡。那条银色耳坠随着动作轻轻晃了晃,沈清妍淡淡道:“今晚你睡我房间,我去清欢的房间。她有点洁癖,我不想让你睡她床上。”
江澜愣了下,连忙摇头:“不用这么麻烦!我睡客厅就行。”
沈清妍微微侧过脸,目光缓缓落在她右臂上。那只手被层层纱布裹着,连指尖都透出一点苍白。黑色的西装外套上大片血痕,里面白色衬衫也染了深深一片,看起来触目惊心。
她神情依旧平静,声音不高不低:“你手受伤了,不适合睡沙发。就这样决定了。”
“可是——”江澜下意识想争辩。
“就这样。”沈清妍不再多话,语气轻轻一顿,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那袭白色礼服在她身后曳地拂过,带起一阵淡淡的冷香,像她整个人一样疏远克制。
江澜看着那扇房门缓缓阖上,只好认命地叹了口气,把背包放下,慢慢弯腰取出换洗衣服。
这时,房里传来沈清妍的声音,隔着门板依旧清清淡淡:“江澜,你可以用外面卫生间洗漱。”
“好。”江澜应了一声,抱着衣服走过去。经过清欢的房门时,她听见里面传来淅沥的水声——沈清妍在里面洗澡。
江澜忽然有点脸热,自己也不知道在害羞什么,赶紧进了卫生间,动作笨拙地洗漱换衣服。
洗完出来,看到沈清妍已经换了干净的家居服,却依旧在厨房煮东西。暖黄的灯光映在她白皙的侧脸上,显得格外安静专注。
江澜盯着她看了两秒,才慢慢走过去。
沈清妍听到动静,回头淡淡问:“我在煮面,你要吗?”
“要!今晚宴会我一直盯着韩诚峻,根本没怎么吃。”江澜毫不犹豫点头。
“嗯。”沈清妍应了一声,弯腰从柜子里又拿出一包方便面。
江澜把换下的衣服叠好收进包里,走过去拉开餐椅坐下,支着下巴看她忙碌的背影,语气带点随意地问:“我看你在会场吃了不少,怎么现在也饿了?”
“只是随便吃了点小吃。”沈清妍声音平淡:“而且我一直在留意清欢,没心情吃太多。”
“也是呢。”江澜点点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背影——沈清妍正站在厨房的小电磁炉前煮东西。
与白天那身利落的白色缎面礼服截然不同,此刻她换上了一套干净简单的家居便装,宽松的浅灰色长袖和柔软的棉质长裤,把她整个人衬得少了平日工作时那份冷厉克制,反而多了几分难得的温软气息。
那一瞬间,江澜忽然有点恍惚——
这个人平时都穿着检察官制服,背脊挺得笔直,眼神锋利,气场不容置喙;到了深夜,却在安静的厨房里,为她煮一碗面。
她盯着那道背影看了好几秒,心口忽然涌上一种没来由的异样。
不一会儿,沈清妍端着两碗面走回来,将其中一碗放在江澜面前,神情平静,递给她一双筷子。
江澜接过筷子,笑着道谢:“谢谢~”
第一口下去,她眼睛瞬间亮了:“天哪!太好吃了!”
沈清妍看她一脸夸张的表情,淡淡道:“只是方便面,不必夸张。”
“不一样啊!能把方便面煮得这么好吃,你真是天赋异禀!沈清妍,没看出来你这么贤惠。”江澜眨了下眼睛,笑得狡黠。
“吃你的面,少说话。”沈清妍面无表情地瞪了她一眼。
江澜却不收声,依旧一边称赞一边费劲地用左手夹面。沈清妍看了片刻,起身从抽屉里拿了把叉子,放到她手边。
江澜抬头,对上她平静的目光,忽然觉得心口暖了一下:“谢谢。”
“嗯。”沈清妍坐下,低头吃自己的面。
吃完后,沈清妍把碗筷收拾去厨房清洗。
江澜坐在客厅沙发上,低头用手机回消息,神情专注得好像在处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务。
等碗筷都洗干净,沈清妍回到自己卧室时,江澜还在盯着屏幕。
她走过去,帮她把床铺平整好,正要转身,身后忽然响起江澜那带着点调笑的声音:“没想到啊~沈主任这么贤惠,亲自给我铺床,真是感动得要哭了。”
沈清妍停了下,淡淡看她一眼,冷声说:“还有这点精力?不如去梦里和济公辩论。”
她把床铺好,转身正要离开,刚转过身,手腕忽然被江澜拉住。
“喂。”江澜声音里带着点笑意,语气轻飘飘的,“沈清妍,你就这么把我丢在这里啊?”
沈清妍低头看着被抓住的手,眉心微微一拧:“松手。”
“先陪我说两句再走嘛。”江澜不松开,反而微微收力,将她缓缓拉近半步。她抬起视线,目光落进沈清妍眼里,声音低下来:“你的脖子还好吗?”
她刚才看见沈清妍在煮面的背影,注意到她颈侧似乎有一块淡淡的淤青。
沈清妍一愣,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后颈。江澜不提她还没在意,这会儿才觉出些微刺痛,应该是之前那秘书一肘压住她时留下的伤。
“我没事。”沈清妍语气淡淡,声音平静。
江澜挑了下眉,语气忽然认真起来:“下次你如果怀疑对方有嫌疑,别一个人逞强,要想办法离开,知道吗?”
“我自己处理得来。”沈清妍回答得一贯冷静。
“是吗?我可是亲眼看见你被人制住了。”江澜唇角带笑,却慢慢收紧了眼底神色,声音也低下去:“如果不是我——沈检察官今晚就没法把我带回家借宿一宿了。”她话音轻慢,尾音带着点刻意的挑衅。
沈清妍避开她的视线,淡淡道:“……我有分寸。”
江澜挑了下眉,唇角微扬:“要我别再有下次?那我也可以要求你——别再有下次这样拿自己冒险。”
沈清妍抬眼,声音平静:“……我会自己判断。”
她想抽回手,江澜却不紧不慢地扣住她纤细的手腕,低声道:“不答应,我就不放你走。”
沈清妍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放开。”
江澜看似在笑,眼神却很严肃,跟她僵持着。片刻,沈清妍闭了闭眼,声音冷淡:“……我答应你,不会再有下次。”
江澜眼底一瞬柔软,笑着说:“这就对了~”
但她却依然没放手,声音低下来,像是在撒娇:“那希望有人能心疼一下我这个伤患,顺便表扬一句‘江澜真勇敢’。”
沈清妍看她一眼,淡淡道:“幼稚。”
“可你刚才看我的眼神,明明就有一点心疼。”江澜话落,眉眼弯了起来。
沈清妍不打算接茬,淡淡地换了个话题:“……你是什么时候学武的?四年前你还说‘动嘴比动手省力’。”
江澜笑了,语气里带着点慵懒:“哟,你还记得啊?看来你对我挺上心。”
沈清妍眼神一冷:“我只是记性好。”
“嗯。”江澜轻轻点头,慢悠悠盯着她脸:“那你猜猜~我什么时候学的?”
沈清妍皱眉:“我没兴趣猜。”
“别这么冷漠嘛。”江澜忽然俯近了一点,声音低哑,眼神里带着点暧昧的笑意:“猜对了我就告诉你,猜不对……你要再请我吃一次你亲手煮的面。”
“无聊。还有——放开我。”沈清妍垂下眼,语气依旧平静。
“随便你说。”江澜低笑一声,靠得更近,语气轻缓:“要不……先随便试一个年份?”
沈清妍沉默两秒,面色淡淡:“三年前。”
“错。”
“那两年前。”
江澜笑容更深:“也不是~还要继续猜吗?”
沈清妍微微蹙眉,语气冷淡:“……松手。”说着,她开始挣扎江澜的手。
“偏不。”江澜不慌不忙,眼神亮得像要看透她似的,低声在她耳边说:“你记得我四年前说‘动嘴比动手省力’,那我也还记得你说过——‘幸亏我不会武力,不然法庭里很多人都要在语言攻击后,还要再被我打到遍体鳞伤。’”
她轻轻呼了口气,声音更低:“现在呢?觉得我动手救你,是不是……也挺有用?”
沈清妍微怔,耳尖一寸寸染上薄红,呼吸终于乱了。她忽然爆发出一股力气,猛地挣脱,抬手推开江澜,语气冷得带着一丝慌乱:“……无聊。”
她转身就走,这一次步子带着一丝急切,几乎像是逃开。
江澜看着她背影,唇角慢慢扬起,眼里浮出点纵容的笑意:“……还挺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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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妍脚步快得像是在逃,走进清欢的房间,反手把门关上。
“嘭”一声,房间陷入一片寂静。
她背靠着门站了几秒,胸口剧烈起伏,指尖微微发凉。
明明只是几句随口的调笑,可那人眼神太直接,太危险,像要把她心底所有情绪一寸寸剖开。
胸腔里的心跳乱成一团,根本没了章法。
她想起江澜靠近时那种极近的气息——近到她只要再不退一步,就会失控。
沈清妍闭上眼,深呼吸,努力平复心跳。
——荒唐。
她再深吸一口气,指节一点点攥紧。
她一向自认理智,从不允许自己被情绪左右,可刚才那一刻,她是真的没办法再冷静。
她抬手扶住额头,指尖微微颤抖。
——太近了。
——太不该了。
她想自己本该当机立断,推开她,然后用最冷漠的语气把一切切割干净。
她低声自嘲地笑了下,声音轻得几乎要散进夜里:“……江澜,你真是麻烦。”
说完,她转身走到床边,坐下,手还搭在胸口,指尖冰凉,心跳却迟迟平不下来。
她低下头,闭上眼,努力把那双眼睛从脑海里赶出去。
“别多想。”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这不算什么。”
房间漆黑一片,沈清妍刚躺下,就立刻闭上眼睛,努力让呼吸平稳。可一合眼,江澜方才那副笑嘻嘻的模样又浮了上来。
……真是麻烦的人。
她低声叹息,把被子拉到脸颊,强迫自己别再去想。
——只要今晚过去,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可她心里清楚,没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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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江澜躺在铺好的床上,侧头看着昏黄的壁灯,忍不住轻轻笑了。
她其实也没想到,自己会说出那些话。
明知道沈清妍一贯冷静,不喜暧昧,可那一刻,看着她耳尖微红,看着她克制又慌乱的眼神,心口忽然就像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堵住了,自己竟然忍不住去调戏她。
江澜抬手揉了揉额角,唇角还挂着那种慢吞吞的笑,眼神却一点点暗了下去。
——真可怕。
她到底想干什么?自从再次遇到沈清妍,这个曾经的宿敌,现在的……自己竟然这么主动去接近她?
最近真的很不对劲——从来没有人能让她如此主动。难道自己真的像阿慧说的那样,开始对沈清妍上心了?自己是慢热型?
江澜轻轻呼出一口气,拉起被子盖住自己。被子上有沈清妍的味道……她又想起沈清妍离开前那句冷冷的“无聊”,又想起她耳尖染红的样子,心里忽然涌上一种说不清的悸动。
——沈清妍啊,看起来那么冷淡,其实真可爱。
江澜闭了闭眼,笑意终于慢慢淡下去,只剩下深深的疲惫。
她靠在床头,低声自言自语:“算了……不想了。”
再想下去,她自己都不确定,会想做什么。
她抬手关掉床头灯,房间暗了下来。
可那双清冷的眼睛,依旧在她脑海里,一遍一遍,挥之不去。
她闭上眼,心里暖洋洋的,缓缓沉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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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靖衡审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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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陆靖衡的审讯室里,气氛安静凝滞。
陈思羽缓缓开口,将马柔忆向警方供述的经过逐字道出:
那天下午,雨下得很大。马柔忆举着伞,心里乱成一团。她根本无法接受,自己一直以为的父母,居然只是大舅和大舅娘。
她脑中反复回响着韩诚峻的提醒:“就算血型相同,也未必真有血缘。“
可当她逼问母亲时,母亲终于失控喊出了真相——她是马慧凤与梁健豪的女儿。
她愤怒至极,拿着雨伞,直接去了梁健豪的住所。
她深吸一口气,敲响门。很快,梁健豪打开门,看到她明显愣住问:“小忆?你怎么来了?你父母呢?”
“我一个人,我有话问你。”她声音冰冷道。
梁健豪沉默几秒,才让开身:“进来吧。”
马柔忆进屋后收起雨伞,等梁健豪关好门,声音冷冷开口:“梁叔,我刚刚知道,我的父母并不是我的亲生父母,而是我的大舅和大舅娘。”
梁健豪愣住了,脸上神情僵硬,半晌才喃喃:“你……在说什么?”
马柔忆一步步逼近,盯着他:“梁叔,你是不是我亲生父亲?”
他脸色微变,很快又强作镇定:“你在说什么?是不是误会……”
“别装了!”她怒声打断,眼圈发红:“妈已经承认了。我妈是马慧凤,是我爸的妹妹,我的亲生父亲——就是你,梁健豪!”
梁健豪眉头拧紧:“……你到底怎么知道这些的?”
“你不需要管我是怎么知道的!”她逼近一步,声音微微发颤:“我只要你回答——你到底是不是我亲生父亲!”
梁健豪沉默片刻,眼神缓缓暗下去,低声叹息:“你何必非要追问到底?你现在生活得好好的,我也没想过要打扰,也没想和你相认。就不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吗?”
“是谁先虚情假意?!”马柔忆眼圈泛红,声音哽咽,“你在医院体检时,偷偷打听血型,还问那么多问题……你到底想干什么?!”
梁健豪有些吃惊,脱口问:“你怎么会知道这一切?”
马柔忆气得全身发抖,冷声道:“梁健豪,我警告你,别再来打扰我的生活!也别再干涉我和我爸妈!从今天开始,我不想再见到你!”
说完,她转身就要离开。
就在这时,梁健豪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语气里透出一丝无奈:“小忆,我知道你现在不想看见我,我说什么你也不会信,可是没关系……我只求你一件事——别再和韩诚峻来往。”
马柔忆愣住,随即怒道:“你连我跟谁交朋友都要管?!你究竟在暗地里调查我多少东西?!”
梁健豪握住她的手,语气近乎恳求:“小忆!你相信我,这一切,都是为了你的安全。我不想看着你被他们卷进去!”
马柔忆猛地甩开他,声音颤抖:“你别碰我!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信了!”
梁健豪的神情忽然沉下来,声音也低了几分:“如果你执意要和韩诚峻继续见面……那我就会天天出现在你们面前,直到你彻底断了这段关系!”
“你凭什么?!”马柔忆失控地吼。
“凭我是你父亲!”他也终于吼了出来,脸色涨红:“我不管你认不认,哪怕一辈子不认我,但我绝不会看着他害你!”
他看着马柔忆,眼底有压抑不住的痛意。此刻她的眼神,只有愤怒和厌恶。可他还是不得不逼她退让。
“如果你一意孤行,我会去找马刚和周丽君,让他们监督你。”梁健豪声音里透着冷意:“只要我不同意,谁也别想让你和韩诚峻再见面。”
马柔忆难以置信,声音都发颤:“我爸妈不会听你的!”
梁健豪低低冷笑:“你太天真了。你爸爸到现在都把我当大哥,他是小弟;而你母亲……对我也未必没有旧情。”
他顿了顿,声音微哑:“所以,你觉得他们不会听从我的话吗?”
说出这些,他心里一阵钝痛——他明知道这样逼她只会让她恨自己,可他宁愿被恨,也不想她落进韩诚峻的圈套。
马柔忆攥紧拳头,眼里湿意翻涌:“你是恶魔!枉费他们这些年对你那么好,你居然把他们当工具,想怎么操纵就怎么操纵?!”
梁健豪偏开视线,缓缓转身背对她:“我话已经说完,你信不信随你。你要怎么选,就看你下一步怎么做——到时候你也会看到我会怎么处理。”
他顿了顿,声音沉下去:“门没锁,自己走吧。”
他说完,转身迈步往客厅走去。
“你……”
马柔忆看着他缓缓离开的背影,胸口剧烈起伏,手指一点点收紧。下一秒,她终于再也忍不住,猛地抄起雨伞,冲上去,狠狠朝他背上砸去!
“混蛋!!”
雨伞落下的瞬间,梁健豪闷哼一声,回身一把攥住伞杆,低吼:“小忆!你在干什么!住手!”
可她像失去了理智,一遍遍地用雨伞砸他,嘶喊着:“你凭什么!!你凭什么管我!!”
两人扭打在一起,雨伞被抢下,啪嗒落到地上。梁健豪不忍下狠手,只能被动格挡。终于,他眼看她还要再扑上来,猛地一推——
“够了!!”
马柔忆踉跄着跌倒在地,手撑在冰冷的瓷砖上,剧烈喘息。
就在她想撑起身体时,指尖碰到一个滚落的空啤酒瓶。
梁健豪看着她,胸口一阵酸涩,抬手想要把她扶起来:“小忆,你冷静——”
话音还没落下。
“砰!”
啤酒瓶带着刺耳的破碎声,猛地砸在他太阳穴上。
血溅出来,溅到她颈侧。
梁健豪瞳孔骤然放大,像是还想再开口,喉咙里却只发出一声微弱的呜咽,整个人踉跄着,缓缓倒在地上。
屋子里陷入死寂,窗外雨声淅淅沥沥,连同她的心跳声一起在耳膜里炸响。
马柔忆怔怔看着地上那片血迹,手里还攥着沾血的瓶颈,指尖止不住地颤抖。
“……不……不……”她声音干涩发抖,猛地松开瓶子,踉跄着站起来。
她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跑到玄关,一把拉开门,雨声顿时更清晰地涌进来,带着潮湿的气息。
她失魂落魄地冲进雨里,什么都没看见。
屋檐角落,两道身影静静立在雨幕后。
雨沿着伞沿缓缓淌下,打湿了脚边的地面。
陆靖衡和韩诚峻就这样看着她,神情各异。雨声淅淅沥沥,落在伞上,没有人开口;看着她消失在午后连绵的雨里。
——————
陈思羽说完马柔忆对他们叙述的经过,审讯室里陷入短暂沉默。
她盯着陆靖衡,语气冷淡:“怎么不说话?发现一直以为的女儿其实不是你的,你就不生气吗?”
陆靖衡缓慢抬眼,强自镇定:“我当时只是恰好在附近,不是跟踪小忆到梁健豪家。”
“你刚才不是还在展现什么‘父爱’吗?现在发现没有血缘,就迫不及待撇清关系?眼睁睁看着她背上杀人的罪名?”陈思羽冷声质问。
她目光凌厉,讽刺地一笑:“幸亏她不是你的女儿……至少梁健豪愿意用行动关心她。”
陆靖衡脸色一沉,忍不住低吼:“你凭什么说我不是好父亲?我暗中帮她,替她铺路,这难道不算爱?”
“爱她,就该把真相说出来。”陈思羽猛地一拍桌子,声音如刀锋:“难道非要有血缘关系,才配说真话?就算她不是你的亲生女儿,一个无辜的人背上杀人罪名——让她去坐牢——你心安吗?!”
陆靖衡的呼吸有些紊乱,没再回嘴。
见他沉默,陈思羽语气微沉:“你难道不觉得奇怪?这件事一直相安无事,大家各自隐藏秘密,谁也不捅破。可偏偏检验报告的血型被做了假,连梁健豪来体检的事,连马柔忆都知道,究竟是谁在挑拨这一切?”
陆靖衡微微一怔,眉心拧紧。
陈思羽继续道:“梁健豪一直拼命阻止她和韩诚峻接触。可她为什么会突然怀疑他的身份?是谁在背后挑拨,先把这个种子埋下去的?”
他忽然抬起头,眼睛死死盯住她,嗓音发涩:“是谁?”
陈思羽平静地看着他:“任彦煳已经亲**代,他只改了梁健豪的血型报告,从没动过马柔忆和天一鸣的。因为一个是他的学妹,一个是他弟弟——他没有任何理由去害他们。那是谁在暗中把他们全都拽进来?”
陆靖衡身子缓缓靠向椅背,脸色灰败,声音干涩:“……韩诚峻。”
“对。”陈思羽点头。
“他为什么要这样?!”陆靖衡声音猛地拔高,充满愤怒和不甘:“我是他老师!我一直对他很好!”
陈思羽语气平静得可怕道:“他喜欢看人崩溃;看一场场关系决裂,真相曝光。他要的不是简单的报复,而是毁灭——尤其是梁健豪。那才是他的目标。”
“为什么?”陆靖衡喃喃问。
“因为梁健豪发现他,就是S省连环杀人案的真凶。”
“什么?!”陆靖衡瞳孔骤缩:“不可能——”
“我们在他一贯用来‘发泄’的地方,找到一具女性尸体。”陈思羽看着他,声线冷冽:“经过确认,是陈语丽。”
陆靖衡怔住:“陈小姐?那地方……不是一直……”
“只是用来丢动物尸体,对吗?”陈思羽冷笑。
他颤抖地低下头。
“你们怎么能纵容他到这个地步?!”陈思羽声音渐沉,压抑着怒意:“动物的命就不是命?因为宠物失踪不会引起大麻烦,你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果不是你们的纵容,他怎么可能一路走到杀人?”
陆靖衡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因为陈语丽发现,是他偷走了那么多宠物。”陈思羽一字一句:“他怕她报警,就杀了她。”
“有证据吗?”陆靖衡艰难地抬头。
“任彦煳亲口供述:他当晚被打晕绑起来,醒来时韩诚峻告诉他——陈语丽是他杀的。从那以后,他就被威胁去清理现场。”
陈思羽目光锐利道:“那时任彦煳曾来找你,问这是不是正常。是你告诉他——‘你不说,我不说,就没有人知道。何必为了这种事,搭上自己的前程?’”
陆靖衡垂下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以为……只是虐待动物……”
陈思羽看着陆靖衡,见他神情近乎崩溃,语气沉声道:“所以……你现在宁愿让马柔忆去背负一条根本不属于她的罪名?她或许真的不是你的亲生女儿,可她是个无辜的人。你愿意看着她背上杀人的指控吗?陆靖衡,说出真相吧——该承担的责任,该你来承担了。”
陆靖衡手指一点点收紧,又慢慢松开。他闭了闭眼,声音沙哑道:“……梁健豪,是我杀的。”
审讯室死一般安静。
陈思羽与张毅对视一眼。终于,他开口承认了。
“请你说出全过程。”陈思羽低声说。
陆靖衡说:“如你们推测的那样……那时候我和小韩确实在外面偷听,我听到那些话时非常震惊。之后,我们又听见屋里传来激烈的争吵,就走到窗边看。我们看到小忆举起酒瓶狠狠砸向梁健豪,他当场倒下在地。接着,小忆神情慌乱,匆忙离开了现场。看到这种情况,我本打算赶紧离开,这时候……小韩却伸手抓住了我。”
——————
韩诚峻拉住陆靖衡,语气低缓却带着蛊惑:“老师,如果我们现在离开,一旦梁健豪死后被发现,马小姐就会被抓起来!”
陆靖衡迟疑地摇头,喃喃道:“现在已经不是我能掌控的了……况且……小忆……她根本不是……”
韩诚峻一脸诚恳地看着他:“老师,她到底是不是您的女儿还没定论!但她无论是相貌还是性格,都和您太像了。她的学业也同样出色——您确定她不是您的孩子?反而是那个人的吗?!”
陆靖衡动摇了,声音发颤:“你……说真的吗?”
韩诚峻柔声道:“就算最后证明马小姐并不是您的亲生女儿,我也是真心想和她以结婚为前提交往。无论如何,她对您来说,都会是您生命里很重要的人。况且,她只是因为一时无法接受亲生父亲的真面目,才会做出冲动的事……老师,现在,保护她是我们唯一该做的事。”
听到这番话,陆靖衡的心口一阵颤动。他看着韩诚峻坚定的神情,终于下定决心。
“……好。”
两人推开门,把雨伞放在玄关。屋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血腥味,梁健豪侧躺在地板上,头部还在缓缓渗血。
韩诚峻扫了一眼现场,深吸口气,语气低沉:“老师,我们得想办法彻底毁掉所有痕迹。”
陆靖衡脸色发白,声音颤抖:“你是说……要起火?”
“没错。”韩诚峻目光冰冷,平静道:“只有烧掉这里,警方才找不到任何证据。而且,现在正下着雨,这是掩盖一切的最好时机。”
陆靖衡怔怔点头:“……好。”
韩诚峻走近一步,扶住陆靖衡的肩膀,声音压低:“老师,我们现在必须振作——为了保护马小姐。”
陆靖衡抿紧唇,片刻后低声道:“……你说得对。”
我去厨房找找,看有什么能用。”韩诚峻说完,转身走进厨房。
“好。我也看看有没有能生火的东西。”
说完,两人分头行动。陆靖衡在客厅翻找纸张,谁都没注意到,地上那个浑身血迹的男人,手指正微微抽动。
片刻后,韩诚峻沿着楼梯上了二楼,陆靖衡则走进梁健豪的房间,开始翻找书本和报纸。
几分钟后,陆靖衡在角落找到一摞纸堆,正要抱回客厅,余光忽然捕捉到一道晃动的影子,整个人猛地愣住——
梁健豪正扶着血流如注的额头,一点点摇晃着撑起身体,脸色苍白,目光怔怔看向他。
“噗!”
陆靖衡手里的书本全掉在地上。
梁健豪缓缓转头,声音沙哑地问:“你……你怎么在这里?”
他依旧捂着伤口,整个人看起来狼狈至极。那副形象落在陆靖衡眼里,却莫名透着一种骇人的压迫感。
陆靖衡咽了口唾沫,竭力稳住声音:“你……你还活着?”
梁健豪闭了闭眼,缓缓回忆起方才被人砸晕的画面——那个举着酒瓶的人,是他的女儿。
他缓缓扫视四周,才发现自己倒下的地方,竟被书本和纸张围了个严严实实。视线落在那些散乱的纸堆上,他脸色顿时一沉。
“……你想烧死我?!”他低吼,眼神里全是愤怒。
陆靖衡脸色发白,但还是硬着头皮反驳:“如果你还活着,你就该早点醒过来!你让小忆误以为自己杀了你!”
“小忆?……你凭什么这样叫她?”梁健豪声音低沉,缓缓逼近问:“你和她什么关系?”
陆靖衡攥紧拳头,一字一顿:“我才是小忆的亲生父亲。”
“什么?!!”梁健豪闻言,怒道:“怎么可能!你都有妻子了…..而且你……”梁健豪知道陆靖衡是周雅澜的丈夫,也知道陆靖衡因为车祸而不孕,所以怎么可能…..难道他….?
陆靖衡说:“在我和慧凤分手后,我就去了M国,我那时候不知道她已经怀了我的孩子。”
梁健豪难以置信缓缓道:“你….你就是慧凤说的那个医生男友?”
陆靖衡点头说:“就是我!”
梁健豪听了,冲上前,抓住陆靖衡衣领怒道:“你知不知道慧凤是一个好女孩!那时候我非常高兴她找到你这样的男友,我没想到你会和她分手!”
陆靖衡抓回梁健豪衣领怒道:“我原本不想和她分手的!是她和我交往,甚至发生关系心里都想着另一个男人!我原本以要离开C国去M国,希望她可以跟我一起,可是那一天她却非常坚持和我分手,完全不回头!”
梁健豪听了,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那天马慧凤她…..
陆靖衡怒道:“我不知道你有什么企图!但是如果你敢接近我的女儿,我会给你颜色看!”
看到陆靖衡这样维护马柔忆,梁健豪想到了周雅澜然后问:“你有一个私生女,你太太知道吗?”
陆靖衡自豪反驳道:“她早就知道!甚至还很接纳她!毕竟是我的骨肉,而且我们都这个岁数了,不可能再有孩子。”
听到陆靖衡这样说,梁健豪怒了周雅澜是他喜欢的女人,就算他知道她做了什么,可是那是因为周雅澜太爱他了,而且陆靖衡自己出了车祸而导致不孕,雅澜被剥夺了做母亲机会,甚至已经不在意和他结婚。现在知道自己有个女儿,还要雅澜当亲生女儿对待,这不是妥妥侮辱雅澜吗?!!
“你还是人吗?!!!你有这样好的妻子,你既然还羞辱她!要她接受你的私生女?!”梁健豪怒道。
陆靖衡反驳怒道:“我也需要有后!现在既然天意留了个后给我,我必须让她认祖归宗!”
梁健豪听了,非常愤怒打了他一拳道:“你配吗?!还有她不是你的女儿!是我的女儿!”
陆靖衡被打得眼前发黑,恼怒之下抬手想还击,可梁健豪毕竟曾经在道上混过,他的几下三脚猫功夫根本不够看,几下就被梁健豪压制,重重摔倒在地。
他倒在地板上,呼吸混乱,手下无意间摸到外套口袋里的一把什么东西。他指尖颤抖着探进去,摸出来——一把锋利的手术刀。
梁健豪怒气未消,盯着他,声音沙哑而愤怒:“记住——她不是你的女儿!是我的!慧凤在你提出要一起去M国前一晚,和我发生了关系!她后来和你分手,是因为我!”
他不是为了羞辱,只是想把实情告诉陆靖衡,让他彻底死心,好好对待周雅澜。
陆靖衡瞳孔一阵收缩,声音发颤:“你……你说什么?”
梁健豪抬手捂着仍在渗血的额头,痛苦地闭了闭眼:“那时候我很苦恼,是慧凤在安慰我。我们喝了很多酒,就……就那样……她怀的孩子,是我的。”
陆靖衡怔怔看着他,手里的手术刀在颤抖,忽然,他脑海深处闪过多年前那一句话——
“有个人,我这辈子都放不下。”
他浑身发冷,喉咙干涩,颤声问:“你……你就是她心里一直……放不下的那个男人?”
梁健豪望着他,终于缓缓点头。
这一刻,仿佛所有荒唐都昭然若揭。命运开了个残忍的玩笑,马慧凤曾经心心念念的“那个男人”,竟然是眼前这个男人?这个混混??
陆靖衡眼底一片赤红,理智彻底崩塌。他猛地握紧刀,咬牙低吼:“去死吧!!” 手术刀一闪——
“噗——”
刀锋带着寒光挥出,鲜血瞬间喷溅。
梁健豪瞳孔剧烈收缩,抬手想捂住伤口,却什么都堵不住,血沿着指缝涌出。他缓缓滑坐下去,瞪大眼死死盯着陆靖衡,喉咙滚动,却只能发出破碎的嘶哑声。
下一秒,他彻底倒在血泊里,动也不动。
陆靖衡怔住了,指尖一松,手术刀掉在地板上,发出脆响。他慢慢蹲下,像失去灵魂一般,整个人僵在那里。
“老师!”
脚步声飞快传来,韩诚峻手里抱着一摞书,看到这副景象,眼底一闪而过的震惊随即敛起。他快步走来,俯身拉住陆靖衡:“老师!老师!快起来!”
陆靖衡喃喃:“我……我杀了他……”
韩诚峻迅速将他扶起,利落地脱下他的黑色外套,随即把自己身上的外套递过去,自己则穿上了那件黑外套:“老师,现在下雨了,快穿上我的衣服,从后门走。这里交给我!”
陆靖衡颤抖着摇头:“不……不行……这样不对……”
“没有时间了!”韩诚峻声音低沉,伸手按住他的肩膀:“你别担心,我来处理。如果出了事,我一个人承担。老师,你赶紧离开吧!”
陆靖衡怔怔盯着他,喉咙哽住。
陆靖衡还是觉得不对,可是韩诚峻不停催促:“老师,你听我的。你走,我们才有机会。”
他一字一顿,冷静得近乎残酷:“现在出去,从后门,趁着雨,把一切痕迹冲掉。”
陆靖衡迟疑片刻,终于点头:“好……好……”
他在玄关拿起雨伞,踉跄着从后门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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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讯室内,陆靖衡声音低哑地对陈思羽说:“事情经过……就是这样。”
陈思羽静静看着他说完,缓声道:“所以……后续清理现场不是你做的,而是韩诚峻帮你处理,对吗?”
陆靖衡缓缓点头:“是。”
陈思羽深深吸了口气,看向张毅。
张毅面色凝重,起身说道:“陆靖衡,根据《C国刑法》,你因涉嫌故意杀人罪,将被依法刑事拘留。”
陆靖衡闭上眼,声音沙哑:“……好。”接着,垂下了头。
陈思羽看着陆靖衡,缓缓开口:“法医在梁健豪的尸体上,提取到了第三方DNA。我们已经和马柔忆的样本进行比对,结果显示……这份DNA与她存在直系血缘关系。”
陆靖衡闻言,猛地抬头,怔怔望着她,喉结滚动,呼吸一滞。
陈思羽顿了顿,声音平静:“接下来,警方将依法对你进行DNA采样,进一步核实亲子关系。”
陆靖衡哽着嗓子,语气里透出压抑不住的激动:“我同意!请……请尽快采样。”
“好。”陈思羽点了点头,缓缓起身,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上时,她停了一下,语气低沉:“陆靖衡——现在这一刻的你,才算是一个父亲该有的担当。”
说完,她推门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