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州位于边境,地广人稀,北边匈奴屡屡来犯,大有吞并之意。小疯子之前带的小镇属于并州靠外围的地域,小规模的冲突不断,过的并不安生。至于云中郡——也算勉强好了那么一点吧。
城门是泥土加大块的石头堆砌而成的,三三两两的守卫军在城门上下巡逻,实木的城门上遍布各年的伤痕,句句诉说着它所经历的传奇。云中郡的城墙,像一道半腐的巨人脊梁,匍匐在天地之间。
北部常年历风沙旱灾,极少有花能够活下来。但此时此刻的云中郡城门外不远的土地上开出了一朵花,花瓣上带有今日清晨的露珠,淡紫色的花瓣,娇滴滴的把黄土甩下,尽显它的可爱怜人。可守卫军并不是惜花的人,经过时用脚尖轻轻踢了踢,最后一脚踩了上去,那朵淡紫色的花就湮灭在这里了。
“干什么的!”守卫军朝他们吼道。
小疯子上下扫他一眼,随后装作悲痛的样子抹着眼泪,道:“哎呦官老爷!我们原在镇里住的好好的,那恨死的北人!过来杀啊——抢啊!我和弟弟活不下去了,在逃来这儿啊……”
许银歌牵着小疯子的衣袖楚楚可怜。
守卫军嫌弃的后退两步,问道:“行行行!你们看着确实也不大,父母呢?”
提到这个词,许银歌好似被点到了什么穴,眼泪哗哗往下流,他哽咽道:“他们……他们都死了!”
这时又走来一个守卫军,他懒散的用手拍了拍那一个守卫军的肩膀道:“怎么回事儿?吵吵嚷嚷的……”
那一个守卫军道:“有对逃难来的姐弟想进城,但郡守吩咐了,这两日任何人不得进出。”
这一个守卫军哈哈笑道:“就两个人,而且还那么小,惹不了什么事儿!再说了,郡守那么忙,哪管得了城里多了什么人?别到时候他俩闹起来,平白惹一身骚。”
他看了看小疯子两人,眼底流露出一种戏谑的怜悯,像是在看两只终于找到个狗洞钻进来的野狗。
小疯子起初还以为他有过一位温柔呵护他的姐姐,所以网开一面,现在她知道了,那是有权利的人在执行他的特权。
那一个守卫军还是有点犹豫,他道:“郡守会发怒的吧?我可受不住郡守的刑法呀……”
这一个守卫军揽住他的肩膀,往城里走去,他安慰道:“嗐!怕啥?就两个难民,郡守从来问都不问的!走,我让新来的替班,咱喝花酒去——听说从中原新来了个绝色!还是前禁卫军守备之女呢……”
谈笑风生的人渐渐远去,小疯子放下手,顺带拍掉许银歌牵着她衣袖的手道:“别哭了,进城吧。”
许银歌身体一抽一抽的,抹着眼泪道:“触景生情了,姐。”
小疯子道:“那你接着生吧。边走边生,别耽误事。”
终于进城。街上偶尔经过几个行色匆匆的行人,他们都着旧衣,捂包袱,那里面仿佛装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小疯子两人靠着街边往城里走,左右观察着:这里的人太瘦太脏了,也不是久留之地。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吹锣打鼓的声响。唢呐声刺耳尖鸣,声调高昂凄怆,那一个个调子仿佛打着圈的往天边飘,不住的吸人眼球。
小疯子定住脚站在稀疏的人群后头,眯着眼睛观望。
只见一行浩浩荡荡的队伍,身披白衣走来。他们脸颊惨白的流着泪,呜呜的哭声回荡四周,那眼泪好像渐渐变红了,纸扎的人。最前面的两人举着白帆,白布随着走步晃动着,交错间,小疯子看见后面跟着的棺材。
“哎!大娘,我和弟弟刚逃难来,还不清楚是什么事。这是谁死了这么大阵仗。”小疯子揪着身边的大娘问道。
老妇人的脸皮干裂破碎,她紧皱着脸哭泣,那脸皮就好似要脱离她的脸,一片片掉下来。她道:“造孽了……前郡守那好个人儿啊,怎么就暴毙而亡了呢?小妮子,你刚来不知事,这前郡守啊,大公无私。我们地在北边本就不好种地,粮食紧,现在世道忧患,朝廷拨来的粮哪轮得到我们这些平民百姓手上?于是前郡守就用他自己的俸禄为我们买粮食……他自己都吃不饱,你要把粮食分发下来……当真是好人啊!”
老妇人可能是用情至深,一说起话来就滔滔不绝,仿佛要把自己的心呕出来才算完。小疯子赶紧安慰她,直至平复心绪才悄然离开。
许银歌脑海里回荡着老妇人说的话,自动脑补出一个慈爱老人的前郡守形象。他轻叹一声,低低道:“上天就这样不开眼,听着都觉得他是好人,竟然这样死了……那朝廷会让新的郡守上任吧?也不知他为人怎样。”
小疯子低头不接话,她经过送葬的队伍,斜眼望去……末尾身穿官服的中年男人双眼含泪,两撇胡子垂垂,三角眼,活像只水沟里的老鼠。他嘴角颤抖,那弧度分明快笑出来了。
“人不怎样,贼眉鼠眼的。百姓讨不到好。”她道。
许银歌诧异的看着她,问道:“姐你咋知道的啊?”
小疯子朝队伍末尾的男人仰头,示意他的视线往那边瞧。
他顺势看去,又急急忙忙低头紧闭双眼,使劲用手揉着,嘴里嘟囔道:“不干净了……眼不干净了!”
待送葬队伍远去,小疯子这才找了个小角落,随便打了两下灰,一屁股坐下来仔细观察行人。这里有偶尔路过的几个异族打扮的男人,他们豪迈大方,看样子不愁吃喝,身上是不知什么动物的皮……匈奴的跨族商人。有衣着破旧,打了好几个补丁的老少一家……边境逃难来的同类。有身着丝绸纱衣,面施粉黛,打扮精致却无精打采的几个女子凑在一起采买……卖身卖艺的妓女。还有困苦的本地人。
他们交织在一起,合成一副奇异的画卷。
不远处有官府施粥,两人凑上去排队各打了一碗,几粒米饭沉在碗底,跟喝水没什么区别,不过就是沾了点米味。他们和其他来领粥的人聚在一个破棚子吃饭。
“哎……这粥这么清,比我从河里捞上来的水都清,能叫粥吗?”有一个男人耐不住饿与寂寞自言自语道。
他身边恰好有位同道中人,脚踩破草鞋蹲在地上,闻言一同抱怨道:“那可不!这要是朝廷发下来的赈灾粮,狗都不信!指不定被上面哪级官给贪了。这是要饿死我们呀!”
又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道:“别说了!叫人听到了要生事。”
最初说话的人不耐道:“那咋了!俺就这一条老命了,啥都没有,谁要谁拿去!闹饥荒朝廷不想办法就算了,拨下来的粮食就这几粒米,糊弄谁!来这里领粥的哪个不是穷苦人家?城里是有一半的百姓,家里还有粮菜,那我们呢?我们就不能活了?穷苦的百姓也是百姓啊!”
那位同道中人也符合道:“就是啊,朝廷不能干就别干!我听我亲戚说南边那一带有位豪杰,不管朝廷怎么想,自己分发粮食,听闻那里的百姓都拥护他呢!你们知不知道?他们那吃的还有肉!”
这话一出,四周喝清水的人都馋了,看着眼前的粥,像是在看仇人。
“砰砰砰!”旁边传来刀鞘猛击墙面的声音,闻声看去,是官兵来管纪律了,想必是听见此处的骚动。
他吼道:“嚷嚷什么!有的吃就不错了!朝廷的赈灾粮早就发完了!你们现在手上捧的碗,嘴里的粥,肚里的汤——可都是我们家公子提供的!还敢不感恩戴德?”
鸦雀无声,最初说话的人耸着肩低着头默默嘬着清水粥不吭声了。
待官兵远去,人群才骚动起来,小疯子趁乱问道:“哪家公子供的米啊?”
被问的人惊讶回望她,反问道:“就是张氏长公子张弦名啊!他可是远近闻名的大好人!邻郡都知道,你怎么……”他突然不说话了,用怀疑的眼神盯着小疯子。
小疯子道:“我是北边小镇逃难来的,这是我弟弟,我们确实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大人物……”
那人才放下戒心,打量她一下,道:“噢……看你们也不像本地人,那不知道也算正常了。张公子可谓是天降英才,三岁写诗八岁作文,十岁中举,但他没有入仕途的意思,转而回来建设云中郡,现在算是张家的掌权者了。”
似乎每个人一说起闲篇就没完,他继续道:“张家在云中郡屹立百年,可是这世家大族!这不,前任郡守的丧事,还是他们帮着操办的呢!若这米真是张公子提供的,那看来张家呀,也是没多少粮了……这世道……难呦……”
小疯子点点头道了谢,回到许银歌旁边思考方才的信息。
思考时,她下意识望着对面的街道,阳光照在地上发亮。她的眼睛突然迷上一层雾,飞驰而过的马蹄溅起尘土飞到了她的眼中,顿时什么也看不到了。
她赶快揉揉眼睛,想揉出沙子,勉强睁开眼去看骑马的人是谁。但他骑得也许是真的快,只能看到翻飞衣袖的背影。
“贱人。”她在心底骂道,在低头准备喝粥时,却发现舟上也飘荡着那些尘土,她打心里觉得恶心,走到墙角将粥全部倒了。许银歌注意到她的状态,走过来问道:“姐你咋了?眼睛怎么回事?进沙子了?”
小疯子摆摆手,见他喝完了便拉着他的手远离这里。太恶心了,云中郡不能久待。
夜晚,他们随便在城中找了个角落睡去,云中郡陷入一片被月亮笼罩的阴影中。
次日一早,集市没有摆脱前任郡守葬礼的悲痛,但大家依旧要生活,所以街上人来人往的,只是没什么谈笑声。
许银歌看见有卖野菜的,应该是家里有多余的菜,想卖一些换钱离开这的。他正准备拉着小疯子去瞧一瞧,看看能不能趁人不注意捡到什么菜,好回来煮一煮。
新任郡守的马车也向这里驶来,马车不豪华但庄重,象征着不为人知的权利。
就在这时,人群一阵骚动,数名衣衫褴褛的老年乞丐冲进人群,倒在地上,新任郡守的马车不得急忙停下,马儿的冲击力提到了旁边卖野菜的摊子。摊主感觉不对想赶快把野菜捡起来,四周又突然出现一群乞丐小孩横冲直撞,竟把摊主越挤越远。人群慌乱躲避着马蹄,第三波人又来了,他们都是二十左右的成年人,在混乱中有序的抢着野菜摊子上的野菜。
摊主虽衣服整洁,但打满补丁,他见着情景,顿时疯狂了,一股脑推着身边的孩子,叫喊道:“我的菜!我的菜!都滚开!”但没有什么用,摊主开始祈求道:“那是我要换钱的啊……别抢我的菜!那是我一家老小离开这儿唯一的希望啊……求你们了……”
他的声音淹没在人群抢菜的叫喊中。小疯子目睹眼前的场景,她只觉这些人是一伙的,是有预谋的。
她的目光在人群中寻找着主谋,既然是计划,为了确保一切顺利进行,它一定会出现在这里观望。忽然,她与一人对视了,穿越混乱,穿越摊主的怒吼悲痛,穿越郡守的马车,穿越匆匆赶来的官兵——她独自一人站立其间,仿佛一切都停止了。
在虚无里,她们目光相接。她周身萦绕的气质,在告诉所有人,她不属于这个里。她的眼神太清澈,眼底又有点混沌?小疯子不清楚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她直觉那是一面镜子,照到了那个人,也照到了她。小疯子顿觉浑身颤栗,心底油然而生一种厌恶,却又想要靠近,想要探究……
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但她知道,那是同类在呼唤。
小疯子的脑中浮现一句话:“折了翅膀的凤凰。”
她马上安心了,或许她该亲自去认识一下她。
在这个混沌的舞台上。
她们和该相识。
来啦来啦但是为什么没有人看呀?有点伤心[无奈]我在想要不要趁着周六日放假一下写五章,然后周一到周五每天发一章[橙心]我正在努力,如果不行的话,就每周稳定两章吧。
最后有揭露主谋是谁,她也是后续女主方最重要的一个人物,她给女主上了人生第一课。
但是从这里也能看出来,她并不是一个多么善良的人,可能她善良,但是在生存面前那一点善良也不多,也可以抛弃。
因为刚开始我已经用了一点笔墨去写郡守的马车即将到来,可是一堆老乞丐直接冲到路中间,倒在地上阻拦马车,她丝毫不会在意那些老乞丐会不会被马蹄踩死。
可能会,如果会的话,也帮团队丢弃了一些没有办法发挥能力的人,如果不会,那么下一次还可以继续使用“它们”。就是这样一个人教会了女主很多事[竖耳兔头]
所以最后我才说她们是同类。说不定女主在她手上讨不到好呢?[无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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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窥宴辨真伪 逢影结凰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