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念 第2章 林安

书房中有短暂的沉默，林知照侧过身看着窗外，眸光微冷。

林竞拍拍妻子的手背，直言道：“您的每个前世都是林家先祖，我族世代守护的秘密，全都系在您一人身上。即便您这一世是我名义上的儿子，跟小霁也是截然不同的。”

林知照看了他一眼，语调染上凉意：“至少在人前，不要再像这几日一样，我不希望太多人察觉到我的身份。”

几分钟后，林知照走出书房站在二楼的护栏边，目光逐渐放空。

林竞说的没错，带着记忆轮回的人，是做不成普通人的。更何况，这个世界已经没有轮回了。

“知照，怎么站这儿了？”刚还在浇花的青年不知何时上来的，端着一大盒水果站在楼梯口。

记忆中像这样直接唤他名字的人不多，林知照一时间还有些感慨：“没事，去我房间吧。”

两人一起上了三楼，最西侧的两个房间，一间卧室一间书房，另一边则是林霁的地盘，兄弟俩的生活区泾渭分明。

从前的十几年，陆云初经常跟林知照一起吃饭、睡觉、玩闹，因此他对这里再熟悉不过。

因为双方祖辈的关系，他父亲陆正兴和林竞比亲兄弟还亲，莫教授跟姚清关系亲密，两家人一直是不分彼此，隔壁06栋就是陆家，中间特意打通了，也方便老爷子来回走省些力气。

林知照的房间风格很特别，与其他房间装修差异巨大，甚至有些突兀，风格仿古，家具多为红木。

进门右侧摆着深色沙发和桌子，再过去是卫生间。左侧横着一道长长的折叠花鸟屏风，衣帽间和床之间隔着另一道山水画的圆形屏风。进了门往前走有一面置物架，架子后面隔开一间摆着古琴的小茶室。再往前是阳台，实木桌椅并着两三盆花草置于其间。

一进门，陆云初就有种陌生的感觉，明明这个房间他也住过很多年。

沙发上放着几件折叠整齐的衣服，像是刚才林知照跑步时穿的那身。

林知照见他的目光飘过去，弯腰取走衣服放到了里面的衣帽间里。

“哥，坐。”林知照倒了两杯茶水端过来放到桌上。

陆云初在沙发上坐下，双手放在腿上，莫名有点紧张，于是他努力搜寻出一个话题：“我记得下个月你是不是要去学校了？”

林知照说：“嗯，医生认为我需要多跟人交流，学校似乎是很合适的地方。”

“那开学是哪天啊？”陆云初想看看那天有没有工作安排。

“九月八日，”林知照喝了口茶，笑着看向他，“如果没有时间，你要送我过去吗？”

陆云初说：“当然，我…潜意识里有点担心。”

林知照回道：“我会慢慢适应的。”这话不只是说给陆云初听，林知照是真的觉得，他需要尽快适应现代生活。

陆云初大脑飞速运转：“咳，你想住家里，还是学校，或者学校附近？”

林知照想过这个问题，也问过他大哥林霁了：“大哥说你在那边有套房子，我可以住那儿吗？”

“当然可以，大哥记性真好。”提到大学城的房子，陆云初想起那几年一回家就跟他爸吵架的事，“我上大学那几年没少跟我爸对着干，周末都不敢回家。”

他大学在A市电影学院表演系，大二的时候签公司当了几年唱跳艺人，后来舞台上受伤养了大半年，今年才回归本行开始拍戏。也是他运气好，签的公司在业内不仅拔尖而且风评特好，不然他那会儿光是合约上都能踩不少坑。

林知照为他的无拘无束感到一点向往，思绪在繁杂的记忆画面里掠过：“其实陆伯伯也没有真正阻拦过你的选择，而且我和大哥都是支持你的。”

陆云初带着一点惊讶看向他。

他做的那些叛逆决定，莫女士虽然没直接发表过意见，但显然也是不看好的。他姐和林霁都是工作狂，更不会当面跟他说什么。

如今突然有人说支持他，反倒让他有点不知所措。

在林知照完全苏醒后的几天里，因为记忆中陆云初出现频率过高，他不得不通过陌生的电子产品去多了解这个人，然后就是感慨，生长在这个时代，放眼看去未来似乎有很多种选择。

他唇边挂着浅笑：“虽然我不是很了解你的工作，但能在不同时间演绎不同的人生，听起来也很有意义。”尽管林知照清楚，他这些话都只是站在他自身狭隘的角度出发的。

陆云初轻轻“嗯”了一声：“你这么一说，我觉得我好像也没有我爸说的那么一无是处。”

他在话里默默踩了陆教授一脚，继续说：“房子的事就这么定了。哦，对了，这两天我新剧的几个角色要公开选角，要是你在家里无聊的话，跟我一起过去瞧瞧？”

“好啊，”目前单独出门林知照还有些不习惯，就顺理成章应了下来，“但会不会打扰你们工作？”

陆云初摇头：“不会，就是过去看几眼，我顺便熟悉一下角色，不会影响试镜。”

好不容易没有通告，可以安稳地歇两天，陆云初就一直在浮园这边住着。

他爸妈都是教授，A大家属院是常驻地，家里就爷爷一个人，老人家闲了就钓钓鱼，听听戏。

老爷子年轻时当过兵，上了年纪偏爱平静日子，对陆云初的人生从来不做干涉，就喜欢跟几个小辈坐一起说话，尤其喜欢林知照。

这两天林知照常去隔壁找老人家说话，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陆云初总觉得这两人共同话题很多，颇有点忘年交的意思。

总之，有点诡异。

不过好在，经过他的观察，林霁对弟弟还是老样子，重度弟控的工作狂，而林竞和姚清面对林知照时没有先前那么古怪了，虽然还是有点别扭。

对此电话那头的莫女士十分淡定，表示孩子大了欠缺交流都会这样，更何况林知照情况更特殊。陆云初被她轻飘飘的语气忽悠到了，也觉得反正知照一切都好，这就是最重要的。

转眼到了《戏诸侯》几个重要角色试镜的日子，男一女一还有男二都是上个月试镜定好的。

陆云初饰演男二裴曦，原著作者亲自看上的，导演翻了翻他以前的作品，履历虽然不厚，但演技说得过去，形象也简直不能再合适，欢天喜地就跟他签了合同。

司机开车到浮园接人，一路上林知照的注意力都在车窗外面，这种感觉很新奇，一个时代的发展，总比前人预想中要快很多。

到了星光娱乐公司大楼停车场，陆云初戴好墨镜，又递给林知照一副，两人一起下车。

林知照今天穿的还是白衬衫加黑色长裤，搭了一对圆形镂空雕花水晶袖扣，腕上还戴着枚手表，都是衣帽间备好的衣物和配饰。

他不是很适应地扶了下脸上的墨镜，转头看向身旁的青年：“这里是你签约的公司？”

陆云初有点惊讶他能记得这个：“我从出道就签的星光，这次新戏的制作方也是我们公司。走，先进去吧。”

刚走了没几步，林知照突然停下，抬起手时手背蹭到了陆云初的胳膊：“有人跟踪我们。”

陆云初在舞台上待了两三年，对镜头比较敏感，只是刚才注意力一直放在林知照身上，一经提醒才感觉到不对。

他猜到是狗仔，下意识拽住林知照的手臂把他往自己身后藏了藏，招手让旁边的保安过去把人拦下。

藏在角落里突然被抓到的狗仔吓了一跳，手上还举着相机，就被揪到了陆云初面前。

林知照站在陆云初身后，他比陆云初矮了半个头，只勉强到对方耳朵的位置，脸被挡住了一大半。

距离突然拉进，林知照才忽然意识到眼前人很高，再加上那张攻击性极强的脸，难怪网上那么多小姑娘喜欢。

临安公子虽然拥有上千年的记忆，但对于现代人类智慧下的产物很是好奇。

灵魂没有完全苏醒的时候，他只会使用微信的聊天功能，苏醒后花了大半天时间，才慢慢研究出了手机和电脑的大概使用方法，顺带着刷了一波微博，还默默注册账号并关注了陆云初，然后就看到评论区里一大堆惊人发言……

陆云初神色沉下来：“你好，这是我的私人行程，麻烦你把刚才拍到的照片全部删掉。”

戴着鸭舌帽的男生低了低头，明显不想配合。

陆云初又重复了一遍，隐隐压着点怒气，他不想让林知照的照片传到网上被人评头论足：“我朋友是圈外人，你这么干不太合适吧……”

鸭舌帽青年小声说：“那个，我就拍了一张。”

陆云初皱眉，刚要再说什么就有另一辆眼熟的车停在他们附近，然后一个高大的身影从上面下来。

“都在这儿干嘛呢，聚众打架？”夏晏在车上就看见他们了，走过去摘了墨镜，往下扯扯口罩，露出一张全球知名度都不低的脸。

见到他，陆云初稍微松了口气。夏晏凭借身高优势扯过狗仔脖子上挂着的证件看了一眼：“成凯传媒……”

他松开手笑了下，在狗仔肩膀上拍了两下：“大公司啊，你们程总上次说请我吃饭，我之前行程太满一直没时间，麻烦帮我传个话，就说我今晚有时间，他打算请我吃什么。”

“夏晏…不、不好意思，我这就删这就删……”夏晏脾气出了名的不好惹，狗仔被他吓了一跳，又听提到自己老板，当即便有些怕了。

几个人看着他删掉照片，陆云初检查完，对方逃也似地走了。

夏晏一边往电梯那边走，一边开玩笑说：“我有这么凶神恶煞吗？又不打人，他跑那么快干嘛？”

陆云初忍不住笑了几声：“晏哥，你刚说的真的假的，人家老板真说了请你吃饭？”

电梯刚好到了，夏晏笑眯眯地跨进电梯，身后跟着的助理赶忙按下了12层，站到角落里给几位大帅哥腾地方。

“当然是假的，”夏晏认真想了想，“不过他们老板姓程倒是真的。诶，云初，你旁边这位面生的小帅哥，不介绍一下？”

听他们说到自己，林知照回过神，跟夏晏一样看向陆云初。

“我…我弟。”陆云初一本正经地回答。

显然夏晏对这个回答持有怀疑，目光直接转向了林知照。

林知照回了个微笑：“你好，我是林知照。”

夏晏一听就想起了什么，怼了下陆云初的胳膊，打趣道：“人家姓林，你姓陆，当哪门子的哥哥？”

林知照这才不慌不忙解释：“世交，从小一起长大的。”

夏晏了然地点头：“这样啊，嘶，不过你名字听着怎么有点熟悉，感觉好像在哪儿听过……”

他这么一说，陆云初表情竟有几分不自然，今天这部戏里就有个叫“林知照”的人物，他的确觉得很巧，但是天地良心，他真的是对裴曦这个角色感兴趣来着……

这时，角落里存在感极低的助理推了推眼镜，冷不丁接了一句：“鹿安时期的临安公子，姓林名安字知照，高中历史书的一个资料卡上提过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