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念 第1章 苏醒

八月天气正炎热，b市古城区却是人山人海。

《九幽》剧组，饰演男一的陆云初刚下戏，助理赵瑶就把手机递给了他。

“陆哥，刚才手机响了好几次，我就接了，是你妈妈，她让你有空赶紧回个电话，好像是有什么要紧事。”

陆云初点点头，指纹解锁拨了回去。

“喂，妈，什么事这么急啊？”

电话那头闹哄哄的，陆云初拧着眉把手机拿远了些，过了一会儿才听到他母亲说话：“云初啊，你今晚别回你那儿了，直接来你林叔叔家里，咱们—”

“妈，你忘了，我在b市拍戏呢。”陆云初无奈打断她的话，他老妈还真是醉心教育事业，一点也不关注亲儿子的工作和生活。

正站在林家落地窗前的莫雯欣轻哼一声：“真是大忙人，天天都有戏拍。”

陆云初忍不住说：“妈，我这行没戏拍才惨吧……”

“也是，”莫雯欣小声念叨了一句，紧接着说起正经事，“反正你拍完赶紧回来就对了。”

陆云初忽然想起前两天家族群里的信息，嗓子有些发紧：“是、是知照怎么了？”

莫女士回头看着安静坐在沙发上的青年，对方抬眼朝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霎时间莫女士意外之中还有点不好意思：“嗯，是好事儿，特别好的大喜事。”

想飞回a市的心十分迫切，但碍于职业操守，陆云初逼着自己专心投入拍摄，一周后全部戏份拍完，杀青当晚他就坐上了回a市的航班。

商务舱靠窗的位置上，陆云初摘掉口罩，无所事事地划拉着手机屏幕。

陆林两家算是世交，又比寻常世交更亲密一些。

两家人虽然分开住，但房子就挨在一起，还把两栋别墅院子打通了方便往来。

陆云初四岁的时候被莫女士带去医院，隔着玻璃，他见到了婴儿床上小小一团的林知照，不哭不闹，很乖。

据莫女士回忆，小婴儿一看到她儿子就笑了，严谨的陆教授表明这跟他们儿子无关，毕竟新生儿的视力还看不到那么远，对此林家父母俩都没吭声。

陆云初七岁时，林知照三岁，软软糯糯的小团子，正该是学着多说话的时候，小团子却很少出声，只喜欢乖乖地跟在陆云初身后。

到现在，两人认识了十九年，别说喊哥，林知照压根就没说过几句话。

陆云初懂事之后，莫女士告诉他说，林知照只刚出生时哭过一次，其他时候都是那副乖巧的样子，简直是非必要不出声，就算说也都是最简洁的词，就跟只是用来证明自己不是小哑巴一样。

如果只是这样也没什么，但林知照自小身体就不好，三天两头地生病，国内外有名的医院都跑遍了。林家父母很珍视这个小儿子，每年都带着林知照往医院检查好几回。

今年林知照十九岁，去年高考后被A大文物保护技术专业录取，可是之后病情突然加重，连着在医院躺了好几个月，只好按医生建议办理休学。

大半年过去，两家人始终都提心吊胆的。万幸，突然迎来了柳暗花明。

“陆哥，陆哥？”赵瑶在一旁小声喊了他好一会儿，可算把人叫回魂了，她把他手机抽走小心检查着，“我去，哥你怎么刷微博还走神，要是不小心点赞什么我会被小叔打死的……”

陆云初探头一看，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误触点进了微博：“有事我顶着，诶，瑶瑶，你看看我的样子，看起来正常吗？”

赵瑶满头问号：“要不你先说说什么算不正常？”

“啊算了没事。”陆云初夺回手机点进热搜，“热搜上没一个是我，肯定没点到什么。”

赵瑶被他一噎，心说自己家艺人好像有点焦虑：“醒醒，哥，咱又没给浪送钱，人凭什么白送你热搜？”

“肤浅，小小年纪谈什么钱不钱的……”满打满算只比赵瑶早生一年的陆云初戴上眼罩，决定先补个觉，至少让自己看起来显得不那么疲惫。

肤浅的赵瑶翻了个白眼，低头去跟她小叔，也就是陆云初的经纪人赵文柯告状了。

下了飞机，也才凌晨两点多，陆云初直接让司机李皓先把赵瑶送回家，然后开到了市中心的星辉国际公寓。

606的客厅，陆云初躺在沙发上看着一地的行李，掏出手机沉思了一会儿：所以为什么他赶了大半夜的航班还不直接回家？

一大早，李皓就开车载着陆云初回到了浮园，a市依山傍水寸土寸金的别墅区。

站在07栋林家大门前，陆云初突然有点犹豫。

他这几年工作忙，平时跟林知照见面不多，微信上也大都是他单方面分享生活日常，林知照偶尔会回一两个字。

陆云初已经习惯了这种交流方式，只是莫女士的暗示让他有种奇怪的直觉——林知照不只是病情好转，还有待人处事上。

他在门外尽情发散思维，也没注意院子里有人往外走，还没想明白自己这莫名其妙的脑回路是怎么绕的，大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于是他猝不及防便跟门内的人打了照面。

来人是林知照，脸庞白净，鼻梁高挺，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在清晨柔和的阳光下格外明亮。

穿着白色宽松长袖长裤的林知照一只手还扶在门上，蓬松柔软的黑色短发干净利落，只是此刻青年眼神有点奇怪，但很快就变得温和，没有半点攻击性：“云初哥，你回来了。”

青年嗓音温润清澈，陆云初耳朵腾一下红了起来，说话都有点结巴：“你、你怎么、怎么穿了长袖，不热吗？”

林知照看着他的脸，已经从最开始的恍惚中脱离出来，他嘴角弯起笑了下：“还好，我要去跑步，刘姨在准备早餐，你进去等一下吧。”

陆云初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样生动的表情，既觉得新奇又感到由衷的开心，确实如莫女士所说，这实在是太大的好事了。

他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林知照，说：“一起吧，我突然也想跑步。”

林知照笑着点点头。

等两人跑完步回来，保姆刘姨正提着一袋垃圾出来，看他们两个并肩走来，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小照，云初也回来啦，这么早还没吃早饭吧，快去洗洗手，进屋吃饭。”

陆云初连忙点头应下，和林知照并排往院子里走。

林知照知道一直有人看着自己，本不予理会，只是那道目光太过炽热，令他不自觉放缓了脚步：“哥，你是不是有话想问我？”

陆云初脚下一滞：“嗯，我想问……你现在身体怎么样？医生有没有交代要注意什么？”

“一切都好，报告单都在我书房，待会儿你可以去看。”林知照偏过头看向院子西侧单独划出来的一小块土地，里面种着百合，这个季节开得正盛。

“没事就好，报告上一堆指标，我也看不懂，你说没事就肯定没事。”陆云初跟在他身后走进玄关换拖鞋，再从洗手间出来时，刘姨已经帮他也摆好了早点。

林知照上楼去换衣服了，刚好姚清扶着栏杆从二楼下来，一看到陆云初独自坐在餐桌旁就笑了：“云初来啦。”

姚清抬手拢了拢滑到身前的头发，坐到了餐桌左侧第一位。

斜对角的陆云初动作微顿，因为以前他在这边吃饭，清姨都是坐他旁边：“清姨早安，我又来蹭吃蹭喝了，林叔叔和大哥呢？”

姚清笑了笑，不动声色地收回快要碰到杯壁的手：“你林叔叔马上下来，小霁一大早就去公司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一个个的连个女朋友都没有，就记着工作，真不知道着急。”

果然已经到了该被催婚的年龄，陆云初撇撇嘴：“清姨，我今年也就二十三，不急着成家，还是大哥的终身大事更要紧一点。”

姚清叹口气：“你姐结婚前你哥就用的这套说辞，你姐离婚了他又继续用这套说辞，现在他自己倒成了你的借口。”

林知照换了身白衬衫和黑色长裤，下楼时就看到这两个人就该不该赶紧找对象这一话题展开了漫长的拉锯战，不禁摇头轻笑。

他走路脚步很轻，刚走到陆云初身后不远，姚清就一下子站了起来。

陆云初一头雾水地喊了声“清姨”，一回头就见林知照走上前将手搭在椅背上，神色平淡。

“母亲，不是要吃饭吗？”林知照神色不变，拉开椅子在陆云初旁边坐下。

姚清见他入座，神色略有几分不自然，但还是重新坐下，只是吃饭时动作有些僵硬，也不再与陆云初搭话。

这样诡异的气氛一直持续到林竞下楼后，陆云初本以为这个奇怪的画面该结束了，谁知林竞跟姚清一个画风，站在首座边上颔首看着正端坐喝粥的林知照，那目光不像是看自己疼爱的小儿子，倒更像在等长辈发话。

林知照眼底划过一抹暗色，抬头时却依旧笑容得体，就连嘴角的弧度都像是精心测量过的，他语气恭顺：“父亲，早安。”

林竞神色紧绷地弯了下嘴角，坐下之后才发现餐桌上还有一个人在，这才跟陆云初打了招呼。

陆云初注意力都被拉跑了，味同嚼蜡地吃完了一顿饭。

饭后，陆云初以工作为由绕到院子里给莫女士打电话，电话一通他就迫不及待地问：“妈，我林叔叔跟清姨在搞什么，怎么这么奇怪？”

莫女士推开手边厚重的古书，叹了口气说：“是吧，我也觉着奇怪。应该是小照病情好转，性子也有点变化，他们需要适应的过程。”

陆云初弯腰捏住一瓣即将掉落的百合花瓣，说：“妈，你确定性子只有一点变化？”

莫女士反应迅速：“很多点很多点，但是再怎么变不还是你弟弟？”

听到后半句话陆云初眼皮子跳了下，声音有些沉：“……嗯，没什么事就行，刚吃饭的时候吓我一跳，那你先忙吧，莫教授，拜拜。”

二楼林竞的书房里，林知照静静立在窗前，低头看到院中挂了电话的陆云初正接过喷壶要帮刘姨一起给花浇水。

过了会儿他收回目光，转身看向身后两人，无声叹了口气：“血缘上我是你们的儿子，我和林霁的区别，仅仅是我带有前生记忆，父亲，母亲，你们不需要对我这么恭敬。”

如果可以自行选择，林知照希望自己能安稳走完一生，哪怕，庸碌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