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这样呢?
宋应辰走后的第二日,敌军就越过边境线,打到了三元镇外城。
信才刚刚寄出,没有等来皇帝的指示,但是情况已经十分紧急。
牧战德派牧随风应战,然后连忙写信,给张周慎让他支援。
这场仗比牧战德与军师预想中来得还要早些。
牧随风穿戴整齐,拿着大刀,领十万精兵应战。
原处在优势,让敌军节节败退,可是将他们打出边境线后,形势就发生了变化。
敌军来了一个新的将领。
牧随风认出了,那是北蒙的王子,侍朋。
一匹白马当先,是年轻气盛的样子。
他看见牧随风,开心地笑过之后,就是一声令下,无数士兵冲上来,不畏惧箭羽无眼,不害怕火球不识。
他们铁了心要用自己的身躯为王子铺出一条路。
原来有的优势不再有,牧随风虽能应对,但他知道此战定是缠绵久战。
不知何时才能罢休。
而战场上的每一刻都有无数的人牺牲受伤。
他不敢贪功恋战,没有军师的指示他也不敢与之僵持。
只是退回城池,守好自己的位置。
那一战只是三个时辰,牧家军就已死伤三万。
军师看着地图陷入沉思。
北蒙此次来势汹汹,毫不在意死伤,不是他们该有的样子。
此战,若是胜则立威,迎来三年十年之和平盛世,若败,就与东城无异,一直被威胁,没法挺直自己的腰板。
“将军,我愿领剩余八万精兵应战。”
牧随风说着,他实在看不下去了。
牧战德想起近几日的卦象,是不吉之兆。
他不知该如何抉择。
帐外校尉与副校尉焦急地等着,校尉穿戴周到,怒目圆睁,黝黑的皮肤不似齐国人。
他已经等不及了。
良久,牧随风才从帐中出来,拿着兵符,调度八万精兵应战。
此时已经天黑,军师让夜袭。
三个时辰,北蒙就算有再多兵力,也不可能如此快调换,况且城池之外是大漠瀚海,没有躲避栖息之处,粮草无遮挡。
夜袭是最好的最简单的办法。
此战牧随风是将帅,校尉是副将,牧伴阳领小队人马偷袭粮草。
夜越来越黑,战争也越来越近。
牧随风领主力带着弓箭火球埋伏于夜色之中,牧伴阳最善偷袭,悄悄潜入敌军储存粮草之处,将带来的酒,油倒在上面,一把火照亮一片地。
浓烟生起,北蒙大部队才知道自己被偷袭,侍朋赶来之时已经来不及。
气急败坏,还未来得及思考,前面就传来号角声,是齐国最爱用的角声。
留一队人马救粮草,自己与司马前去应战。
刚刚开始休整,北蒙又被迫应战,军中难免有些怨声。
侍朋当众斩杀一首领,已消殆气。
黑夜之中,侍朋看不见牧随风,他拿着自己的大刀迎战。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此战僵持许久,八万抵十五万,最终在晨曦时分见胜败。
战胜的号角吹响,战士们开始欢呼,只是他们没有看见将领。
还未完全天亮,只是看着粮草冒起的黑烟之中,无数细小火花朝这边飘着,像是想要包围谁。
在最前线,牧随风身中数箭,旌旗不知为何断了,折断的木制旗杆牢牢插进他的胸口,旗帜在风中微微地飘着。
他的血已经延伸到旗杆上,木制杆透着猩红。
这位少年将军冲在最前面,在所有将士有怠战情绪之事,以身作则,鼓舞士气。
八万抵十五万,他们胜了。
这面旗子留在了齐国的大地上。
乘风将军用他的一腔热血滋养了这面旗帜,赢得了这次实力相差悬殊的战役。可是在胜利真正到来之前他倒下了。
他看不见胜利。
随风终是随风去了。
太阳重新撒到大地之上。
是满目疮痍,是战火纷飞,是血流千里,伏尸百万。
随风是之后才被找到的,身上没有一处好肉,数只箭在他身上,都不敢上前去拔下来。
流星白羽腰间插,箭花秋莲光出匣。
他在最后关头,和他练出的兵一起为国家捐躯。
不知他最后一刻在想什么,但能过猜到应该是高兴的。
“祖宗疆土,当以死守,不可以尺寸与人。”
他做到了。
他再一次为齐国守住了尊严与权威。
之后的路他不能与齐国共进退。
牧战德的长子,最像他的儿子,就这样去了。
侍朋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输。
那日他主动请缨,比国师算的日子提前了两日。
他以为这样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就能够速战速决。
他看着自己练好的阵型一字排开,他心中是前所未有的满足。
前面是一群老士兵和东城国的俘虏在为他冲锋陷阵,后面是北蒙的铁骑在为他保驾护航。
他立于城池之外,看见了城楼之上的慌乱,看见数万支箭羽飞驰,数万只火球迸发,他没有丝毫畏惧,他觉得自己一定能过胜利。
他已经想好如何取对方将帅的项上人头。
可是他看见了,那熟悉之人。
他已经忘记他的名字,只记得他当时咄咄逼人。
他在一旁看着,看着他拼尽全力反抗。
明明离得很远,可是他好像听见了他的声音。
是一种振奋人心的嘶喊。
那时的侍朋不以为然。
甚至有些开心,因为东城国的人太差了,他没有打过瘾。
如此有了对手才好玩。
可是正起兴时,他退回去了。
是不甘地吹响号角,然后退回城内。
侍朋原本提起来的兴趣,瞬间被扫。
理智告诉他,他们现在也要往回退。
他骑着自己的白马不甘心地离开。
但是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那个晚上,司马在临时的帐中给侍朋讲战术,他从未住过这么破的帐篷。
齐国与北蒙的交界处是故意弄得坑坑洼洼的。
侍朋知道自己尚处在弱势,下午虽退回来,但是已经派了三万人守着齐国的后路,今日试水,明日就能突破地域的不识不适,他定要杀个片甲不剩。
瓮中捉鳖,是齐国的战术。
也算学以致用。
与军师商榷之后,侍朋就坐在帐中发呆。
他想到了自己与停云的最后一次见面。
可是还没有开始回忆,外面就被照亮。
他忙地出帐。
粮草已经被点燃,在黑夜种熊熊燃烧。
火光之间,他看见一个与白天相似的少年郎,比自己还要小。
他头上系着带子,不知是中原什么规矩。
侍朋知道被偷袭了。
大军才刚刚休整,又得继续。
烈火似乎如冰水一般浇灭了士气。
侍朋召来各将领,下了死命令。
不胜不归。
可是当他再次看见那男子时,他害怕了。
是如那日在殿中的无可奈何,自己虽被万人包裹着还是感觉到了那人的杀气。
刀光剑影之间,他的英姿尽现。
不知战了多久,侍朋已经有些累了。
可是对面之人还是不停不休。
身下已经尸首遍布,耳边一直传来副手的劝阻。
侍朋不相信,为什么会有人能如此?
他拿来自己的弓箭,对着那人的腿连发三箭。
一一命中。
可是那人没有倒下。
而是看了过来,侍朋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眼神,但是他已经感受到他不屈的精神。
侍朋再次拉弓。
这次被他巧妙地躲开,还将箭还了回来。
他的马早已躺在地上,可是他还在鏖战。
衣摆随之舞动,不知转了多少圈。
步步紧逼。
侍朋上去与他一战。
他的刀是那么有劲,血留下来模糊了眼睛也不在意。
侍朋被他打伤,被副手拖走。
侍朋依依不舍,他看着那人还在与几个小兵缠绵。
不知他最后是怎么倒下的。
齐国就这样胜了。
残破的旗子立于尸体之上。
侍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输,他只是一直注意着那人。
输了,也就回去了。
但是这规矩是破了。
停云醒来之时,周围一片昏暗。
床边放着一封书信,上面已经有许多干了的泪渍。
停云颤颤巍巍地拿起。
看过之后,已经发不出声来了,不敢捏,也不敢扔,就这样小心翼翼地拿着。
她的冷静,她的理智在这一刻决堤。
为什么呢?
为什么她的大哥哥就这样离她去了。
她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她明明一直在盘算回去的。
她明明隔几日就写信回去,为什么才几日,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停云一个人在屋中沉默许久。
安静得连守在屋外的槐序都没有发现。
宋应辰将停云哄好之后,就配合殿帅查案,此时有了一丝空闲才急忙回来。
他轻声打开门,慢慢走近,他原以为停云是睡下的可是没有。
停云呆呆地坐着,手中的信纸轻轻地拿着,眼神没有聚光。宋应辰走过去,轻轻抱住她。
她的身上冷极了。
“宋应辰,你可以带我回去吗?”
这好像是停云第一次这么正式地叫宋应辰的名字。
停云声音很低,像是央求。
若是将军和军师看见停云这副样子,一定会快马加鞭赶回来。
可是他们看不见。
“停云,我……”
宋应辰根本没有办法保证,因为他没有任何权力。
“我后悔了。”
“我不该回来的。”
停云说着,想起自己刚得知自己要回京成婚的时候。
若是能未卜先知,那祖母,哥哥会不会就不会死。
停云的理智已经不在,她开始幻想,开始怪自己,怪周围所有的人。
她的哥哥就这样离开了。
宋应辰默默地听着,想起他与将军那晚的对话。
那晚,宋应辰像往常一样,在窗边看书。
时不时看向那株矮小,但坚韧的柳树。
那是他最放松的时刻。
这时候牧京随着将军一起进来。
宋应辰惶恐,不想将军大驾,就连忙起身行礼。
将军没有架子,与宋应辰对坐。
“鹤颂,我想让你回去,可好?”
牧战德是商量的语气。
“为何?将军,这恐怕不合规矩。”
这实在太突然,宋应辰想不出为什么。
明明他才刚走上正轨,明明现在正是缺人的时候。
“鹤颂,还记得那日与你的对话吗?”
“我想让你回去照顾停云。”
将军说完,将牧看这些日子寄给自己的信递给宋应辰。
上面有郑观应事情的全貌,有太子自导自演遇刺事情的全貌,也有难民营,陈为农事情的大概。
一桩桩一件件都述说着停云在京中的艰难。
“我的女儿我最清楚,她眼里也容不了沙子,这些年随着牧看他们也养出一身江湖气,路遇不平总想帮一帮。”
“所以,她不甘于在宅院中平淡地度过一生,她希望自己能多做好事,多帮助其他人。”
“像我守护边关一样,守护她身边的人。”
牧战德说着,语气中满是自豪。
“将军,我在京中的处境,回去后怕是会给停云带来麻烦。”
宋应辰将信中的内容一一看过,是一个鲜活果敢的人啊!
可是站在将军的角度却是这么的后怕,后怕这份勇敢没有人能过及时给她撑腰。
宋应辰敬佩停云。
可想起自己在京中放浪不羁,人人嫌之的形象,实在不敢与停云站在一起。
“鹤颂,你们是夫妻。”
“将军,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宋应辰觉得不对劲。
“宋应辰这是命令。”
“文书我已派人送回,陛下那边我已告知。”
“你只需明日启程,不可半点拖延。”
将军恢复威严的模样,说出来的话不容拒绝。
“是,将军。”
宋应辰先是以手下的身份回答。
“我还能回来吗?岳丈。”
宋应辰柔声道,可怜巴巴的。
像是一只粘人的小猫,不愿离开。
“应该吧,天心难测。”
将军说着,看向窗外,不敢与宋应辰对视。
将军为何在大战之前派他回来呢?
还是冒着被猜忌的风险。
宋应辰不敢将这些告诉停云。
停云缓了许久,最后从宋应辰怀中起来。
揉揉眼睛,平静地说到:“夫君,若是哪一天我回去了,你会怪罪吗?”
“不会,我会高兴。”
“停云,对不起,是我无能。”
宋应辰说着。
他多想现在就找一匹快马,就带停云回去。
他的马术现在又精进了。
只要想,很快就能回去。
可是他现在不能,他还有事情,他没有帮助卫尚书洗脱冤屈,没有让太子丑恶的嘴脸被大家看到,没有为他自己,为停云讨回公道。
该惩罚该赎罪之人,都还好好的。
这不公。
“对不起。”
这句话是停云说的。
她站起来,抱住宋应辰。
“我不该让你照顾我。你明明也刚失去……”
“他们会好好的,对吧?”
停云轻声说,终于落下了憋了许久的泪水。
“他们会好好的。”
宋应辰回答。
其实前面一直担心随风和林栖的故事太多会让大家觉得喧宾夺主,但是最后依然没有修改半点,因为故事到这就戛然而止。之后林栖可能会去很多地方,经历很多事情,但是随风没有办法伴她左右。
还是那句话,随风终是随风去了。
后知后觉,发现牧家子弟的名字这么符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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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第七十六章: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