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出来后,天色大亮,停云还无法接受这么强的光亮。
槐序扶着停云,看见了她身上,手上的伤口。
在心中默默骂自己没用。
“我是来找闻雷的,不知他现在?”
停云想起自己的目的,过了这么久也不知牧闻雷怎么样了。
“我们去吧,你们先回去。”
牧看与槐序一同说,各自给宋应辰和停云使眼色。
小别胜新婚。
之后牧看和槐序就快速离开,只剩下停云和宋应辰。
气氛突然尴尬。
最后还是宋应辰打破了这沉默的气氛。
“先回去吧。”
“好。”
宋应辰从回来就还没有歇息过,一路波折,回来后又经历了这么多,此刻已经十分疲倦。
他与牧看是骑马来的,刚才牧看将自己的马骑走了。
停云和宋应辰只好同乘。
停云心中有许多疑惑,但是看着宋应辰疲倦的样子,没有问,只是说:“我来吧,你可以眯一会儿。”
停云说完,接过宋应辰手中的缰绳,他也没有反抗。
马也累了,走得十分慢,没有什么颠簸,宋应辰原来坐得离停云远,最后悠悠睡着,靠在了停云的肩上。
梦中全是卫致的样子。
从宋府私牢出来要经过宋府,停云没有任何停留,直接回了牧府。
她知道宋应辰是不想回去的。
她也不愿回去。
东宫。
昨夜太子不在宫中,下人都知道这是不合规矩的,但是没有任何人讨论。仲夏昨日没有见到太子,隐约觉得出事了。
她昨日偷听说朝中出了事,还不知是什么事,那些小丫鬟就被呵斥,不让讨论散播谣言。
她也不知是出什么事,但她联想那日来访的人,应该与太子有关。
今日来书房收拾时太子还没有回来,也没什么事,就坐着发呆。
来了这宫中日发懒散。
正当她准备去练武的时候,太子回来。
风尘仆仆,身上还有伤,将身边的贴身公公急得团团转,想宣御医,但是被太子回绝,也不说话,就自己在寝宫生闷气。
公公最是了解太子,知道他这是遇到难事了,自己也不好打搅他,但是又担心他的伤就找到了仲夏。
他对仲夏说不上喜欢,但是太子亲近她,这是无法改变的。
仔细交代了几句就让仲夏拿着药膏进去。
仲夏小心翼翼地进入。
入眼是被太子推到的东西,还好没有瓷器,不然会伤了太子自己也会伤了仲夏。
太子原本以为又是啰嗦的公公正要开口就看见 站在门外还没有进来的仲夏。
“不是要进来吗?为什么又停下。”
太子说着,端正自己的姿势,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太子。
“小人害怕惹怒了殿下。”
仲夏绕过地上的东西进来。
她看见了太子脖子上的伤口,虽然短,但深,因为没有及时包扎已经流了许多血。
现在还在缓缓流着鲜血。
“小人僭越。”
仲夏说完,就开始给太子处理伤口。
动作十分流畅,其间没有弄疼太子。
“你的手法,倒是比太医正还要好。”
太子说着,因为还未消气,语气十分冲。
“殿下忘了,小人会医术。但自然没法和太医正相比。”
“殿下这是如何伤的?”
仲夏大着胆子问。
太子没说话,而是拿出了一直藏于袖中的短刀。
在手中把玩这,表情虽笑着,但是十分可怕。
仲夏侧身拿药膏时看见了太子手中的短刀。
上面还有血,已经干了。
仲夏认得,这是牧伴阳送给停云的,想让她在危机时刻有个防身的东西。
可是为什么会在太子这里,上面的血又是谁的?
是停云的吗?昨夜太子出宫干什么去了?停云会不会有危险。
仲夏脑子里一下子有许多问题,一分神,手上就没了轻重,将太子弄疼。
太子吃痛,有些不满地说到:“刚夸了你,你就得意起来。”
“小人该死。”
仲夏说着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还没有包扎好,但是她不想再去弄。
“殿下,已经包扎好,晚些时候还是找太医正来看看,免得发热。”
“若是没什么事,小人就先下去。”
仲夏说着,就想离开。
“你今日有些不同。”
太子现在还是不爽,仲夏的请求的他没有同意。
“小人昨夜等了殿下一夜,现在有些累。”
仲夏跪下,慢慢说着。
太子心中一颤,没说什么。
但是他想要仲夏陪着。
“去书房伺候。”
说完,自己就先起身,将短刀拿在手中把玩。
仲夏等他走了几步后才起身,跟着去了书房。
她要将刀拿回来。
她也要查清楚外面出了什么事。
书房之中,太子没有让仲夏读书,也没有让她伺候笔墨,就只是让她在旁边站着,他自己一直在写什么东西,十分谨慎没有让仲夏看见一个字。
槐序和牧看来到刑部的时候正是宋杜平当值,正在批阅公文,就听见下人禀报有人面见。
还很好奇是谁,毕竟现在是关键时刻,来访的每一位人都需要记录好。
见到堂下之人只觉得十分熟悉却实在想不起是谁。
“尚书大人,我乃牧府管家,昨日小少爷迟迟未归,打听之后是被错抓,今日特来求大人明察,放了我家小少爷,毕竟是书生受不了刑部大牢。”
牧看说着,语气还算恭敬,再加上宋府与牧府的关系,他相信宋杜平是明事理的人。
“竟有此事?”
宋杜平不知自己儿子干的龌龊事,也不知自己的手下抓错了人。
“如此,管家还请跟我来。”
宋杜平让下人带着自己去大牢,他倒要看看他说的是否属实。
来到地牢,是一股霉味,臭味,宋杜平已经许久没有来过地牢。
牧看跟在后面,警惕地看着周围,与昨日他的去的私牢构造倒是差不多。
很快就被带到了关押牧闻雷的地方。
牧闻雷已经在牢里关了一整天,没怎么吃东西,只是坐着,偶尔看看卫集醒,但是都没有搭话,此情此景已经没有什么可说的。
听见外面传来响声,还以为又是送饭的,那糟糕的饭菜实在难以下咽。
谁知竟是牧看。
身边人向宋杜平报告这就是牧闻雷。
传来的声音,引起了卫集醒与牧闻雷的注意。
牧闻雷看见了牧看,眼中终于有了光芒。
“这可是家中小公子?”
宋杜平询问。
没有看卫集醒。
“是,有劳杜大人,不知我家公子何时能够出去,国子监还告着假。”
牧看说完,宋杜平旁边的下人在他耳边说明了情况。
“是误会,小公子可以回去了,还请叮嘱以后还是别乱跑才是,若是真被当成共犯就不是关一天这么简单。”
宋杜平没有任何愧疚。说完就让下人打开了牧闻雷牢房的门。
牧看恭敬回应,送走了宋杜平。
牧闻雷看着卫集醒,不知该说什么,是让他保重还是……
“公子出去之后还是别提起卫致,他不该被牵挂。”
卫集醒说完,就侧过身去,靠着冰冷的墙,掩盖自己的表情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牧看知道卫致已经离去,但他没有说,他也装作不认识卫集醒,他将秘密埋在心中。但他记得卫致死之前说的话。
他一定会想办法保住卫集醒的。
之后就是牧闻雷写了自证书,画押之后才离开。
槐序在外面都等着急了。
才看见两人出来。
脸上都没有笑容。
“对不起。”
牧闻雷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出来之后给他们两人道歉。
“无需这样,你没有错,错的是别人。”
槐序安慰。
“先回去吧。夫人担心许久了。”
牧看说完,让牧闻雷上马,他牵着慢慢往回走。
在路上没有人说话,每个人心中都乱得很。
停云比牧看先回来。
袁氏迎过来,也不知为何姑爷突然回来了,一切她都不知道,但是看着她们疲惫的样子也不敢问。
只是她没有看见牧闻雷的身影。
“姨娘无需担心,牧看已经去接闻雷了。”
“夫君他昨日回来的,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姨娘。”停云安慰完姨娘后,才和宋应辰去了自己的院子。
路上他们一直保持着距离,两人也没有多说话。
宋应辰身上的衣服十分脏,不仅有血迹还有泥土,许多地方也都破了。
但是他没有在意。
她看见了停云脸上还未褪去的红肿,他知道那是巴掌印,他以前受过许多,是很疼的。
他在稍微干净的地方擦擦自己的手,然后想触碰又不敢触碰,最终还是停在了空中。
“很疼吧。对不起。”
宋应辰说着,想要找药膏。
荷月这时已经打来了清水,准备给停云收拾,但是看见这一幕就贴心地将水放下,离开了屋子。
“已经不疼了,夫君不必自责。”
停云说着将水中的帕子拧干,给宋应辰擦脸。
她看见了宋应辰猩红的眼睛,是哭过许久才有的样子。
她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是她知道宋应辰这时候不好受。
虽然自己也不好受。
“老师同我说过,想哭不是一件坏事。”
停云将自己的手洗干净,上面的伤口又冒出点点血珠,但是已经不疼了。
“我想过许多次回来见你的场景,但是……”
“刚才,我怕急了,若是那刀下去,我不知该如何向将军交代也不知该向自己交代。”
宋应辰说着,又想起了自己与将军的对话。
“这不是你的错。我没事。”
停云说着,轻轻抱住了宋应辰,他在发抖,他不知。
是许久没有过的温暖。
宋应辰将停云紧紧地抱着,终于又找到了依靠。
眼泪还是流了下来。
不知是为谁流,但就是控制不住,卫致的离世,自己被追杀还有停云遇险,一切都是自己没有想过的。
停云靠着宋应辰胸口,她想短暂地忘记这一切,想忘记太子可恶的嘴脸和刺耳的话语,难道牧家对于上位者来说真就只是看门狗吗?为什么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不择手段。为什么一国储君是这个样子。
她想起自己的爹爹,自己的哥哥,自己的老师为了这个国家贡献了自己的一生,随时准备付出自己的生命。这样真的值吗?
皇帝她见过,是一个冷血的人,太子她见过,是一个狠毒的人。
这就是国家的最高权力之人。
停云知道自己不该这样想,但是她放肆自己有不甘心的时刻。
她也流下了眼泪。
不知为谁流?是还在狱中的卫尚书,是无奈回乡的郑世伯,是还未有字的杨吾,是她的家人,她的夫君。
抱团取暖是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良久,宋应辰才放开停云。
“将军说京中有变,让我回来照顾你,可惜我来晚了。”
“来救你之前,我在城外遇到了刺杀,是宋华元的死士,多亏了牧看才幸得脱险,只是又遇到些状况,在追死士的路上的看见了卫致,他是我的朋友,他被他们杀死了。”
宋应辰平静地向停云解释。
停云一下就明白了,牧闻雷去卫府应该也是为了卫致,太子也是因为害怕自己破坏他的计划才想杀人灭口的。
卫致,停云好像听牧闻雷说起过。
她想起来了,他来送过宋应辰,那日街上遇见的与闻雷一切斗蛐蛐之人也是他。
是一个心思单纯的少年郎。
可惜就这样陨落。
停云关切地看着宋应辰,她从未听说他有朋友,如此想来卫致对他一定特别重要。
不知该如何安慰。
“小时候爹爹打仗,那是我知道的最盛大的一场仗,我被送进了内城,爹爹和年少的哥哥一起在战场上厮杀,我那时很害怕,内城里人心惶惶,说什么的都有,我担心得睡不着。
一天晚上哥哥回来了,他是专门来看我的,他身上有伤,脸上是说不出的疲惫,但是他笑着对我说,很快就过去了,停云别害怕。
后来我才知道那晚是爹爹下了死命令要哥哥回来的,因为他在战场上杀红了眼,他所带的那个小队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最要好的朋友就死在了他的面前。
我不知道他的那句话是对我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那之后哥哥就像变了一个人,他成熟得让我和二哥觉得害怕。”
“一切都会过去的,是吗?”
停云询问宋应辰。
“是的。”
一切都会过去的,他会给卫致讨一个公道。
他也会为自己,为停云讨一个公道。
“府中没有你的衣服,我让荷月去宋府取来。你好好休息吧。”
停云说完,想要宋应辰自己好好静静。
这时牧看他们回来了。
牧闻雷被袁氏抓去询问,牧看和槐序来到了停云的院子。
“小姐,我帮你梳洗。”
槐序说着,她十分担心停云。
“无事。哥哥可曾见到卫大人?他怎么样了?”
停云询问到现在她还不知卫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太子要如此赶尽杀绝。
“卫大人在牢中无事,没有被难为。”
“刚周难来了消息,说是昨日朝会之上多位官员联合上报卫大人贪污国库,致使国库空虚,威胁社稷。还有当初战胜之后的军款也说是卫大人贪污,没有拨给兵部。”
牧看将自己知道的消息全数告诉停云。
“贪污?”
停云不敢相信,京中比牧家更清廉就是卫家,为何会安这样一个罪名。
“说是证据确凿。”
牧看也不相信,他跟卫致去过卫府,里面陈设实在不想是贪污之人喜好的样子。
停云想起自己去拜访的陈为农的府中,里面才像是贪污之人的家。
她将自己知道的联合在一起,加上仲夏递出来的消息,她彻底明白了。
这是诬陷。
太子与陈为农狼狈为奸,想要将罪名全都推到卫大人身上,而空出来到的尚书之位就是陈为农这个侍郎的,至于太子妃,那也是陈芝尹的。
那这之后陈为农想要升官简直易如反掌。
“此事,陛下已经派大理寺调查,太子主持。”
牧看说着,由太子主持简直是羊入虎口,没有生还的可能。
“如此就没有办法了吗?”
停云不死心。
“已经无力回天。”
牧看说着,他也想救卫集醒。
牧闻雷听见了这一切,宋应辰也听见了。
卫致的父亲就这样被诬陷。
宋应辰听后没说什么,只是自己回了宋府。
悄无声息地进了自己的院子,换上了自己初见卫致的时的衣服。清洗一番之后,他去了书房,找到了尘封已久的书卷。
上面是自己以前写的一首诗,当时火爆京中,无数人慕名而来想要请教,也许也是这首诗卫致才注意到自己的吧。
宋应辰拿着这书卷自己慢慢走去山中。
宋府之人恍惚看见有人回来过,但都不相信,也没有人在意。
宋家除了宋华元,都不知道宋应辰回来了。
如往常一样,宋应辰走在去山上的路上,心中乱糟糟的,想要上去找一片清净。
老和尚还在为卫致超度,燃着的蜡烛还没有熄灭。
卫致还是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假假一动不动,似乎在怪自己为什么当时要反抗,若是跟着他一起走,卫致会不会就躲过一劫,就不会死。
可是没有为什么,错的是别人,不是它。
“对不起,走了这么久。”
宋应辰在老和尚旁边跪下来,与卫致说话。
“这诗是我最受追捧的时候写的,名盛京城,也许你也是那时认识我的吧,我没有将这诗赐给任何人,也没有和任何人探讨其中的蕴意,今日想与你说说。”
宋应辰说完,将书卷投入烧纸钱的盆中。
火苗一下子窜上来,似在高兴。
“对不起,我不知该如何救卫大人,也不知是否能救他。我完成不了你最后的心愿了。”
“本来不想与你说,害怕你难过。我在边关遇见了一位朋友,他叫邓培,初见他时他与你一样聒噪,自来熟。后来觉得他越来越像你,一直陪着我,就算我再冷漠,你们也不怕。”
“我不知为何我能交到你们这样好的朋友,我原本想回来与你做许多事,可是你不在了。”
不自觉地宋应辰又流下了眼泪。
已经说不出话来。
老和尚念经的声音渐渐没了,他靠近宋应辰,将他抱住。
如他们初见那样。
“逝者已去,生者节哀。”
“鹤颂,一切都会过去的。”
一切都会过去的,但是这个过程中会带走很多东西,最后将宋应辰也带走。
“牧看来了,我们一起送他入土为安吧。”
老和尚说着,将宋应辰扶起。
卫府被封,家产尽数被抄,现在连一块属于卫家的墓地的都没有。
好在这座山当时宋应辰买了下来。
也算一个能安息的地方。
之后就是从简的入土仪式,三人沉默,虔诚地将卫致缓缓送入土中。
希望他不会孤单。
宋应辰和牧看手上的麻绳还没有换,现在又要加上一根。
一切结束后,宋应辰自己在院中搓麻绳,搓得手都破了。
最后先是自己带上,然后递给牧看一根。
“下山去吧,现在还不是难过的时候。”
“这里我替你守着。”
老和尚劝说他们,让他们回去,完成自己该做的事。
“谢谢。”
宋应辰说完,就与牧看下了山。也是慢慢地走,没有着急赶路。
“将军给你的信上写了什么?”
宋应辰询问,他不知前日为何牧看那样及时。
“将军只说你要回来,让我看到信时就去城外接你,恐生出什么变故。”
“只是当时有事耽搁,晚去了半日,你的车驾在路上应该也晚了,才让我刚刚好赶上。”
“算起来,将军的信应该再来,只是一直没有消息。”
牧看心中不安,按将军的习惯,第二封确认信应该到了。
在牧看山上之前,停云写了信给将军,将京中发生的所有事全都告诉了将军,包括太子的口出狂言。
牧看送出去了,不知何时能够收到回信。
宋华元回到宋府之后,就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让任何人进去,他在写东西,写一个陷害宋应辰乃至牧家的东西,这东西明日上朝之时呈上去后,将会让宋应辰在京中无法安生。
刘氏在外面看了宋华元许久,她已经失望透顶。
停云在房中思虑许久,不知该如何,大理寺她没办法进去,也没有办法救卫大人。
明日上朝,大理寺就会将调查结果公之于众,到时候就无力回天。
可是现在停云手上没有任何能为卫大人洗刷冤屈的证据。
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