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斯昂,我为什么有一种盛大告别的感觉?”
“嘭!”
床身猛地剧烈晃了一下,将林樊从睡梦中惊醒。
“地震了?”他揉着眼睛想要分辨现在的状况。
借着昏暗的光线,他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跌跌撞撞拉开房门冲了出去。
林樊立即清醒过来,一种没来由的心慌将他包裹起来,失声喊道,“你干什么去?”
他们已经从西北回来一个多月,生活似乎都重新步入正轨,甚至根据医生的判断,状态意外的好了很多。
但,今晚这是怎么了?
他想也没想,直接将自己从床上薅起来,赤着脚跟了上去。
客厅比卧室亮不少,他轻而易举就发现了苏斯昂高大的身影正在剧烈颤抖,手胡乱地摸索着大门的锁,像是要逃离什么。
“苏斯昂!”林樊再一次大喊,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
他猛地扑过去,从背后死死抱住苏斯昂的腰,用尽全力将他往后拽,“你怎么了?”
两人就抵在门板上,慢慢滑倒地上。
只见苏斯昂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身体蜷缩在一起,每一次呼气身体就无法控制一般跟着颤抖。
冷汗瞬间湿透他的睡衣,贴在林樊手臂上,冰凉一片。
“苏斯昂,你,你看看我,我是林樊,你看着我啊!”
苏斯昂只是抬起头,眼睛却怎么都聚焦不到林樊的脸上。
“我……我看不……清楚……”
看不清楚?什么意思?
林樊手抖着想要去碰一碰对方的眼睛,却又听见他说,“模糊……麻……”
还好,不是瞎了。林樊的理智稍微回笼,心想,大概是惊恐发作。
“没关系,没关系,苏斯昂,我在这儿呢,我在呢。”林樊不停地重复,试图用温和的声音将他从恐惧中拉出来。
大颗大颗的泪珠从苏斯昂眼眶溢出,他的嘴唇也在剧烈地哆嗦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林樊知道,他想要出声安慰自己,可是他还得呼吸。
再这么下去不行,估计会引发呼吸碱中毒。
林樊想也没想,就要起身去找东西,他之前刷到过类似的治疗小方法。
“等我一下,我去拿药,就一下我就过来。”
然而,他刚抬起身子,腰还在弯着,就被一只力道极大的手攥住手腕。
紧接着,是苏斯昂茫然无措的声音,“不……不要离开、我,别离开我,林樊……樊樊,我害怕 ……我好怕……”
这是做了自己会离开的噩梦吗?
林樊的心像是被狠狠拧了下,他只好放弃离开的念头。
另一只手随便扯了个挂在墙上的卡通垃圾袋,又蹲下身去,想要蒙住苏斯昂的口鼻。
他一边用那只被攥的生疼的手回握住苏斯昂冰冷颤抖的手,一边尽量用诱哄一般的语气说道,“不走,我不走,我也不离开,不离开,谁说要离开了?没人离开!”
可苏斯昂完全听不进去,那只攥住他手腕的力度越来越大,拉着他强行箍进自己怀中。
将自己的脑袋埋在林樊胸前,近乎哀求,“你不……准死,我求……求求你不准死,不准丢下我……”
那闷在胸口的声音,倒是省去用袋子的麻烦了。
林樊被迫以一种别扭的跪立姿势,一手被对方一起箍在怀中,另一只手艰难地让过苏斯昂紧绷的后背。
一下又一下,温柔而坚定地轻抚着,试图传递一点安稳的力量。
“我不死,我长命百岁,我长生不老,我当代唐僧,我活成老不死的我,你听到了吗?”
可怀中的人依然在抖,依然在断断续续地重复,“我害怕,我好怕……”
巨大的无力感和心疼,几乎要将林樊吞没。
怎么办?他也好怕啊……
一种强烈的冲动,是超越了理智的思考,他几乎脱口而出:“我爱你。”
终于,怀中的颤抖,停滞了一瞬间。
林樊缓缓低下头,撞进那双因为惊恐而发麻的眼睛,也看到他被泪水浸透的脸庞。
于是,他又说了一遍,一字一句,无比清晰,“我爱你,苏斯昂。”
他感觉到苏斯昂攥着他手腕的力度,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松动,那瞳孔也在艰难地尝试聚焦。
他便乘胜追击,声音更加温柔,也带着不容置疑的承诺,“我不会离开你,也不会再自杀,我就在这里,一辈子纠缠你,我就在这里,别怕,好不好?”
只是停顿了一瞬间,怀中的人再一次开始大口喘息,像是要将周边所有空气都吸纳进肺里。
林樊也终于明白,当时苏斯昂所说的那句“你好起来,我才会好起来”的意思了。
可自己都已经好多了,为什么,为什么苏斯昂反而越来越严重?
*
早饭过后,昨夜的经历如同冰冷的潮水,再一次从林樊的心头蔓延开来。
看着苏斯昂讲最后几个碗碟仔细放进洗碗机,挺拔的背影像是彻底摆脱昨夜颤抖和蜷缩。
林樊深吸一口气,努力将自己的声音放得轻松,“昨晚,你是什么梦见什么了?”
此话一出,苏斯昂身形猛然一僵,动作停顿了几秒后,才缓缓转过身。
“昨晚吓着你了吧?”乌黑的眼圈下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冲着坐在餐桌另外一边的人轻轻摇摇头,“没什么,就做了个噩梦。”
“那你梦见什么了?”林樊随手将杯子摆正,指尖无意识得收紧,玩笑道:“不会是梦见我死了吧?”
“不是的。”苏斯昂立刻否认,目光躲避着林樊的视线,盯在正在工作的洗碗机上,轻声说,“是梦见我死了。”
林樊挑了挑眉,心说绝对不可能是那样。
毕竟昨晚说的是“你不准死”,而不是“我不想死”。
这拙劣的谎言,更是让他心头一沉。
正当他还在考虑着如何将如此沉重的气氛驱散时,苏斯昂却先一步开口。
“樊樊,你……可不可以再说一遍爱我?”
听着苏斯昂像是哀求一般的语气,林樊的心像是被揪了一下,更不忍心拒绝。
算了谁让他是一个顶顶的大好人呢?
“我爱你。”他站起来,绕过餐桌快步走向苏斯昂,用着相当笃定的语气,“爱你爱你最爱你,全天下我最爱你,好不好?”
谁知,苏斯昂却又摇了摇头,眉眼间都是痛苦,“不好,我可以排在你最爱的人当中第二个,甚至第三个也没所谓,都没关系。”
林樊看着苏斯昂转过头来,深吸一口气,继续说,“我只要知道,你是爱我的,就够了。”
他的语气又忽然变得异常郑重,强调道:“但是你最爱的人,必须是你自己,好吗?”
林樊愣住了,对方话语中**裸的卑微,让他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别扭和心疼。
“那你呢?”
你也最爱你自己吗?
苏斯昂脱口而出,“我也最爱你。”
听到再明显不过的答案后,林樊立即反驳,“那不行,那有点太不公平了。”
苏斯昂望着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异常破碎。
像是再也忍受不住一般,抽动了下鼻子,眨着眼睛就别过头去,“别再……追求你所谓的公平了,我不需要你公平,我不需要。”
“你一味的追求公平,让我觉得你只是为了维持一种平衡,”苏斯昂顿了顿,若是林樊现在去看他的表情,必然能察觉他的脆弱,“维持一种……一种我爱你和你爱我之间的平衡,并不是真的爱我。”
这一番话,将林樊钉在原地,不敢靠过去。
话说得很轻,像是羽毛一般刮着林樊的心,可落在心尖上又觉得很重,压得他喘不过气。
对于爱与不爱,林樊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去爱。
他只能凭借着平衡“你对我有多好,我就要付出同等的好”这般幼稚的想法。
还是要辩解,他的声音有些发颤,“我爱你,是因为你爱我,我说最爱你,不是因为你最爱我,不是追求什么公平。”
他终于探过头去,挤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却撞进苏斯昂泪汪汪的眼睛里,“是因为我想那样,我想爱你,我当然最爱我自己,但我也可以第一位,你明白吗?”
感受着他话语中的那份固执,苏斯昂像是得到了某种答案,便鬼使神差一般点点头,“那你今晚可以来接我吗?”
“什么意思,上哪接你?”
桌上的闹钟俨然响了起来,是林樊给自己定的出门上班的闹钟。
“公司。”苏斯昂的回答简单直接,目光追随着林樊的动作。
“不去,我可没有打两份工的恶习。”林樊伸手关掉闹钟,就要绕过苏斯昂。
然而脚步还没买开,手腕就被攥住,力道带着不容挣脱的急切。
林樊神情古怪地扭过头去,看了苏斯昂一眼。
明明之前他都开车去,也不知道最近一周是怎么了,上下班都坐地铁。
“求你了。”苏斯昂声音很低,几乎是贴着林樊的后背响起。
林樊身形一顿,他还真吃这一套。
但还是很奇怪,且明知自己手有伤还让自己去接他,刚刚还在说什么最爱他呢,转眼就忘。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啊,尤其漂亮男人的嘴。
他心里莫名有点气,用力想将自己手腕抽出来,“不去就是不去,撒手撒手,我今早第一节有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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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