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薄纱窗帘,在寂静的客厅里投下安静的光斑。云向暖醒来时,家里已空无一人。
餐桌上照例放着一杯温水、一份精心制作的三明治,旁边是一管已经拆封的烫伤膏。
向暖独自站在空旷的客厅里,四周的寂静仿佛被放大了数倍,一种混合着失落与难言的酸楚,在心底无声地弥漫开来。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那片红痕依旧醒目,面积不小,还能感到隐约的灼痛。
周以安总是这样,将一切安排得无可挑剔,细致入微,理所当然。可她更渴望的,是他能看见她的成长,是他能站在她身后,给予她毫无保留的信任与肯定——是他会说:“二哥永远在,我们铮铮想做的,二哥都支持,也相信铮铮一定能做得很好。”
向暖甩甩头,试图将这份沮丧彻底抛在脑后。她匆匆解决了早餐,便赶往公司。直到走在半路,手腕传来灼烧感才赫然想起——药膏忘了带。
周六的项目组办公区比平日安静。向暖正低头看着手机走向工位,险些与转角处走出的人迎面撞上。
她抬起头,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是沈聿明。
他显然也刚到,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目光在她脸上一掠而过,随即精准地定格在她那只未加遮掩、红痕明显的手腕上。
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眼神在那一瞬变得异常专注、幽深,像敏锐的鹰隼锁定了不该存在的纰漏。
“沈董。”向暖下意识地站直。
沈聿明抬眸,目光重新回到她脸上,语气是一贯的温润,却透着疏离:“云经理,埃斯科项目的融资方案,有几个关键数据需要尽快梳理,一小时后发给我。”
“好的,沈董。”她立刻应下。
心底却泛起嘀咕:露营那晚在河边不是相处得挺好么,感觉距离拉近了不少,就算还算不上朋友,至少也不用……像现在这样,冷漠公事公办的样子吧?难道是因为公司里那些传开的闲话?
他微微颔首,脚步未停。就在与她擦肩而过的瞬间,他却倏然顿住,头也未回,声音低沉而清晰地落进她耳中:“休息区医药箱里有烫伤膏。”
说完,他便径直离开,没有多余的一瞥。
向暖怔在原地,看着沈聿明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转角,那句“休息区医药箱里有烫伤膏。”仿佛还带着他特有的气息,萦绕在她耳边。
他是怎么一眼就看出来是烫伤的?还有领导的心思都这么令人难以揣度的吗?
她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那片微灼的皮肤,坐回工位,开始处理他要求的资料。然而思绪却总是不受控制地飘向那句突兀的关怀,工作效率低得惊人。
一小时后,她准时将整理好的数据发到了沈聿明的邮箱。
邮件几乎在瞬间变为“已读”。紧接着,内线电话响起——是他的短号。
“沈董。”
“数据收到了。”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冷静得不带一丝杂音,“第三项和第五项的测算依据,标注不够清晰。重新核对源文件,半小时后我要看到修正版。”
“好的,我马上处理。”向暖心头一紧,果然领导的好都带有迷惑性。
就在她准备挂断电话专心修改时,电话那头似乎极其短暂地停顿了一下,随即,他语速略快地补充了一句,仿佛想要极力淡化这句话的重要性:“……另外,药膏记得涂。”
他顿了顿,语气生硬地找了个理由,听起来更像是在陈述一项冷冰冰的工作要求:“带着伤影响工作效率。”
“嘟——嘟——”
忙音响起,没给她任何回应的余地。
向暖握着话筒,愣了片刻。一种荒谬又无奈的感觉涌上心头——他用下达最高优先级工作指令般的语气,命令她去涂烫伤膏。
这种极致的反差,让她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看着电脑屏幕上需要修改的数据,又低头看了看依旧发红的手腕,最终,一种哭笑不得的情绪慢慢取代了之前的一头雾水。
这位沈董,连关心人的方式……都如此别具一格。
但她没有意识到,自己嘴角在那瞬间,曾不受控制地微微弯起了一个极浅的弧度。
加班结束时,窗外已是傍晚时分。向暖最后检查了一遍邮件,正准备关闭电脑,内线电话再次响起。依旧是那个简短的号码。
加班结束时,暮色已染透窗棂。向暖最后检查了一遍邮件,正准备关机,内线电话再次响起。依旧是那个熟悉的短号。
“沈董。”
“修正版看到了。”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明天上午九点,项目组内部会议,由你做主要汇报。”
向暖的心倏地提起:“我?”
“嗯。”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敏锐地捕捉到了她声音里那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语气不着痕迹地放缓了几分,带着一种奇异的、引导般的鼓励,“我期待你下周三的正式报告。这次内部会议,算是预演。”
他的话语像一颗包裹着糖衣的定心丸。他记得那个最终期限,并且明确表示,他在等待她的成果。
“明白,沈董。我会准备好。”向暖深吸一口气,语气坚定。
投影仪的光束打在幕布上,映出云向暖精心准备的报告。她站在前方,一身利落的职业装束,手腕上那块淡淡的红痕尚未完全消退,但她的眼神清亮而专注,姿态从容不迫。
面对项目组一众资深同事和高管审视的目光,她起初的些许紧张,在进入自己深耕的专业领域后便荡然无存。她条理清晰地阐述了对三家初创公司的评估模型、数据来源与风险研判,尤其对其中一家技术壁垒的分析,引用了数份最新的海外行业研报,视角独到,逻辑严密。
当一位高管提出一个颇为尖锐的市场风险质疑时,她不慌不忙地调出提前备好的对比分析图,条分缕析地给出了几种情景预判及策略思考,其专业深度与前瞻性,让几位原本抱持观望态度的负责人也不禁微微颔首。
会议在一种带着认可与尊重的安静氛围中结束。她不需要任何言语辩解,仅凭一份扎实、过硬的专业报告,便成功地在这支精英云集的团队中,赢得了属于自己的立足之地。
会后,成林拿着会议纪要跟在沈聿明身后走进董事长办公室。
门轻声合上。沈聿明缓步走向落地窗,松了松领带,望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河,唇角几不可察地牵起一个极淡、却真实的弧度。
“云经理今天的报告,很出色。”成林笑着开口,语气带着不加掩饰的欣赏,“尤其是对诺华科技那部分的风险量化分析,非常精准,直击要害。看来之前梳理给她的那些行业数据框架和分析维度,她消化吸收得很快,并且很好地融合进了自己的观点里。”
沈聿明转过身,脸上那丝微不可察的笑意已经隐去,但眼神是舒缓的。“她本身底子就好,悟性高,缺的只是一个机会和一点方向性的引导。”他语气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他走到办公桌后坐下,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洁的桌面上轻叩了一下,忽然问道:“这一周,我对她是否过于严苛了?”这话像是自问,又像是在问成林。
成林立刻领会了老板未曾言明的深意,谨慎答道:“您的要求,始终是专业范畴内的高标准。正因如此,云经理今天的成功才更具说服力,足以让所有背后的杂音不攻自破。”他顿了顿,补充道,“所有的流言,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会不攻自破。”
沈聿明微微颔首,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语气已然做出了某种决断:“她既然已经凭自己立住了脚跟,那么之后……一切如常即可。”
他目光平静地望向窗外辽阔的天际线。
“不必再刻意回避什么,也无需额外做什么。”
“明白。”成林郑重点头。他深知,“一切如常”这四个字背后意味着什么——老板将收回那层因避嫌而额外构筑的无形屏障,回归最纯粹的上司身份,公事公办,赏罚分明。
可是,人心自有其一套不受理性管辖的定律。某些悄然滋长的念头,譬如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不由自主的心动,又岂是一句“一切如常”就能约束和控制的。